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朦胧的日光透着层紫气,驱散了笼罩青州城一夜的黑暗。
放在往常,莫梨早已自觉起床,迎着晨光进行每日的修炼了,即便时刻短暂,对功力的助益却是半点不浅。
哪怕对莫梨早已深如渊海的一身内力来说,每日晨起那能增进的些许功力,不过是汇入瀚海的杯水,莫梨也不会忽视,日日勤恳,不曾懈怠。
但今天的早晨,似乎并不寻常。
因为此刻的莫梨,还处在熟睡中。
事实上,这些天来,莫梨练功一直处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怠惰中。
只因为,莫梨自己也不知道,这么数十年如一日的艰苦修行,究竟还有什么用,又能做什么。
所以当日光洒在莫梨搭在床沿,有一半悬在空中的手时,莫梨也没有就此清醒,而是动弹了一下,隔着被子挠了挠胸口,就顺势搁在了这里。
不出意外的话,莫梨会香甜地睡到正辰时以后,才会悠悠醒转。
前提是不出意外。
于是客栈的一楼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是客栈住下的一干江湖人士,他们已经陆陆续续起了床,并在楼下用起了早饭。
莫梨和苏和来青州城的时间不可谓不巧,将将好赶在江府比武招亲召开的前一日。
这些在青州城中养精蓄锐了一段时间的江湖人,也自然都早早起来,为今天做准备。
譬如…
楼下的声音从最初的嘈杂忽得有了中心,随后变得激烈与尖锐,接着,就是咣当一声,伴着噼里啪啦的东西打碎的声音。
这般动静,就由不得莫梨不醒了,不然连这点警觉都没有的江湖人,大抵早在那处荒郊野岭早早折戟,连骨头都不剩了。
醒归醒,莫梨倒是还没有起床的意思,冬日的被窝着实是温暖,而没了练功作驱动,莫梨竟也生出了过去没有的慵懒,想在被窝中多赖上一会。
至于林中侯,自然不会在此过夜,倒不是因莫梨昨夜的气话,只是这么久下来,莫梨已经有了自己现下是女子的认知,与男人同居一室,即便对方是年长的长辈,也实在不妥。
所以林中侯是被打发了出去,自己寻摸个地方去休息了,莫梨猜测,说不准,就是哪家大户空置的房子,被林中侯惬意的鸠占鹊巢,美美睡了一觉。
“唔,再睡会吧,就是想帮你帮江女侠,也不急于这一时呢…”
莫梨有些没睡醒的样子,眼睛半睁半闭,用比清醒时软和了是被不止的声音嘟哝了两句,就打算接着睡会儿。
毕竟是在客栈里面,下面疑似吵架的人,总该知道收敛点吧。
莫梨正这么想着,身下便传来了沉闷的声响,一股冲击力透过地板传来,连带着床都险些震得飞起。
这下莫梨真的清醒了。
因为这股劲力的确非同凡响,可见出手着功力之身后,对劲力的把控更是非凡,便是寻常的二流好手,瞎猫撞上死耗子,也做不出这种力道的运用。
至于莫梨是怎么知道的…
看莫梨被震的掀起的被子就知道了,热气已经全然跑光,冷风顺势绕过莫梨仅有的肚兜直往白生生的身子上钻。
还有身前尚未止息的波涛,初时那叫一个汹涌,莫梨直感觉肩膀的筋一阵酸疼。
任谁经了这么一遭,都不会再有安然睡下的心思了。
莫梨急匆匆地穿上亵裤,穿好了里衣,才将穿惯了的青衣套在外面,并草草梳理了一下头发,扎出了长长的尾巴。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知已是做了多少次才能有这般娴熟。
做完了这些,莫梨对着房间里的铜镜看了下自己的打扮,应该没有不妥的地方,才气鼓鼓地推开房门下了楼去。
而楼下,正打做了一团,看热闹的江湖人围出了一圈,正中是一个肌肉暴起,一人块头能抵上常人两个的大汉,而他对面的,是一行三人,正联手抵御他。
不对,该是四个。
方才莫梨感知到的震动,就是这筋肉人将四人中的一个一记老拳送上去的,在天花板上印了一个人形的大洞,这会才晃晃悠悠地跌了下来,口歪眼斜,起码半天都缓不过来。
地上是一张掀翻的桌子,不过四只桌脚折了三只,桌面也从中断开,破桌的一旁,满是陶碗茶杯的碎片,还有撒了一地的酒菜。
