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步行赶路，但莫梨和林中侯都是武林中数得着的轻功好手，就是考虑到可能遁世不出的高人，可能胜于这两人的人，也过不了一手之数。
只用了半月有余，两人便在出了凉州后，径直穿过了沙州。
相比落雪的凉州，沙州既有此名，自然多沙，气候也相对干燥，便是以往最严酷的寒冬中，也只会在最冻杀人的日子里会落些雪来。
所以路也因此平整，好过了许多。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沙州并非隔绝在武林之外，同样立有许多门派，譬如先前提到过的西风阁与黄沙门。
但现下乃是冬日，纵是武林中人身子骨打熬得结实，运起内力，抵御半天的寒风也不稀奇，马匹牲畜，总也是撑不了太久的。
何必去受这份罪，在冬日里四下奔走呢？
何况这时节，就是山沟沟里扎营结寨的盗匪，都早早囤好了物资粮食，闭寨不出。
于是一路下来，莫梨竟是难得地过了一段平安无事的日子，只在途径一村落时听闻附近有结寨的马贼，携了林中侯过去一同收拾掉了而已。
而眼下，莫梨终于到了青州的地界。
有多久，没有回到这里了呢？
明明离着生养莫梨的桑榆郡还差着百多里的路，莫梨却已生出了怀念和感伤。
就连拂面的风，都带着熟悉的气息。
“莫小子，路过青州城的时候，停下来歇息几天怎么样？”
看着莫梨感慨的样子，林中侯突然没来由地说出了这么一句来。
莫梨疑惑地歪了歪头，这是要干什么？
不过昔日的家就在眼前，倒是不差这么几日，林中侯又是对莫梨没少帮助的前辈，这点要求，莫梨还不至于不答应。
所以莫梨有些不解，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这当然没关系，不过林前辈是要做什么？”
“我哪有什么要做的，这不是莫小子你要回家看看么，咱这赶了一个多月的路，风尘仆仆的像什么话，歇息两天，把精神头养足了，再回去岂不更好？”
这倒是，莫梨这次回去，不管怎么说，为爹娘上坟是肯定要做的，饶是莫梨不信鬼神，即便只是在坟前，也希望爹娘能看见状态最好的自己。
林前辈还真是有心了…
莫梨忍不住想到。
却不知道这是林中侯早已打好腹稿的推搪理由。
先前林中侯被疑似宫中出来的那些好手撒开罗网缉捕，狼狈逃窜下心力交瘁，甚至不得不一头扎进传出瘟疫的县中躲避。
还为此蒙上了些许阴影，进而选择了与莫梨一道上路。
林中侯也是可称一代盗圣的人物了，潜行一道点满的同时，当然也对反侦察颇有造诣。
一个多月不见波澜，机敏如他，怎么也不至于瞧不出来，那些比追着粪球的屎壳郎还要粘人的家伙，已经放弃了追踪他，或者是被彻底甩开了。
天大的好消息可不是。
既然眼下没了那些鼻子灵得跟犬似的追兵，林中侯的新，也就慢慢活络了起来。
这老本行，也有些时日没做了，再不做，可救手生了！
只是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对莫梨明说，不管怎么说，莫梨都是恪守正道的好孩子，虽能容忍林中侯以没事去那些不修德行，传有恶名的大户人家化缘。
但在莫梨眼皮子底下，还要去做他那老本行的话，莫梨总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所以还得支开她，那么在青州城，就最好不过了。
况且林中侯也没说假话，莫梨这一副近乡情怯的样子，是得好好休息，缓一缓，才能更自在不是。
……
而与此同时，两人三马的苏和和牛壮实，也已经早早离开了徐州，从另一边到了青州的边界。
“前头就是青州了，情报中所说，那疑似碎片的东西，是在青州城出现过的，我们直接往那去吧。”
看了眼地图，苏和对着一旁的牛壮实说道。
牛壮实没有异议，只点了点头。
如今苏和已从苏兄变成他东家了，本就是恩人，又添上这么层关系，他当然没什么好反对的。
况且在一段时间的考察后，有了这么好的活计干的牛壮实很是老实，还向苏和这边举报了两个试图收买他，来窥探百味坊虚实的别家的探子，因此得到了认可，算是真正入了苏和的团伙。
也跟着知道了苏和这边一行人聚在一起，所为的使命。
牛壮实也没有那样的使命感，他不过只是想带着一干兄弟出人头地。
