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句话,但意思很是明了。
“把地方告诉我,为师自去。”
苏和一言不发,只定定地看着莫梨。
很简单,莫梨方才才经过一番情绪的波动,心神不稳,苏和并不放心。
方才有这可堪称老牌宗师的张太监验证,苏和只凭如今的手段,都能暂且抵住这等大敌,不论是什么龙潭虎穴,他都敢随莫梨去闯一闯,绝不会有半点拖累。
相反,从莫梨的态度,并不难见眼下的事情与莫梨心中的要事有着莫大的关联,苏和比起自己更担心莫梨也许会因心中焦急,忽视了细枝末节,造成她不想要的结果。
须得有人照看,能在莫梨冲动事发觉劝阻才行。
所以苏和的眼神没有半点动摇,即便莫梨的威势带给他极大的压力,也没有半分犹豫。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莫梨才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唉,果然还是拿这个徒儿没办法。
也罢,都是莫梨过去熟悉的人们,又能藏着什么手段,眼前已成了拼图的张太监,大概就是陵州城中武功最高的人了,在莫梨面前同样没走过五招,她何必去担心苏和的安全呢?
而且不过是去料理了那些内贼,我不去说,苏和去从何得知自己过去的事情?只要动作麻利些,都是不用担心的事。
所以莫梨懒得再去多想。
只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莫梨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想开了。
本就是我的无能,才由此生出这一切,我为何总还死皮赖脸想着念着这里呢?早点结束这一切吧,只有真正把教派交托给配得上职责的人,而不是让我这样庸碌的人执掌,才是最好。
我只要用我这身还算说的过去的武艺,帮助徒儿完成我最后的使命就好。
莫梨忽得笑了起来。
但苏和并没从其中看见多少高兴的意味。
苏和眼中的光为之一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瞬间抬起头来,苏和对着莫梨说道:“那便让徒儿给师傅带路吧。”
说罢,苏和就走在了前头,运起轻功的脚步,步伐倒也算不得慢。
要去的地点很是明了,是春花苑,张浩是那里的常客,早有一间静室是专业为这位熟客留着的,张太监也是借了他的关系,才同样轻易订下了一间布置得花枝招展的房间。
宁静葵与他们几人时常在春花苑碰头,因为不易叫人瞧出异状,都是男子,又不是同行,时常出现在春花苑算不得什么离奇的事情,反而颇有些落魄的才子将其当做能显风流声名的事情。
只要稍微遮掩一下,别教外人瞧见他们几个分别入了春花苑的人,最后都进了同间屋子就是,这点,春花苑平日也没少接待有身份的人物,这等人物总是不缺这样的需求的,自然做的得心应手,更是知晓这等事的紧要,从来守口如瓶,不会轻漏。
只不过嘛,都被林青禾告诉了苏和,目的大概是通过合盘托出博得苏和的信任,认为这样足以让苏和觉得他实诚,值得跟随。
所以苏和现在,还是挺感激林青禾的,至于跟随嘛,总不好追去地府吧,他一个天外的人,以后去的地下是不是一处都还要两说哩。
所以苏和脚程很快,因为几日下来也算熟悉了陵州城的地理,抄了一条还算快捷的近路,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春花苑的外围。
莫梨自然也是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春花苑那标志的大红灯笼,作为陵州城住了多年的人,莫梨当然知道这个地方,不知多少青年在此销金蚀骨。
但莫梨从未去过,这还是头一次这样靠近。
非是过去的莫梨不近女色,只是莫梨家中父母恩爱,莫梨所想以后的伴侣,自然也当是互诉真心的人,怎肯将心意留在这等去处。
更罔提莫梨自己平日攒下的钱,总在不时见到的急需的人身上散掉了,便是有心,那也无力。
莫梨还是信任自家徒儿的,即便被带到了这里,也没有去怀疑苏和是否别有心思,毕竟就是莫离从未去过这等地界,也看得出来,此时的春花苑有些不对。
哪有这等风流去处大白日便闭紧了大门,连客人都进不去的,外面更是没有几个等着的客人在,想来这闭门谢客绝不是突发的事情,起码得有个一两日了。
不过要从哪里进去呢?
