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咕咚的碰撞声响起，莫梨单手转着把手，带动的木轴拉起一整桶清水。
木桶并不小，装满了水，足能有近二十斤的份量，便是往常，对五石村的常年劳作的村民来说，也是需要费些力气的分量。
但在莫梨单手操作下，木轴转得飞起，反而倒让人担心起这提水的装置能不能承受住。
莫梨抬手，便将从井底提起的装满水的桶拎了出来，倒在一旁的缸里，眼瞅着已经就差眼下这一桶，就要装满。
这是五石村里仅有的一口水井，毕竟灵泉县有好大一口灵泉，出水甚多，供附近几个村取用绰绰有余，这口井不过是为了防备意外，或是犯懒时少走些路，才挖出的。
瘟疫一出，不过走了两个村的柳青禾，就察觉这所谓瘟疫症状的不对，便当即要求各个受灾的村子不再取用灵泉的水，而是改用井水，五石村也不例外。
这个举措立竿见影，灵泉县诸村很快便不再出现新的病人，印证了柳青禾的猜想，也保留下许多不曾病倒的村民，能帮着为照顾病人出分力。
不然柳青禾一人，加上一位信任的护卫，就是都长着三头六臂，也绝忙不过来，添上个莫梨，也只是杯水车薪。
这口有些年久失修，爬了不少青苔的井，也重新有了用武之地。
装满以后，这便是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都不一定能合抱的大缸，装满了水，比起等大的巨石还要沉些，却在莫梨一声“起！”下，便被一只纤细的手托起。
对比之悬殊，直叫人怀疑这手臂怎的没有折断。
莫梨托着装满了水的大缸，却依旧健步如飞，分明是比常人疾奔也不慢的速度，缸中几乎持平缸口的水面也不见丝毫晃动。
到了集中将病人安置的地方，莫梨才将大缸放下，眼看着怕是能抵千斤的大缸，落地却平淡至极，不见半点声响，村民们纷纷意外地看过来。
更多的反应，比如惊呼倒是没有，因为这显然不是莫梨第一次这样做了，就是再令人吃惊的事情，见得多了，也会变得不足为奇。
只不过莫梨一个小不点似的姑娘，轻描淡写地托起个比她还高的水缸着实有些惊悚，莫梨头一回为了省事这般做时，吓坏了五石村不少人。
甚至病榻上倒着的一个青年，都惊得跳了起来，竟是在柳大夫的药补充了精气以后，身板本就好些，经这么一下，给生生吓好了。
莫梨这两天在五石村，可说是一个人顶十个人用都不止，以往也有过习武之人路过五石村，不过人家也不是杂耍卖艺的，自然不会这么跳脱。
就是偶有和气些的，被村里好奇的孩童缠得紧了，露过两手，也多半不过是舞套剑术，将套路打个一遍，也不是什么多高深的功夫，看着挺是炫目，也不过图个稀奇。
莫梨在的这些天，却真个是将五石村村民们对江湖人士的认知给洗刷了一遍，比起那些说书评书人嘴里吹水讲出的表现，都不差到哪去。
以至于现在不少村民，都以为武林中人，会飞的都不在少数。
在莫梨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大概两天的功夫，五石村就从最开始的紧迫转而成了现在的有条不紊。
抬完这缸水，莫梨就看着两天下来做熟手了的村民娴熟地照顾着躺倒的村民，有近半数已经可见面色复归红润，不久就将要痊愈。
莫梨听柳青禾说，柳青禾将整套流程告诉了村民，见他们做熟了，没有纰漏了以后，就前往下个村子，如此看来，灵泉县其他几个村子的情况，应该也已经得到了控制。
倒是比莫梨一开始进灵泉县前，预想的场面好上不少。
甚至只这五石村，病倒的人不在少数，但两天下来，看着严重，却一个人都没有去世，昨日倒是有个老者病情危急，但在柳青禾的看护下，施以金针诊治，辅以汤药调理，如今也只是虚弱了些，却没了大碍。
看着面前吆喝着，搀扶着病患小心地服下汤药，或是喂食饭食，村里众人，都为了病情痊愈，为了活下去而迸发着生机，莫梨也为之感染，生出了一股子生气。
本来为悲伤冲昏了头生出的妄念，也在这两天的所见下消融化解，像是初春的残雪留不到开春一般。
然后化作了想要知道自己是谁，又该去做些什么的迷茫。
不过这些都不算眼下莫梨该考虑到事，看着五石村的情况肉眼可见得变好，其中更是有着自己的努力，莫梨心情也是一片大好。
不过这时，一脸忧心忡忡的柳青禾，却正巧迈着小碎步从莫梨面前走过，眉头紧锁住阴云，见不到半分喜悦。
出了什么事吗？
才升起的高兴被骤然浇了盆冷水，莫梨赶紧跟了上去。