莫梨看向一旁,果然,客栈的掌柜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试图劝阻里头的五人,那筋肉人的一拳何等威力,就是原来只是有些口角,现在也已打出了真火,哪里还听的进去。
并不会武艺的几个小厮,也打着转围在外围,不敢贸然行事,唯恐被误伤。
而围着一圈看热闹的旁人,或是拱着火,或是与才下来的同伴讲着事情的经过。
莫梨左右听了几嘴,拼凑出了始末。
那一行四人的,应是本就相熟的同伴,来青州城为的是凑个热闹,顺道走个过场。
他们本来倒是也有些不切实际的期望,不过到了青州城,如他们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其中混着许多看着就不好惹的人物,也就熄了这份念想。
指望着到时候走个过场,回家的时候也有谈资可以吹水。
但这并不妨碍这四个外郡的人,在饭桌上胡吹大气。
“呵,毛都没长齐的奶娃娃,口气倒是一个比一个大。”
本是友人间胡乱说些玩笑话,饭吃完酒下肚指不定就忘在了脑后,但客栈此刻正是人满为患,鱼蛇混杂,无心的大话,便招惹到了一旁自个埋头吃着酒的壮汉。
“我们自说自己的话,关你什么事。”
四人中的一人随口回道。
“老子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毛孩子搁这胡吹大气,怎么着!”
只是这筋肉壮汉却是个暴躁的性子,遭了回嘴,便直挺挺站起了身,一旁吃着自家饭的人当即端着碗退了好一段距离,预备着看热闹。
都是习武之人,血气本就旺盛,适才又吃了酒,更是莽撞三分,一言不合,空气中便呛出了火药味。
“好端端的来插老爷们的嘴,你这糙汉子,难道舌头也跟身上一样长结实了吗?瞧你这样子,不会也打算去那江府的比武招亲吧,长个一身死肉,先回家去照照镜子吧!”
然后就有了莫梨受了无妄之灾的这一遭。
至于那口条最是利爽的那人,如今正跌在地上手足抽搐,张口闭眼,嘴中当先的两颗大牙已经不见了踪影,日后说话再流利不得,只能漏风了。
这下就连周围许多人旁观的态度,也都得到了解释。
这客栈里只怕一多半,都是为的比武招亲来的闲人,巴不得在登台前,就能除去有力的敌手。
那四个毛头小子看起来不过是软脚虾,但那边的筋肉汉子,拳力是实打实的硬,只怕在场揪不出既然能够胜过,若是能将事情闹大,将客栈掀个底朝天,那免不了去官署里走一遭。
就是这汉子有门路,能够早早脱身,多半也错过了比武招亲,平白就能少一个大敌。
谁说只有擂台上的才叫比斗,这比武招亲一旦能得胜,傍上江家,对多的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人来说,可不是一步登天。
为此,带些心机又算的了什么。
辰朝武风盛兴的同时,便是除去那些有产业在的门派以外,不事生产,四处游荡的武人不计其数,武功没个来历,多半也练不出什么名堂,常常有了上顿没下顿。
这样在底层的江湖人,也因此多有游走在灰色的地带吃饭都是问题,谁有心思去管你那劳什子的正道魔道。
那时那些正儿八经的高门大派的弟子才要去考虑的事情。
莫梨看得出来,即便余下的三人有兵刃在手,又占着人数上的优势,而那筋肉汉子赤手空拳,但局面其实还是一面倒的存在。
对寻常的江湖人来说,触及一流的高手,就已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了,这筋肉汉子恐怕横练功夫也有几十年的功力,三拳两脚,就能为面前的三人开个水陆道场,盆儿钹儿一齐响。
只是那三人也不是傻的,打不过,总会惦念着游斗,届时你追我赶,免不得将客栈变成废墟。
算了,还是我来吧。
莫梨见着一旁客栈掌柜痛得心都要碎了的样子,想了想,觉得自己出手,环耳边一个清静,也免得那汉子失手,闹出了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