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救出的一干人等,有灵泉县当地的习武人家,也有当差的官吏,路过的江湖人,俱是身体被掏空了的样子。
燃血丸本就是压榨体内潜力的药物,普通人便是一粒的药力都难以承受得住。
这些人虽然有内力在身,本钱比起常人更加雄厚,但被齐云子捉去,短时间内大量地服用未完成的燃血丸,虽然仗着身体结实活了下来,根基也是大损。
好在活下来,就已是万幸,就近在五石村修养,让柳青禾看护了几日后,恢复了近半元气的几人,又一次向莫梨几人道了谢后,才各自离开。
而几天的功夫里,柳青禾的确如她对莫梨所说,凭着到手的燃血丸制出了可以消解后遗症的药方来,几个村子中只能小心关押起来的赤面者,也终于能够恢复正常。
就是几天下来,因为赤面人的破坏性,只能稳妥地捆缚起来,就连吃饭也得有人喂,自然没法洗漱或是别的,导致关押他们的屋子中,尽是难以形容的气味。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还是解决了。
而最值得庆幸的,就是齐云子这番作为,好歹是在入冬时所为,灵泉县几个村子,早早就已完成了秋收,没有因为这次大规模的染病耽误了农事。
“几位大侠(善人)保重!”
莫梨徒步离去,身边是同样没个身后是围满了村口的村民们,在招着手送别。
莫梨明明身怀村民们看都看不懂的武艺,几日下来却一直不辞辛劳,帮助他们,这是五石村的村民们都看在眼里的。
过往不是没有身怀武艺的侠士偶有路过,在此歇脚,但多是怀着一股子傲气,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如今碰到这么好说话,还这么好心的女侠,村民们皆是满心的感激。
当然,同样还有柳大夫,肯在几个村子中奔走,传递消息的吏员的许多人等。
前日里,倒是也有已经得知了所谓瘟疫真相的官府,遣了人过来。
虽然因为畏惧疫病,只有些胆大的吏员被派来灵泉县帮助柳大夫,并搜寻郡中有本事的大夫前来帮助。
但眼下既然真相已经明了,官府自然也不会没有表示。
当然,赏赐什么的,莫梨理所当然得到回绝了。
她只是想要回家看看,路过这里而已。
而亲眼看见几个村子的生活,都逐渐布回正轨后,莫梨也终于能够安心继续上路了。
不过林中侯这老小子,却自个儿粘了上来。
“莫小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平素一贯不爱在一个地方久留的林中侯难得在五石村一直等到了莫梨了结了手头上的事情,才随着莫梨一同动身。
莫梨表面装作不解,不过心里却是门儿清。
林中侯怕了。
休看他对自己说的话,那是有惊无险,都是林中侯怎样将那些疑似皇宫中的追兵耍的团团转。
但这老家伙明摆着打算与自己同行,而不是自顾自找下一个适合下手的地方,事情到底是怎么个样,不用说,莫梨也清楚。
不过林中侯虽然年岁大了,脸皮却还是和年轻时一样薄,因此莫梨也就顺着他,没有直白地戳破,给他留些面子。
“我想回家看看。”
虽说心结多少有了些眉目,但莫梨并没有着急去寻找自己的答案。
她离开了太久,回家的念头一起,便丢不掉了。
自从那天离开,莫梨就再没有回过青州一次。
而另一个莫离的出现,更是让莫梨格外惦念起自己的过去。
罕见的,林中侯没有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也是,那莫小子,可介意小老儿跟你一块去看看?”
林中侯这话说的有些小心,生怕莫梨不答应。
莫梨也不戳破,只是点了点头。
多个伴也好。
这几个月,跟着苏和他们一道,身边总是有苏和形影不离,不时能见到犯蠢卖弄的陆实,和偶尔追着他打的林瑶,热闹惯了。
近来独身北上,反倒让莫梨觉得很不自在。
让她想起来在教中的时候。
那时,身边的人明明也不少,但给自己的感觉,却和这些天的感受格外相似。
而另一边,已挎上了药箱,在护卫的搀扶下登上了马的柳青禾,也回过头来对着莫梨问道:
“莫女侠是要回家?那是要往何处去?”
“青州。”
这又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莫梨也就没有隐瞒。
“啊…那有些可惜了。”
柳青禾一脸遗憾的样子。
“何出此言?”
“只是这些天与莫女侠相处,挺是自在,若是能同行一段路就好了。”
这样子,莫梨并不意外,辰朝疆土辽阔,路途遥远,常有偶发的波折,因而来往的行人少有孤身上路的,路上若是遇着投缘的,结伴同行也是寻常之事。
柳青禾便是见莫梨心地良善,又好说话,且都是女子,能说的上的话多些,才想着若是同路,不妨同行一段时间,总比两个人好些。
她的这个护卫,是在被医治后死皮赖脸自己贴上的,说是报恩,做事也算是尽心尽力,只是他一个糙汉子,虽然面相生得不错,但毕竟说不上什么话,行路时就颇有些苦闷无趣。
“那柳大夫又是要往何处去?”
