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会选择如此作为,我还尚未能知,但我教事发之后,为了能庇佑下我等,平王府向朝堂诸多大员们服软退让,让渡了不少郡县的人事之权。”
“恐怕碎片之事不过是个由头,或是顺带,根本的缘由,不过是将我教充作对付平王府的把柄。”
“那夜前来问罪的人手,张太监出于深宫,声名不显于外,但那等武艺,加之能出宫在外行走,地位绝不可能低下。”
“而张太监带来的人手,凌掌门虽是庐山派的掌舵者,但庐山派早在辰朝立国时,便追随太祖,一应武学尽入大内藏书,能得朝堂的供养,门下弟子,也多有进入朝堂的。”
“海鲸帮昔日总揽辰朝漕运五分,没有朝堂的默许,也是绝不可能的,起步时或许干净,做大后也必定搭上了朝中的线,关系同样匪浅。”
“余下的人,更不用说,恐怕俱是与朝堂大有关联,才能齐聚在张太监手下,一同压阵。”
“那么目的就很明了了。”
莫梨听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她最难挨的就是这种弯弯绕绕的东西,都是各种心眼子藏在里头,欺负她这种少时贪玩,脑筋又转得慢的人。
不过这些话倒是让莫梨想起前几天平王遇刺时,莫梨就有问过苏和的看法,当时他就猜测其中或许大有关联。
莫梨却以为平王府立府数十年,一向与朝廷相安无事,自己的事,又不过是教里出了叛徒,加上有心人搜寻那携带神异能力的碎片,才凑出的事来,便不以为意。
结果真叫徒儿说中了。
即便莫梨没将苏和的分析放在心上这件事并未表露出来,让苏和知晓,莫梨还是有些羞赧。
随后里头传出来的话,打断了莫梨的思绪,让她接着聚精会神听下去。
“若只是这些,也就罢了,或许真是巧合,不过是我多心,但前日里刺王这一出,看似突兀,却并非毫无踪迹。”
“王府重地,向来戒备森严,平王遇刺的前几日,甚至四公子还亲自领兵在府中值夜,防卫不可谓不周全,王府中尽是精兵,四公子同样是武艺精熟,内功根底扎实,不弱于江湖一流,这等阵仗,能让刺客遁走,没有事前得知了布局情报,谁信?”
“而这等重要的情报,除了府中王爷和诸位公子,还有两旬一轮换的亲卫长能知晓,不就只有我教中常去王府走动的几位旗主了吗?”
莫离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前后说下来,待到了这句,与指名道姓却也无差了。
“当真是…丧心病狂!”
莫梨只是听着,都觉得气愤。
针对自己,可以,莫梨一直不认为自己足以担当教主的职责,时常觉得自己能力不足,若是哪个旗主为此生出怨恨,毕竟自己外州人,又是成年才入教,资历浅薄,莫梨能理解。
但平王府何辜?多少年传下来,家风仍是甚严,偶有出过心性不良的子弟,也从未让那等人沾染过权力,更是屡屡帮扶我教,这次遭灾,不也是得了庇护,才有紧版的教徒得以逃脱缉拿吗?
对方背叛所为的,左右应该不过是教主的职位,为此竟不惜去加害恩人,便是无知的野兽,尚且明白恩情是何物,这叛徒,称之狼心狗肺,都是反去污蔑了犬狼。
莫梨气极,一手握拳捶在了自己腿上,没有捶在屋顶的瓦片上,是怕自己收不住劲,平白把泥瓦工费心建好的屋顶打坏了。
但这一举动,还是发出了声响,即便这声息微不可察,但其下书房里的莫离,也不是寻常人物。
“什么人!”
心知自己没能控制住情绪,坏了事,莫梨当即运起轻功遁走,自己这副做贼似的窥视样子,可不能让冒牌货瞧见,不然自己口拙,哪有分辩的余地。
察觉屋顶动静的莫离瞬息就推开房门进到院里,屋顶上却已没了人影,只能从略微偏移了位置的瓦片,看出其上曾有人待过。
“刚才我的话,只怕分毫不差地都被听了去,这等隐匿的手段,当真是可畏可怖,若不是那人自己心绪不定,露了破绽,我还真是察觉不到。”
“急急遁走,是敌是友尚未可知,那先往坏处去想,免得落入了最坏的境地却没有准备,我们得加快进度了,不然让张浩他们知道了我们已厘清了许多,定会有所准备,横生枝节。”
“召集人手吧,这些天我抛头露面,已见过城里多半的教徒了,叛徒那里,只得了两旗的权柄,不得人心,招揽了诸多的小头目,但底下做事的教众,只是盲从。”
“刺王事后,王府中情况悬而未定,那操纵这一切的家伙一定还有后着,我本打算上下查个明白,再做打算,现在却是不得不赶紧动手了!”
“都是仓促应对的话,打乱对方本来的精心创造的局面,只会对我们更有利,得加紧处理掉这一切了,在事情还能挽救之前。”
莫离心意已决,当即就做出了决断。
秦玲错愕了瞬息,以为有些仓促,但还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是!教主大人!”
