“唐姑娘,今日还来府上帮手啊?街上近儿也都松多了,咋不去耍耍?”
莫梨乍一来到莫府门口,守卫阿生便朝着莫梨打招呼。
连着五日,莫梨日日都来莫府上搭手帮忙,府里上上下下的教徒如今都认识了这位明明样貌娇嫩得如大户千金,干活却极是麻利,热心的姑娘。
莫梨也从来没有架子需要端着,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说话好听,办事又爽利,相貌好,任谁对莫梨都是极具好感。
莫梨和善地一笑,回应了招呼,才摇摇头说道:“不用不用,大家还有许多事要做的吧?忙都忙不过来,大家都没有闲下来的功夫,我怎么好意思去赏玩呢?”
语气还是很和气,却带着不容否定的奠定,阿生知道莫梨的心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也就不再劝说,让莫梨进了去。
“多实诚一女娃娃啊,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了谁家的小子,要是我家那孬小子能讨着这么好的媳妇…使不得使不得,唐姑娘多好一丫头,还是该配好汉子哩,我那混小子,能讨着媳妇我就该去给祖宗烧香喽…”
莫梨已经走进莫府有一段距离,还是听见了看门的阿生见自己大概走远了,才发出的自言自语,颇是不好意思。
虽然那个冒充自己的假货,在教里还是如莫梨过往一样备受尊崇,并不是莫梨最初所惧怕的,被众人指责的样子,但莫梨心中,还是抱着愧疚,觉得自己配不上阿生口里那样的评价。
不过阿生方才劝莫梨上街去耍耍,也不是瞎说的,陵州城一直都是繁荣富足的模样,商铺林立,多的是女孩子家喜欢的物什,也就是近儿多受爱戴的平王遭刺身故,才戒严了一段时日,搜捕刺客。
可惜的是,那刺客,是林青禾从黑衣楼重金聘来的,说起来,黑衣楼之名,在江湖中其实并未传扬,向多数人提起,都只会得到不曾听闻的回答。
这反而是黑衣楼的实力,行这花钱买命的生意,结仇当然是在所难免的,若是做大,声名远扬,那死者的亲友,可就要抱着团找上门来了,就是朝廷,也不会容纳这么个组织光明正大地存在。
历朝历代不乏类似的杀手组织,有需求,那自然就有生意在,但发展起来后不知收敛,因此覆灭也是大有人在,但凡被发现了本部,倾覆就只是时间问题。
黑衣楼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一向只做优质客户的生意,林青禾也是借了张太监的门路,才能联系上。
而黑衣楼也没有辜负足足千金的酬劳,派出的王牌杀手顶着堂堂王爵府邸的守备力量,不仅完成了任务,还能保住性命逃脱。
因为宁静葵已经知道刺客脱身了,虽然不可能向几个兄长明说,还是让卫兵们在城里搜寻,过了几日,终于也还是放开了。
只是扰民一点,就是平王府不能接受的,几日没有刺客的踪迹,上下追寻,也只找到了一间可能是刺客短暂藏身过的屋子,便是再不愿,王府也还是收回了卫兵,将心思转向操办后事了。
生活才是百姓们头等大事,虽然陵州城还处于一片哀伤的气氛中,提起平王,城里的百姓多是痛惜的口吻,不少人家甚至自愿带起了孝,但终究,百姓们也还是要过自己的日子的,戒严放开,陵州的面貌,也逐渐步回本来的轨道。
而几天下来,莫梨几乎将莫府里的人都帮过了个遍,更是日日寻隙去检视莫离,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对方对于莫梨,可以说是十成十的了解,举手投足,莫梨见不到半点破绽,行为举止,言语谈吐,也都与过往的莫梨分毫不差。
就是让现在的莫梨瞬息变回本来的身体,因这三个月被女儿身潜移默化改变了许多,也是不及莫离更像从前的自己的。
唯一的不同,就是莫离的思绪更加敏锐迅疾,且十分精准,往往能切入事情的要点,一语中的,做事的效果与效率,都不是莫梨可比的。
简直就是个完美般的莫梨。
除去武艺上弱了半筹。
几日观察下来,就连莫梨自己的想法,都有所动摇。
莫梨是可以确信,自己的窥视,是没有为其发现的。
而在自己几日仿佛那尾随良家女子的不轨浪荡子一样的跟踪窥视下,莫梨见着的莫离,全然是一心一意为了教派里的信众们,全然未藏半点私心。
扪心而问,莫梨知道,自己是绝不可能做这么好的。
而对方又真个像是没有别的想法,像莫梨一开始所想,什么冒充自己,掌了教中大权后,就驱使教徒们为对方的私心利益什么奔走,去做些卑劣的事情什么的,全然是痴人的梦呓。
不如,就这样,让他这么干下去?
莫梨开始犹豫了。
毕竟这副才干和公心,莫梨可以预见,在莫离的工作下,教徒们会越过越好,自己始终没个头绪的洗去教派污名的办法,说不定也能有着落,让大家能重新走在阳光下,而不是寄住他人屋檐下,所言所行都要再三思虑。
是啊,自己本来,就不适合这个位置呢,只是遗愿在前,教中也如自己的归属一般,自己才会那般努力。
若是交予更好的人选,对谁来说,不都是好事吗?