但在哪做事不是做，跟着苏和，又有事少钱多的好活计，做的又是可以与人吹嘘，半点不会昧良心的大好事，牛壮实自然是竭心尽力。
只是有一点令牛壮实不解。
那就是苏和进步的速度。
初次见面时，苏和不过是个连武功都不会，就连身板也不算壮实的小白脸，也就敏捷算是优点，脑子也灵光，端着个拖把，也能震慑他一干小弟。
但再次听闻，就已是在曲江城，他在上头收了钱替人打擂，东家就被这苏和给偷了，连说好的酬劳都险些被赖掉。
还是牛壮实自己操着刀子，才拿回了自己出力的钱。
再到又一次碰见，就是在芹山山道里的黑店，牛壮实一干人着了那婆娘的算计，不日就要变成包子馅，结果却被昔日的敌人所救。
而这次见着，苏和的武功，就已经到了能与那身手不凡的贼婆娘周旋的地步，两相夹击，甚至能抓住一瞬的破绽，出奇制胜。
而现在…
路上闲来无事，这些日子对精进武艺很是热衷的苏和，与牛壮实三天两天，便要切磋一次。
结果么…合计切磋二十一次，牛壮实0/21。
这哪能不叫牛壮实心惊。
要知道，苏和习武至今，也就半年仿佛的光景！
而牛壮实，放在出身的乡里，已是数一数二的天才，出外闯荡后，虽有挫败，也让他明白，他也有二流上游的功力，有打下身家基业的底气。
而牛壮实习武至今，可用了整整十年还有余。
而且苏和还在不断地成长，就在牛壮实眼皮子底下，初次切磋，两人还是有来有回，甚至牛壮实凭着灵光一现，险些将苏和逼入绝境。
虽然最后苏和还是凭着刀法之利，稳健地将牛壮实的优势化解，但那场切磋的胜负，苏和自己事后看来，也不过在四六之间。
但牛壮实仅有的优势，在一场场切磋中，很快便被抹去。
不过在第七次切磋后，两人的切磋，就只是牛壮实单方面在守御，连夺回自己的进攻节奏都做不到，几乎是被苏和牵着鼻子走。
第十一次切磋开始，牛壮实的抵抗几乎只能算作挣扎，再无半分胜机。
而从第十八次切磋开始，苏和只需一刀，便能绕过牛壮实竭尽全力构筑的只为防守的架势。
同样都是用刀，而苏和的刀法，已经叫牛壮实完全看不懂了。
上一次牛壮实有这般感受，还是他是个五岁的稚童时，看见家附近那个教刀法的师傅为弟子演示。
然后全神贯注的牛壮实便被那个师傅逮到，发现他资质不凡，眼力出众，同样成了那家武馆的弟子。
随后牛壮实十一岁时，牛壮实在刀法上胜过了师傅。
这还是牛壮实艺成以后，第一次这样感到无力。
苏和并没有去在意牛壮实的态度和想法，方才说的，也不过只是在通知。
他的心思和精力，尽都放在了莫梨的身上，便是碎片这般紧要的事情，也分不走半点注意。
前来青州，一是因为使命在身，不好错失可能的机会，二，就是因为收到消息的不久前，苏和终于得到了消息，有人在陵州偏北的地界，见过疑似莫梨的女子。
结合打探出来的莫梨的出身，苏和凭着自己对莫梨这些时日的相处和观察，推测莫梨接下来打算归乡。
所以苏和才会没有半点犹豫就上了路。
还有这手刀法。
早在李府模仿常无情那一式血刀时，苏和就已隐隐有所收获，并将其巩固吸收，化入了自己的手段里。
但那夜的一刀，终究还是碎片相助下的产物，饶是苏和尽力想将其吸纳，也不过保留下了三分的威力。
而这之后，苏和的刀法再次迎来突破，就是莫梨为他精心准备的破剑七式。
简单的七式，却足能窥破，化解天下各种路数的剑招，几乎可以称为以刀破剑的最优解。
相比苏和尚未完成的稚嫩刀法，显然是莫梨的破尽刀更加优越，更适合作为以后傍身的武学。
只可惜，苏和没能等到莫梨为他创造出这破尽刀余下的法门，莫梨便只身离去。
而莫梨的离去，也让苏和真正拥有了，想要变强的念头和动力。
苏和知道，莫梨的离去，终究是出在心里，需要用话语，还有行动去开释，去解决。
但如果失败，他也要能有足以将莫梨留下的能力。
不然任由莫梨只身在外游荡，苏和担心，莫梨心中的纠结不能解开，总有一天会走向极端。
那是苏和绝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所以怀着这样的愿望，碎片给予了苏和回应。
苏和抚摸了一下身旁小青马叶子的头顶，对着莫梨不在以后，一直有些无精打采的叶子说道：
“走吧，我们去接你的主人回来。”
叶子的眼睛亮了起来，蹄子也跟着变得欢快，望着远在地平线外的青州城，苏和平复一下情绪，便策马启程。
他有预感，在那里，他一定能见到想要见到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