……
“后日就是平王大人的丧礼了,各地的官员都会前来,人马可调度好了?”
一间静室中,宁静葵询问着眼前的人,边上坐着张浩,还有虽然没有伤势显露于外,却只能跪着的林青禾。
“已调度完毕,我遣人在亲卫长的老母家中水井下了药,亲卫长已告假探母去了,有资格号令府兵的,只余下了木副将。”
回答的人便是宁静葵贴身的教师高文士,高文士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了。
高文士饱读经书,自觉腹中尽是治世的才学,却因家中父亲犯事,入了罪籍不得应试,抱着为贵人赏识提携想法的高文士厮混于京城,两月后被陆华四处搜寻能者的部下发现。
只是事与愿违,高文士自觉的经世大才在设下的考验中被认为不过是牙尖嘴利,手上实无所能,可为文书之职,难担实权的职务。
不甘心的高文士在陆华府中到处寻找门路,终于有一日,被一嗓音尖细,身上尽是浓重的香粉气味,掩住了暗藏的骚喂的一人,领到了密室中,见到了与平素不同的陆华。
于是陆华府中筹划文书措辞的高文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陵州平王府中,担任教习的高文士。
“很好,木副将认同你我的看法,早早就是我的人了,这下府中兵权尽入我手,大事已定。”
宁静葵的计划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待到丧礼,陵州要员齐聚之时,听命于他的士兵把住城门与王府,将这些人尽数控制住,再去捉住三个兄长,囚禁起来。
这些人尽数陷入控制,王府的实权也就顺势落入宁静葵之手,继任王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有了身份和名义,陵州的大权,就彻底归他了。
其后,便是驱赶那些虫豸安插进陵州的人手,陵州地利甚好,有崇山峻岭环绕,易守难攻,他只消把守住几个关口,只用五六千的守军,就连十万大军也难打破,届时,他再向朝廷低头,表明只要名正言顺拿回本来的陵州全部权力,不容朝廷插手,但仍然缴纳赋税,名义归于辰朝,守上几个月,还不愁那些大员们不低头吗?
想的是很好,可惜都是为人所灌输的,其间一些关窍之处,尽数被隐去,宁静葵空有心思,但政事之能也只是平平,高文士又巧舌如簧,轻易便将他哄了过去。
当然,平王府虽有王爵之贵,并掌一州之权,但关键的军权,还是不曾有的,只有些必要的王府亲兵,因此控制陵州的环节,就缺不了拥有庞大人力的地母教相助。
宁静葵知道,莫教主是极好的人,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绝不会被认同,也不会被配合,甚至自己这么一动手,旁人只会更加觉得,连平王之死,也是宁静葵的设计。
所以没有办法,宁静葵只能扶持这些愿意相助自己的旗主,待控制了陵州城的局面后,就去围住莫府,以千百的军士请莫教主卸去教主之职让贤,由张浩顶替,有陵州地母教十万人有余的人手相助,何谈大事不成。
只是宁静葵不知道,面前教育自己不惜背负骂名,也要护住陵州的未来的恩师高文士,还有边上愿意鼎力支持,口口声声为了替教派讨回公道,大义凛然的张浩,俱是口是心非。
不久之后,在陵州老字号,林氏豆坊中,苏和检视着半年前遗留的账簿,以朱笔标示出其中错漏疏忽之际,外头一人急匆匆推门入内,面上细汗直出,显然是跑了一路。
“苏先生,林掌柜找您呢,说是有大事相告。”
苏和皱了皱眉头。
他不过是勘探了地势,画下图后,发觉附近几间豆坊地势高起,好奇之下暗中窥视,发现坊中后院里,一人从稻草下的暗门而出。
地窖何必如此布置,循着土质有异的地面,苏和赫然在城外找到了另一处掩于暗处的地道。
于是苏和便准备混入豆坊中打探,扮作买菜的客人时,正巧撞见林掌柜翻看查验着眼前的账簿,没等林掌柜训斥,苏和当即就指出了其上浅显的差错,找出了莫名亏损的出处。
然后苏和便成了新聘的账房管事,一月足能领十两银子,受了林掌柜的命令彻查豆坊半年来的账簿,是否更有弄虚作假的存在。
苏和才发现,原来这边四五家坐落在一条街上,但招牌各异,互相争抢着生意的豆坊,原来都是林青禾林掌柜实控的。
苏和有些不耐烦,这里的账簿,当真是杂乱无章,且错漏百出,他纠察三日,就找出了几个好大的窟窿,正忙到关键的时候,这时来找他,不是耽误事吗?
于是苏和挥挥手,就示意对方赶紧走。
对方却不依不饶。
“苏先生,当真是要紧的事!那可是掌柜的信任你,才会请你过去的!”
“多要紧?”苏和随口问了一句。
“包管苏先生后半辈子不愁!”
苏和才猛得清醒过来,我怎么查账查上瘾了,我不是来找线索的吗?
“快,速速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