“柳大夫，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忽然被叫住，柳青禾有些意外，不过转头看见是莫梨，只是愣了一瞬，拉着莫梨就去了一旁。
看来是不希望让村民们听到，莫梨顿时判断出了用意，也就顺着跟了过去。
不过却是到了一个紧锁着门的屋子前，这里莫梨记得，前日里被自己擒住的赤面男，就是暂时关在了里面。
里面几个关着的，都是同样的症状的村民，捆缚以后看在这里，以免发狂下伤到旁人，只有每日有些男村民进去替他们喂些吃食和稍做清理。
“莫女侠，你来的正好，眼下确实是有要紧的事情。”
“柳大夫拉我到这里，难道是跟里面的那些赤面男有关？”
莫梨先前便觉出了不对，很快也便反应了过来。
柳青禾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这些赤面人的症状相比其他村民，又有不同，寻常村民因身体底蕴不足，药性无法充分发挥，因而虚弱病倒，也也因此免去了其后又一层隐患。”
“里头的这些赤面人，因为身体更加壮实，撑过了药性对体力精气的榨取，从而被这激烈的变化影响了心智，失去了理智，但副作用不仅在此。”
“你们习武之人，因为修行内功，五气壮健，这种赤化现象虽会抽取大量精气，但也可堪支撑，虽会在药效后虚弱一阵，但也没有大碍。”
“这些村民，却只是因常年劳作，加之年轻力壮，勉强达到了这药性所需，却也抽空了本源，对根基的损害不可小觑。”
“我虽不才，还没能想到可以化解这层药性的法子，但以温养的方子，护住这些人的脏腑，避免他们药性反复发作后，五脏亏空，英年早衰，还是可以的。”
“只是…”
莫梨听着，本以为柳青禾是在为自己还没能想出妥帖能应对那不知名的毒的解药而自责，这话音一转，似是又有波折。
“只是这方子与给其他村民们所用的不同，其中需要的一昧药材，虽算不得多珍贵，但偏偏在这凉州甚少生长，我所携的这些，以及自请入灵泉县前，与县衙讨要的那些药材，已经将要用尽了。”
“本来这我也是有预料的，遣了我的护卫带着县衙的几个人去外求援，采买些药材回来，问问官府那边可还能再出些力，左右不过是三五天的功夫，但今天，已经离我与展护卫约定的日子，逾期两日了。”
这确实是紧要的消息，莫梨不得不重视，也当即沉下心思思索起来。
“所以，柳大夫的意思，是希望我去找找他们？”
柳青禾又点了点头。
“虽是过意不去，可眼下，我也只能劳烦莫女侠了，展护卫他们半点消息都没有，着实蹊跷，恐怕跟那投毒者不无关联，莫女侠此去可要小心。”
“莫女侠武艺虽高，可江湖中从来不乏下作的手段，可以弥补武艺的差距，我这里有个香囊，其中药香可避百毒，莫女侠请收下，或许有用。”
说着，柳青禾解下腰间挂着的香囊，交到莫梨手里。
五石村中因虚弱病倒的村民不在少数，因此患了风寒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柳青禾常在病人间走动，也不见有什么影响，看来不乏这个香囊的功劳。
但莫梨还是有些犹豫，自己要是拿走了，那柳大夫怎么办？
看出了莫梨的犹豫，柳青禾才又补充了一句：
“莫女侠不用担心我，这香囊，我还有备着的，尽管拿去就是。”
莫梨这才不再犹豫，干脆地接在手中，果然有种淡淡的，却难以掩盖的香味，只是闻了闻，莫梨竟都觉得脑袋清明了一分。
“那我便去了，村民们就交给柳大夫了！”
这可不是耽搁的时候，莫梨也就没再客套，身法运起，整个人真如凭空被吊起一样升起，不过三两步，就出现在了二十丈开外。
村里顿时又是一阵惊呼响起。
“啊哟，我可是眼花了？柱子你掐我一把…”
“我就说嘛，莫仙女会飞的，瞧见没有？”
零零碎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
苏和站在桌前，桌上放着铁针，箭头，铁锤，铁锭许多没甚联系的物什，但俱都是铁属。
苏和伸出手去，玄冰劲的内力开始运转，只是性质相比之前的通透澄澈多了丝混浊，似是混入了杂质。
薄汗从额上滴下，明明苏和并没做什么动作，却是一副用足了气力的样子。
桌上的物什还是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半刻后，铁针忽得晃动起来，左右一颤，随后，径直飞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