春花苑外墙颇高,很是齐整,墙面又新,大抵是近半年重修过一次,大抵没有墙洞所在,墙里围着的外围都是空地,还有些花丛水池,都是为些自诩有雅兴的客人准备,可以玩那蒙眼捉姑娘的把戏,地势可说是一览无遗。
正中才是春花苑的主楼,占地不小,四面皆有不少的窗户,莫梨能看到不时有人在帘上揭开一角窥视外面,露出的半张脸绝非是春花苑里最多的姑娘家的脸,那么就该是敌人在警戒了。
莫梨的轻功,当然不虚带苏和直挺挺地越过外墙进去,但这样毫无遮蔽,立时就要被里面警戒的人发现,那么就只能强行突入。
莫梨不信所有跟着内贼张浩的人,都是知晓一切,死心塌地合污的,定有不少是遭了蒙蔽的,若是可以,最好还是潜入进去,一举擒获首脑,免得一路冲杀,手中或许要添上几条冤魂。
那样只会让莫梨更加厌弃自己。
所以当下莫梨便有些麻爪。
苏和虽然知道春花苑所在,却也是第一次来,也不知晓细节,这回到了,见这地势,也觉得有些棘手,看莫梨的态度,应是不想大张旗鼓地进去,也就跟着莫梨绕着外墙兜圈子,试图寻找可能的破绽。
两人绕至后门,仍是没见到半个缺口,正当莫梨想着要不还是索性踹飞了大门冲进去,在骚乱的苑中寻找可能趁乱溜走的张浩时,莫梨忽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身上着的衣服并不厚实,相反多是薄纱,正坐于地上,靠着院墙瑟瑟发抖。
这却是不能不管,如今早已入秋,天气开始转凉,更别说今年不知为何冷得格外地快,只怕会是个难挨的冬日,前些日子莫梨两人还在灵州时,天气还算暖和,现在就已是寻常人家须得穿着棉衣,才好抵御外头寒风的时候了。
那无力坐着的女子穿那么单薄,又显然是没有内功傍身的样子,就在那坐着,只怕不出两日就会生生冻饿而死。
莫梨心中恻隐之心顿生,这种情况她怎可能见死不救,当即便快步凑了上去,别的不说,先脱下身上的外衣,露出其下劲装裹着的玲珑身段,便将外衣为这个女孩披上。
是的,凑近了些,莫梨才发现这不过是个与自己现在身体年纪仿佛的女孩,正是花季的年华,却只能无依无靠地在这里不时发抖。
然后一件衣服递了过来,这是苏和的手,莫梨欣慰地回过头向苏和一笑,便同样接过,为女孩披上。
有了两件外衣,其上还留着本来主人的温度,总是保暖了许多,女孩很快停下了不时为了抵御寒意的颤抖,只有偶发的激颤。
这时,又一件衣服披在了莫梨身上,莫梨讶异地回头,看见苏和身上只余下最里的薄衫。
莫梨本来穿着的外衣,不过是因为假称唐家小妹的身份,因而套在外伪装的,用的是在徐州时和林瑶同去买的,急匆启程时莫梨急切整理行李,胡乱塞进去的,穿在身上并不是为的美观或是保暖。
莫梨一身浑厚的内力,也不需多的衣物为自己保暖,事实上,莫梨如今的功力,便是不着寸缕,行在积雪的数九寒冬中,都不会有任何的妨碍,面色还能透出健康的红润。
只不过那等不知廉耻的行径,莫梨绝不可能做就是了。
所以莫梨当即就想将衣服还回去。
不料苏和已经靠了上来,将披在莫梨身上的衣服拢了拢。
莫梨向下看去,方才劲装裹着的身段遮蔽了不少。
原来是这个意思,苏和乃是男子,身形经过几月的习武更是健硕,合身的衣衫对于如今身形娇小的莫梨当然是宽敞至极,即便身前还有两个脚面都遮住的累赘,也能很好盖住。
这倒是徒儿用心了。
莫梨微红着脸,接下了徒儿的好意。
便是莫梨如今的心态,也总还是觉得自己的身段不好意思见人的,总是穿的严实些才肯上街。
感受到身上忽得暖和起来,沉浸在自己世界,不时颤抖的小翠抬起头来,便看见两个和善笑着的男女。
小翠当即张口,就想道谢,只是嘴巴张开,只有呜呜的声音,小翠的表情又瞬间转为了低落。
莫梨清楚地看到,这女孩的口中,那鲜红的舌条,只留下了短短的根部,难怪说不得话,并不是先天的哑巴,而是遭人生生割去,从不齐的断面,更是能看出非是干净利落的一刀,而是冲着折磨,一点一点剪下或是撕下的。
莫梨当即怒气难忍,苏和眨眼时甚至能看见莫梨身边无形的光焰,揉了揉眼睛,才不见。
“是什么人!竟忍心用这等恶毒手段,对待这么年轻的孩子!”
