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话语声清晰地传出。
“你的办法,就只是将你能控制的人手,暂且安置在这春花苑中,等到后日再散出去控制各处?若只是这样,我就要考虑考虑你的能力是不是只在嘴上,不在手上了。”
宁静葵得知张浩忽有急事寻他,还听闻这次要换个地方会面,不曾想跟了领路的人过来,却是在这陵州城最知名的花柳之地,说话中不免带了些怒气。
我们这要做的是何等紧要的大事,事还未定,何来提前庆上功的道理!
“公子有所不知,教中愚忠那莫教主的人手仍是多数,唯有我们这些人能理解公子的真知洞见,愿意辅佐公子,那些只会卖死力气的,更是十成十都是莫教主的死忠,我们这般抽调人手,城里各处都有眼线,难免露出马脚。”
“倒不如躲在这,莫教主一向不来这等销金窟,有他带头,底下的人也没几个好意思来这的,看似动静不小,反而隐秘许多。反正我多次暗中妨碍他,他早该觉察到我等与他并非同心,倒不如做绝点,消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然早早被瞧出,被领着人过来阻碍,可就坏了公子的大事了。”
宁静葵同样知晓莫离的作风,张浩所说的确是实情,虽然还是不屑,觉得选在这处地界未必没有这些人的私心,但还是没有多的意见。
没办法,宁静葵的想法,过去也不是没有浅浅和身边人提起过,但从来都是被否决,从未被认同过,即便知道这里一干地母教的干部除了张浩,应该没有几个是真正认同自己的想法,只是为的支持他成功后可能获得的利益,在绝难找到其他有力援手的情况下,宁静葵还是得依靠他们。
“那就不说这些,你叫我来的正事是什么?后日就是父王的丧礼,我可是推了手头的工作过来的,要是被我几个兄长察觉了端倪,我们这些年的苦功都要前功尽弃!”
宁静葵说着,眼中很是决绝。
“林青禾背叛我们了。”
“嗯?你再说一遍。”
“林青禾背叛我们了,预备搅黄我们的事,还要向大公子他们告发我们。”
这下不止宁静葵,屋里坐着的一干人等,尽皆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林青禾做事不甚靠谱,他们其实还是知道的,但在青旗的本职上做的还好,又是莫教主一手推举,因而始终把持着青旗的权力,能调动庞大的人手和资源,这才是林青禾虽蠢,却始终在这个预备夺权的团体里有不小话语权的原因。
结果,就在他们的目的即将达成,就差临门一脚,旁人对他们却还只是开始怀疑,只有些不对劲的感觉时,作为领头人之一的林青禾,却突然要倒戈?
林青禾是不是忘了,平王本人,就是他聘人刺杀的?
屋里几人竟都感到了荒诞。
“怎么这个时候才说,为了什么?”
“尚且不知,好在我知道他做事不牢靠,早早在他身边收买了不少人,才能及时得知,我已遣人去取他头来,反正人员调度已经大致完成,不需要他这个旗主的名头了。”
惊诧地站起的宁静葵这才又坐回去。
“不过…”
正当宁静葵端起面前的茶碗,准备啜饮一口的时候,张浩又来了一句。
“不过什么?快点说!”
宁静葵有些不耐烦了,说正事就说,卖关子做什么。
外头偷听的莫梨同样点头称是。
“不过林青禾虽是打算后日我等行事的时候再动手,许是为了不给我们留下说出平王大人乃是他请人杀的事实,因而没有直接行动,但就是个傻的,也该知道留有退路。”
“去杀他的人我了解的很,武艺高强,极擅匿迹,绝无可能失手,但难保林青禾或许还留了后手,比如他若是失踪或是死了,就差人去直接将我等的计划捅出去。”
“那要如你所说,我们要如何应对?既然叫我来,你起码已经有了想法,是不是?”
张浩淡定地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回答道:“公子高见,我的确有了办法,且听我说…”
可惜没等张浩开口,楼下吵闹声忽然大作,不复之前寻欢作乐的声音,而是杂乱无章的声音,甚至让这隔音效果不错的三楼,都能清晰地听见。
“出什么事了?”
屋里几个干部面面相觑,一个莽撞的当即就要出去一探。
张浩反应却是极快,隔着窗户往下一看,春花苑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
“不好,恐怕是事发了!房里有暗道,我们先走!我们事情做的隐秘,不管是林青禾还是别人都不可能有实证在手,只要别被抓个现行,逃出去,还有分说的余地!”
莫梨也有些讶异,她还以为莫离那边不过只了解了大概,具体细节应该还差了几筹,又要调度人手,莫梨以自己的表现推算,再因为莫离能力比自己高出一截不止,将估计的时间缩短了近半,得出的结果也需要起码四五个时辰,才有可能根据城里的迹象找到这里,没想到来得竟这么快。
这下知道里头的人要跑,莫梨就不得不出手了,她之所以没有立即动手,而是选择头疼,是因为莫梨不善拷问这种事情,便是将人擒住,也不一定问得出实话,反而是自己在暗处,对方无有方便,说不定莫梨想知道的东西就会自己蹦出来。
莫梨想知道的东西并不复杂,只不过是张浩,林青禾这些人,为什么会选择背叛呢?
