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了半身血的老四匆忙从巷子中钻出，贼脑袋咕噜一转，小道左右：并无人在，才定了些许心神。
老四难得失算了一次，为带着三个教友出城逃走，他特地携了多半这些年积攒下来，预备用的古物或是宝贝，准备拿去收买这些年常与他眉来眼去，放纵他多次走私紧要的物什的把守城门的长官。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合作多年，老四自认与那把门的小校很是有些狐朋狗友的交情，加上这些年攒下的宝贝开路，叫那小校夜里悄悄地他哥几个开个门，可不是手拿把掐？
“这犬入的东西，吃了老子多少好处，还真把老子当肥羊宰了…”
骂骂咧咧的，老四倒是没想到，自己错估了一点，那就是城中局势的严重性。
他只记得与小校合作惯了，都狼狈为奸出了惯性，却不曾想两人身份有别，老四每年经手大笔大笔的账，虽大半悄悄交给了总坛，但在小校眼里，老四早已是个秋后待宰，膘贴了一层又一层的大肥羊。
而老四今日提着一大袋子宝贝上门去，在小校眼里，可不就是被今日大关城门的戒严给吓怕了，收拾收拾金银细软，准备跑路了？
老四把他当老主顾，小校只把老四当肥白的嫩羊，平时定时剪剪毛，也能吃得肚皮溜圆，自然用不着杀鸡取卵，但眼下，这羊终于想起来自己有条腿，要跨过栅栏往外跑，不定就得到谁锅里去，小校自然就升起了早早把羊宰掉，连皮带骨吞进肚里的心思。
况且小校也不是没受过叮嘱，这近日要大关城门，可是有京中来的贵人死了，特地吩咐过他们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老鼠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
于是小校顺理成章地，先哄骗老四这时候开城门，他的话不作数，不过看在交情的份上，可以为他引荐一位说的上话的大人物。
说着话的同时，小校的眼睛是半刻都没从漏出一只鼎足的大包袱上移开，在老四眼里，更是为他的话添上了一重可信。
老四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看着小校叫了一队才换下来的官兵，要护送他一块过去。
小校想的是美，反正他与老四也算相熟，知道这档子事绝非是这“安分守己”做稳定买卖的米行老板做的。
但是老四偏偏要在这个时节想收买人出城，小校将他拿下，也是理所应当，到时还能在上级面前表现表现自己廉洁的品性。
至于老四带来的包袱，作为证物交上去也无所谓，小校又不是不知道老四明面的身份，先一步潜进他家，那里定有已经收拾好的细软，只消一背一拿，就是下辈子都不愁花用了。
嗯，下辈子。
老四侧过耳朵，自己近半天没有回来，总坛来的三名教友，该是能急得把屋顶掀起来了，但是屋里半点动静都没有。
甚至是老四已经习惯，在自家米行里吃的痴肥胖大的一家子老鼠磨牙的声音都没有。
老四凝神，手腕一抖，适才藏入袖中，擦拭得光亮如新的短剑便滑入了手心，倒映着老四溅了满脸血的狰狞面孔。
放低步子，将走路的声音悄无声息吸纳在软底的布鞋里，贴到米行的后门，老四一击大脚，结实的枣木门撕拉一声脱离门框横着飞起。
老四操起短剑往里一冲，屋中果没有三个总坛来的教友的踪迹，反倒是屋子正中，一个干瘦但精神抖擞的老头，单手往桌上一撑，便翻到桌子的另一头，避开横飞而过的门板。
老四甚至能看见，这老头身在空中时，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将一只精致的杯子塞进怀里，那紧贴着瘦削身体的衣服，突兀地塞入一只杯子，竟也不见半点凸起，不知究竟是放进了何处。
“急什么急什么！不就拿你点东西吗，这杯子的质地做工，也就是前朝的玩意，能值多少。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
听着老头嘀嘀咕咕的话，老四登时青筋暴起，好家伙，知道我这干什么的吗！还嫌弃上了！
…
莫梨听着远处传来的一声惊叫，急急运起轻功赶去，只见一个领着菜篮的妇人惊惧地跌倒在地，瞪大的眼珠子让莫梨担心会不会将眼眶都撕开。
不及想些别的，莫梨足底一蹬，五丈有余的距离转瞬而过，莫梨手搭在妇人背后，轻抚的同时以内力轻柔地刺激穴位，立时让妇人惊动的情绪有了好转。
趁隙顺着妇人的眼睛望去，莫梨只见这条小路路边的岔路中，血泊已经蔓延而出，在泥地中混出暗红的泥血。
里头五具尸体随意地摞在一处，肢体交叠，尽是官兵的打扮，只有一个服饰有异，莫梨认得出，想必是下级的小军官。
此五人，或是被割开喉头，或是心口一道浅浅的刺击的创口，更有一人，乃是眼眶中被暴力扎入，只余下一摊泥状物，皆是死不瞑目的模样。
死状之凄惨，便是没少见死人的莫梨，都顿生不忍，这位忍不住惊叫出声的妇人，只是惊坐在地，没有更激烈的反应，已算是不错了。
莫梨面向着巷口，却留出了一丝余光，留神着侧后方。
一下子动静太多，莫梨实在有些搞不清楚，眼下究竟是怎么个回事了。
安抚好受惊的路人，莫梨轻声催促她离开，随后，莫梨一刻不停赶至这几名死者跟前。
“喉头的割伤浅而短…心口的刺伤最深处与外围的深浅粗细差足有五倍有余，胸口伤痕上还有未散去的红痕…”
专心致志查验着五人的伤口，莫梨喃喃自语道，以她对武功的理解，辩识伤口，判断对方所用的兵刃乃至手法，最是适合不过。
天下间如莫梨这样十八门兵器几乎都能像模像样耍上一套，更是对多数武学有着高深的造诣的人，再难找出另一个，尚在陵州，通过极度容纳莫梨的记忆，思想，灵性而成的莫离算半个，远在皇城中，陆家的闲散王爷或许也能算半个，再多，莫梨也便想不到了。
想要能骗过莫梨的眼睛，起码得是个非是拳脚或是剑法的宗师之辈，还得贯通如巧动，刚拙两类风格不同的感悟的人物，在刻意隐瞒下，才有可能做到。
莫梨脚程飞快，江雪华也是走的灵动的路线，也算不得慢，因此两人走的最是前面，莫梨细细将五个人都检视过了一圈，才有姗姗来迟的杨敬赶至，还带着两个随从。
江雪华犹自有些呆愣，事情发展地太快，她又没认出莫梨是谁，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被这么个武功看起来极高的矮个子带到了这里，正觉着莫梨声音似是有些耳熟，没能搞清现状。
哪里注意的到，杨敬眼中愤恨恐惧的深沉。
“原来如此，想必是七寸左右的短剑所为，且运使者身手敏捷，出手如风的时候，更能在短短的间隙中爆出寸劲，才有这等杀伤力…”
莫梨再三分析了一阵，休说老四的兵刃，便是他短剑的刺客剑术的风格，乃至作为撒手锏的手法，都被摸了个透彻，几乎将老四扒了个干净，连条裤衩都不剩。
随后，莫梨才替五人合上了眼睛，准备将他们安稳放在地上，等官府的人到了，正好方便收敛几具尸身。
“给我死！”
尖利到凄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着刺破空气的破风声，直指莫梨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