莫梨俯下身去,才发现小翠无力地,颤颤巍巍抬起的手,也是遭了极重的创伤,莫梨赶忙把住抬起,便发现两只皓白的手腕上,有这才愈合不久,狰狞的疤痕,显然连手筋都已被挑断。
小翠却将将好看见,莫梨俯下的身子上,腰间另一侧,挂着的异色的软剑,她恐惧的不敢去回忆的记忆中记得清清楚楚,这是那个挑着眉毛,生生拽出自己的舌头,一寸一寸剪短,又抓过自己动手,拔剑割断自己手筋的,那个见自己在地上痛得翻滚,五官痛得纠成一团,同时哭嚎着,脸上却因此越发笑得欢畅的人的剑。
一刻都不会忘。
小翠惊恐地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想要推开莫梨,眼睛死死盯着软剑。
莫梨顺着小翠的目光,看见的是自己不好一直提着,索性挂在腰间另一侧的软剑,连剑鞘都没有,就这么系在腰上,顿时明白了缘由。
“不用怕,不用怕的,这把剑本来的主人,已经被我杀了,到地下为他害过的人赔罪去了,他再也不会来害你了。”
莫梨一边解释,一边搂住小翠的脑袋,拉过来靠在自己胸前,同时摸着脑袋安慰着。
很有效果,感受着面上软和温暖的感觉,还有头上令人安心的抚摸,小翠慢慢平静下来,只有两道眼泪淌下,埋头进莫梨的胸口,发出闷在其中的呜呜声。
莫梨没有半点嫌弃,只是轻轻拍着这女孩的背后,花了一刻钟,呜呜声才渐渐平息,小翠自己抬起头来,艰难用手拂去脸庞上的泪痕,还打算用自己里头的衣服为莫梨被沾湿的衣襟擦拭。
莫梨轻柔地止住小翠动作,从怀中掏出手绢为小翠擦去泪迹,才又从怀里寻摸,发现没有想找的东西,又抬起头看向苏和。
苏和明白莫梨的意思,便从自己的怀中取出随身的钱袋,取出些碎银,不多,但吃饱半月都有余,之所以不是铜板,免得小翠因怀财而遭觊觎,是因为被挑断筋的手,拿不住那么多的钱财。
“姐姐还有事要做,我们要潜进这里的春花苑,找到那个和伤你的那个恶贼同伙的坏人,无法一直照拂于你,你且你拿着这些,买些吃食垫垫肚子,若是无处可去,那就去城西悦来客栈,把这个东西给掌柜的看,他会许你留在那等我的。”
说罢,莫梨从自己衣服上撕下小块布帛,内力登时一转,变得炽热,在布帛上烫出了自己的名字,小翠说不了话,无法报上自己的名字,不过有这个,加之定下房间,用的是莫梨的名字,想来客栈掌柜虽会放这女孩进房间,但留在大厅等候自己还是可以的。
若是这女孩真去了,说明确实无依无靠了,那莫梨绝做不到坐视不管,得想法子安置这孩子了。
这时,听了莫梨的话,小翠忽得又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