柳青禾闻言,低头思索了一会。
“近儿倒是没有听闻有谁家遇上了重疾,我也没想好去处,只是才从青州离开,接着又回去难免顾不着别的州郡的病人。”
唔,没个去处吗?
莫梨忽得想到了苏和。
他那里,陆实能提供武力和财力,林瑶最近喜欢上了毒物,搞鼓些机关和毒药,牛壮实顺势归到了苏和的手下,换了东家看门,整个队伍里,好像是没个大夫。
但柳大夫的意愿,大概是走遍各地,去救治需要的人吧?虽然莫梨挺想给苏和的队伍里找个有能的大夫,但对方或许不会答应吧。
莫梨还在思索,不过柳青禾话音一转,话却是还没说完。
“不过我这么一直走方行医,见过的病症零零总总,经验也积攒了不少,该是时候停一停了,南北我也算都走了一遭,许多病人的病症,都是由小变大,如果能及时得到防范,本就不会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许多病人,也本可以不用死。”
莫梨转过来头来,所以这是想要说什么呢?
“天下间其实不缺医者,虽然我听说武林中,将我和在此投毒的那个齐云子齐名,认作是两大神医,可我也不过是救治的江湖人士多了些罢了,地方上,并不少同样仁心的大夫。”
“好在我走遍了南北十七州,也算是见识广博了,若是能将我这数年见识过的医案归纳,整理出个章程,教会人们如何防范,如何强身以抵御病症,或许同样能活人无数。”
“柳大夫好志气!若是真能有这么一本医书刊行,那真是菩萨都不足形容的功德了。”
莫梨此话出自真心,心怀这样的目标,其仁心怎么不值得敬佩呢?
就是一旁莫梨每次见着,都是一派轻松,从来没个正形的林中侯,此时都惊讶地站定,讶异的眼中映着认可和钦佩。
更别说柳青禾边那个姓展的护卫,此时眼里肉眼可见的满是星星。
莫梨甚至都能猜想到,大概这护卫,便是身受重伤,走投无路下撞见了柳青禾,被无微不至地照看至伤愈,因而从心底折服的吧。
“这样的话,柳大夫是打算找个地方安定一阵子,埋头著书,整理所学了吗?那徐州如何?”
这倒是刚好对上了莫梨方才的想法了。
柳青禾闻言饶有兴味地看向莫梨。
“为什么是徐州?”
“这…徐州不是地通南北嘛,来往的人多,消息灵便,书册也必不会少,柳大夫暂居徐州,不论是著书,还是接着行医,都方便些呀。”
莫梨本来只是刚好冒出来这个主意,匆忙提出,一问起理由,就露了怯,急忙找了些看似说的过去的理由。
只是柳青禾走过各地,见过的人不知凡几,也因此能在日前瞧出莫梨怀有心结,莫梨此时略显慌乱的表现,自是同样看出了异常。
“是徐州有莫女侠惦记的人在吧。”
柳青禾大大方方点了出来。
莫梨肉眼可见的惶急了起来,便是脸都开始泛起红晕,自己却没有觉察。
“啊,怎么会,不是啦,才没有…”
莫梨有些语无伦次,用着不同的话表达同样的否认意思。
林中侯有些压不下嘴角,拿胳膊肘捅了捅莫梨。
柳青禾也柔和地看着莫梨,没有半点调笑的意味。
“好吧,我那不省心的徒儿在徐州城,他有重大的使命在身,难免碰上些危险,我有些担心他,如果有个大夫坐,我就安心多了。”
“但是我绝不是诓骗柳大夫,我那徒儿在徐州有食肆,进项可多了,有处僻静的地方可住,暂居那里,对柳大夫而言绝不是坏事的。”
虽说莫梨单方面解除了师徒的关系,但眼下莫梨总不好说自己跟苏和毫无关系,不然指不定就要想到别处去。
“徒儿?莫女侠看着年轻,倒跟我妹妹一样,没想到徒儿都有家业在了!”
莫梨有些尴尬,这身体就是这点不好,明明自己都多大年岁了,偏偏这样貌生的,像是将将成年的样子,总是被人当作小辈看待。
虽然这样的感觉好像并不坏来着。
“不过莫女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你那徒儿叫什么?到时候我去会会,看看莫女侠教出来的弟子,是否像莫女侠一样正气,心善。”
“啊这…”
莫梨忽然感觉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到时候柳大夫这么跟苏和说了,自己又要如何自处。
明明是自己一时闹脾气离开的…
……
不算宽敞的洞口还透着新鲜的焦痕,几个高挑的汉子围在洞口,勘察起四下的踪迹。
“那老飞贼果然来过这里。”
其中一人捻起地上散落的一枚银星,这是他见过的,甚至他自己的手心里,就嵌过一枚,花了半月才修养完好。
只是正当这些人准备顺着痕迹追踪,前往附近的村落打探时,又有身着同样服饰,一看便是一路人的另一人从远处赶来,脚步轻盈,速度飞快,轻功的功底就是一流也有所不及。
“陛下有令,北方战事告急,放下手头的任务,该做我们的本行了。”
“是!”
才有个眉目的几人答应的很是干脆,不见半点不吝或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