这里多少人,莫梨都是识得的,过去见过的,不止是仅仅说过话,许多都是莫梨自认为了解的,但莫梨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他们选择这么做。
一个都理解不了,林青禾过去不过只是青旗不起眼的新加入的信徒,被莫梨一手提拔,莫梨难以理解他为何背叛。
张浩在莫梨昔日继任教主时是持反对意见的,但莫梨并没有选择针对他或是什么的,而是亲自上门问询过意见,努力做事,一天天下来,才让本来对莫梨有意见的人,包括张浩,都慢慢改观,选择了跟从,莫梨不明白,明明有意见,直说就是,为何要背叛?
莫梨真的想不明白。
所以莫梨一把撞破了精心雕刻的门,出现里面这些熟识的面孔前。
看着这些熟悉的脸讶异惊恐的表情,还有张浩手疾眼快,已经拉着宁静葵掀开一旁大床下的地板,露出了其下黝黑无光的暗道,莫梨不假思索,便拔出了软剑,扯出一道剑光。
无人能够看清,除了莫梨。
“就三个人,不要怕,我们合力并了他们再走不迟!”
门乍被撞破,已如惊弓之鸟的几人当即吓了一跳,但看清闯进来的不过是个身量算上头发,才触及肩膀的女子,后头的两人也不过是一个大的提着刀护住一个小的,反而为了掩饰刚才的恐惧,变得张狂起来。
就连半个身子都钻进暗道里的张浩,都又重新钻了出来,同样拿出了随身的兵刃。
当先就是一人举剑砍向莫梨,这人莫梨记得清楚,是赤旗的人手,在上上届的少年英雄会取得了前列的名次,展露了能力,因而被托付了更多的职责。
两人擦身而过。
莫梨迎上下个人之际,举剑的人正准备回首夹击,忽得手上一阵剧痛传来,这人低头一看,便发现持剑的右手还有用惯的剑上,出现了一道隐隐的透光的线。
下一刻,剑与几根手指沿着线滑落。
只一个照面,就废去了几人中武功绝不浅薄的一位,几人顿时收起了心中的轻敌之心,小心应对。
但并没有什么用。
三把剑从三个方向齐齐落下,莫梨身侧还有一杆短枪抽冷子扎来,俱都指向莫梨的要害,任一一击得手,都足以轻易了断一个人的性命。
但莫梨只是一挥手,灌入内力的软剑自行弯曲,仿佛生出了灵性,划出了一个不偏不倚的圆弧。
三柄剑齐刷刷搅在一起,侧边袭来的枪尖,也被莫梨左手探至身后,轻巧捏住,只是一捏,便生住了根。
这些都是莫梨曾经指点过的人物,自然不可与寻常的武者相提并论,莫梨或是补齐短板,或是发挥长处,俱都让这些人有了十足的长进,便是最差,也有可称一流的实力,四人联手,更是自觉天下间除了莫教主,任何人同时面对这四人,都要避其锋芒。
结果却在此刻,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一并接下,不见气息有丝毫的凌乱,更不见面上有半分吃力。
“给我起!”
莫梨大喝一声,用剑的三人登时倒飞出去,左手捉枪的姿势虽然别扭,难以发力,莫梨也只是顺势一扭,枪尖便与精铁打制,浑然一体的短枪枪身脱离。
有些超出了屋里众人的认知。
甚至打击了他们的勇力,竟只是围着莫梨,犹犹豫豫,不敢主动出手。
宁静葵同样见到了这一幕,但却没有气馁,身后摸出一柄三尖两刃刀,周身劲力勃发,融贯为一,就携着无匹的大力向莫梨劈下,气势披靡,可称无双。
宁静葵是个全然的武夫性子,并没有周边几人享受惯了养出的架子,便是面对明知不可敌的敌手,也要较量过,被亲手打趴,才肯服气。
“妖女可敢接我一刀!”
“那我便遂了你的意!”
这种邀约,莫梨当然不会拒绝,手中软剑迎上。
这三尖两刃刀,也是沙场战将才偶见的武器,寻常江湖人士少有马战,便无人运使,三尖两刃刀的一些招法,也都是沙场上的用途。
若是马上,宁静葵这一击当然是惊天动地,让人不自觉就想退缩,而宁静葵既敢有那等心思,自然手上也有支撑他这心思的武力,明明是马上的功夫,平地使来,经过了调整,竟也同样不减其威。
一刀劈实了,便是三人合抱的巨石,也能打成齑粉。
依宁静葵所想,莫梨使软剑的,应是以身法暂避,屋里狭小,左右不过两个去处,他这一劈虽是刚猛至极,却也留有余地,脚步腾挪借势,刀法只会威力倍增,还能顺势笼罩住莫梨几个可能的去处,届时便避无可避。
但莫梨只是一点,剑尖轻轻点在三尖两刃刀的杆子上,正是宁静葵初习枪法时,那授艺的师傅,告诉他千万要留意的罩门,是这枪刀并用的招法变化的关键所在。
尚未成型的招数被制住了七寸,当即萎靡,宁静葵百般用力,都如泥牛入海,手中兵刃不见丝毫动静。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太快,快到张浩不过拔出了藏在身后的刀来,就已经结束。
张浩见势不妙,连宁静葵都不顾,当即转身,就要钻进不过咫尺的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