只是,那毕竟是自己的身份,见熟悉的人们,用过往对自己的和蔼,友善,崇敬的态度,去对待顶替了自己的另一人,即便莫梨理性上知道这是更好的结果,心中还是难以接受。
而且,还有内贼在…
莫梨怀着心事,愁眉不展。
但前面就是不少教徒们做活的所在,莫梨还是收起了方才的表情,转作了温婉的样子,决不能让大家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大家都是热心肠的人,看见会担心的。
果然,莫梨方经过,教徒们便纷纷热情地抬起头,跟莫梨挥手打过了招呼,表情上并不灰暗,反而带着希望,明明还只能困在这府中,轻易难以外出行走,却都不苦闷或是忧郁。
这都是莫离从暗室出来,重新理事后带来的变化。
若是此时在那的,是自己,自己能让大家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吗?
莫梨心里没有半点底气,过去只是维持教里的事务,就已让她伤透了脑筋。
那就再观察一阵吧,如果内贼被揪出后,教里仍是这幅面貌的话,那就把这托付给他吧。
这样,我也能安心跟着徒儿,去搜寻那些紧要的碎片了,护持着他免遭了恶人的算计了。
犹豫了一会,莫梨还是做下了决定。
虽然有些痛心,但那样,也许的确是最好的结果。
只不过是自己又失去了莫梨的一切而已,已经习惯了。
怀着这等想法,就是有心伪装,莫梨还是偶有分身,今日帮手的效率,都为之收到了影响,要不是注意到的教徒过来关切莫梨,莫梨还一时难以挣脱这般决断的低落。
寻着了闲隙,莫梨望见秦玲又独自往莫离处理事务的书房而去,心神一凝,便悄悄跟上。
知道书房里的莫离并没有自己如今这等本事,莫梨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屋檐瓦片这等稍微有所异动,就会发出不小声响的地方,莫梨却大胆地飞身而上,舒服地趴在屋顶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教主大人,着急叫我过来,莫非又有了大事?”
秦玲有些担心。
“嗯,前日里平王遇刺一事,只怕,与内贼脱不了干系。”
莫离平静地说出惊人之语,莫说秦玲瞪圆了眼睛,莫梨也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上次水旗主与一干弟兄,以性命为饵,终于钓出了内贼的耳目,也正是因此,才让我终于捉住了他们的行迹。”
“赤旗与青旗,已经俱是内贼的力量了,一些管事,和骨干,已经都与内贼同流合污,蒙蔽了底下的弟兄,以妄言蛊惑,白旗的旗主,似还是摇摆不定的样子,但他底下的人手,也有不少已经投向了内贼。”
“情况很是严峻。”
“但最重要的,便是我察觉中层的干部,多有投向内贼后,便对以前的不少事进行了查证,我竟才发现,那临水郡守之事,恐怕并非巧合,而是故意而为之。”
莫梨的心跳险些慢了半拍。
“临水郡并不在陵州,虽是也处陵州的隔壁,但为何受害者会偏偏找上我们不过只在陵州经营,一向顺应平王府,从未出格过的地母教?”
“临水郡守的确胆大包天,借职权之便,连监督郡守行事的官员都收买,在临水郡一手遮天,虽然嚣张,明面上遮掩做的却很到位,不然也难以糊弄文书,向朝堂交代,为何我们那么轻易,那么顺利,就能搜集到临水郡守的罪证?”
“我自知没有那等擅自妄为的职权,虽接纳了前来哭诉的受难者,但也不会擅作主张,想的只是公事公办,临水郡非陵州地界,我也就没有托平王府出面,免得王府反遭怨恨,而是遣了可信的教众,带着罪证秘密上路,前往京城告状,又为什么半点音讯全无?”
莫离并没有直接解答,而是先抛出了三个疑问,这些疑问,莫梨也不是完全的笨蛋,当时自然也有想过,只是事关紧急,临水郡守劣迹也已明晰,告状的弟兄没了消息,恐怕遭了毒手,恶徒无人能治,莫梨才怒极,选择了亲自下手,除去那初生。
只是后来事多,莫梨脑子不够用,就短期也没见什么波澜,就疏忽了这或许不是巧合的疑点。
“难不成…”
秦玲也倒吸一口凉气,为全球变暖出了一份力。
“没错,都是有人精心设计的,极度了解我的行事风格,透露出去,又引导了受难者转而投奔我教,泄露了路线害去了告状的弟兄,让无法坐视恶徒鱼肉乡里的我动手除去地方要员,留下难以忽视的罪状的,都是内贼,及其党羽所为。”
“这么一个人,一定就处在我身边,非得时常能见着我,无比了解我的作风,才能从中斡旋,促成这一切。”
“正是赤旗的旗主,张浩!”
竟是他?!
顶上偷听的莫梨一阵心惊,恍然想起,那夜秦玲与张浩同来,秦玲习武日短,虽在奇技上有所造诣,本身武功并不出彩,张浩想在她面前与茶中动手脚,并不是难事。
也就是说,那天自己饮下的毒,只怕也是他的手笔。但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