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客栈的房里,莫梨无言地坐在床边,安静的收纳在鞘中的剑躺在莫梨腿上,压的大腿微微凹陷。
莫梨思绪很乱。
无论是交还来的剑,还是苏和那毫不惊讶,十成十是早就认出了自己,却不声张,恍如过去一块行动的态度,意思已经明确得不能再明确。
莫梨不是没有预料过这样的结果,但她也是真的害怕,故而总是回避着求证,害怕不愿见到的画面。
偏偏现在苏和几乎已经把答案给到了莫梨的面前,莫梨却又怯弱起来。
是啊,苏和的意思,早就在数月前的谈心中,便有过了表达,直至现在,苏和更是在经月的冷静后,向自己证明,他的心意并未更改。
那自己究竟对他又是什么感情呢?能对得住这样的心意吗?
莫梨不知道。
早早便有人与自己说,只看自己的想法就好,而莫梨现在在见到苏和后,也终于能给出自己的想法了。
莫梨想要回去,想要跟苏和呆在一块,还有这半年多来所认识的朋友们,傻不拉几的陆实,教了自己许多姑娘家该晓得的事情的林瑶…
莫梨很喜欢呆在大家边上,尤其是苏和身边的感觉。
因为苏和并不像过去教中的人们一样,虽然教中的大家并非对莫梨不好,而是爱戴他,甚至敬仰她。
但他们眼中的莫梨,或许从来没有与真正的莫梨高度重合过,自己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是什么样,他们便真的认为自己是什么样,还会更甚,便是教中最与自己亲近的秦玲,也是如此,就好像始终都与他们隔着一重蒙着雾的障壁。
有些矫情,毕竟那本就是莫梨自己逞着强也要表现出的样子,一干教众们这般认为,反而说明自己做的不错才是,但,莫梨就是有些难过和孤独。
就像自己与身边的一切,并不在同一个世界上一样。
一度让莫梨不堪重负。
让莫梨甚至有过那么一瞬间,在落下悬崖的时候,出现过一丝这样就好的解脱之感。
但莫梨偏偏活了下来,还从里到外,由皮到骨,可能直到莫梨无从认知到地方,尽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全然成了另外一个人。
持续了数年的生活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新鲜的人们,新鲜的经历,还有久违的感受。
是的,久违的关心,莫梨很早就有察觉到,苏和对自己,在意的不止的是莫梨所刻意表现,想让人知道的,更真正在好奇,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和感受。
只是那时莫梨不以为意。
但有一点不同,那便是变成如今这副身躯以后,莫梨并不呢再如曾经一样好好地把控住自己,不能再完美地表现出自己想要营造的模样,总在不经意间,便暴露出自己真正的想法,被压抑的喜好。
这些尽都被苏和敏锐地抓住了。
莫梨很感激苏和,苏和注意到这些后,自然而然地照拂起自己的情绪,只是对着莫梨自己,而不是在外的身份,与高强的武艺,与师徒之别全然无关的关心。
就像爹娘尚在时,对自己的关爱惦念一样,只因为自己是莫梨,不因莫梨的或是顽皮或是偶尔的乖巧有所改变。
这话绝不是说莫梨将苏和当成了爹娘那般的存在,只是那仅仅关心着自己,这叫做莫梨的人的心情,让莫梨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欣喜。
让莫梨想要一直停留在这样的氛围里。
却又在苏和想要更多了解自己的渴求下,终于触及了莫梨所本不愿展露的过去,在袭来的被取代的苦痛,和认为自己欺骗了苏和的愧疚下,莫梨头也不回地离开。
现在莫梨发觉了苏和的心意一直这般恳切坚定,哪怕知道了自己过去也不曾动摇,但这样的自己,真的有资格接受吗?
自己也想要留在他边上,想要回应他的关心,好好地帮助他,免得总是不听指示,气血上涌,就敢不管不顾地行事的苏和有所损伤。
但这样的感情,是喜欢吗?是足以回应苏和并不掩饰的心意的感情吗?
如若不是,苏和早晚会觉察到,这样的自己,或许只是又一次在勉强,或许就会伤到苏和的心意。
莫梨不想这样。
要如何才能确定呢?自己的感情…
从没接触过啊,这样的问题,即便是在当教主时,这样纠结,厘不清的感情,莫梨也从没接触乃至处理过。
莫梨都是知道自己不擅此道,甩给对此比较了解的人的。
以致现在要自食苦果。
连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留下。
常无情办事的效率确实高,回到官署后以腰牌为证,取得了主导后,不过一个时辰便了解了案情,调理明晰的同时,城中一应乱象尽都被栽在了无生教头上。
拜他顺利的工作下,明日江府便能重新召开比武招亲一事。
虽说有常无情的背书下,这件事已经没了必要,但在苏和的要求下,还是被促成了。
这么看来,苏和或许也有在对决中,才能完完整整,明明白白传达给自己的东西。
莫梨不安又纠结地把玩着手指,撅起的嘴挂上个油瓶也不是难事,越是临近揭晓,越是让莫梨坐立不安。
城中的另一边,苏和推开窗子,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露出天上就要圆满的银月,他所心心念念的时候,终于要到了,苏和按捺不住心中的亢奋,只能开窗望天,寻求平静。
怪不得苏和,在苏和看来,莫梨这样犹犹豫豫的表现,已经足够了,只是差着有人真正去推她一把,叫她明见本心,面对自己。
这正是苏和明日要做的事。
但相比莫梨陷进一件事里,便一时顾不得别的事的脑袋,苏和能关注的事情更多。
他也借着难眠的夜晚,思考着其他可疑的事情。
常无情的举动,果然还是怎么看怎么怪。
比如到现在,苏和还是不明白,他指使唐大杀死杨甸的动机。
这绝不是毫无缘由的事情,若非没有目的,何必去杀一家京中大户的长子?
即便看杨甸那跋扈的样子,有点脑袋的家主都不会让这样的子弟继承家业,大概率是好吃好喝养着,但这重身份在这,杀他就是影响甚大的事情。
不论常无情背后的人与那杨家有何关联,哪怕是杨家也依附的存在,杨家好歹也能有资格要个说法才对。
不对!
苏和忽得想起,常无情轻飘飘一句话,顺带着一样将杨甸之死栽在正巧出现的无生教贼子身上的表现。
当时他并未觉得不妥,反正无生教进来的作为,几乎跟明着反没有差别,多个罪名少个罪名关系不大,常无情不想让罪名定死在唐大身上,近而给他背后的人泼上污点,并不难理解。
而既然是莫梨选择了不去阻止,苏和自然也认同莫梨的选择,并没有做出表示。
现在苏和回过味来,便越发觉得不对。
这么怕揽上污点,一开始就不去杀,不就好了?
苏和回想莫梨最初问出的东西,常无情教唆唐大杀死杨甸,并重手毁尸,将疑点引向旁人…
还是嫁祸于别人。
苏和脑中灵光一闪,生出一个猜想。
或许常无情要的不是杨甸去死,而是他死在别人手里。
所以才会有唐大在擂下施暗手助杨甸,反正杨甸一开始便不掩饰他的自大桀骜,杨甸若是发现对手的败退是外人所为,并出言解释,大概率也会被在场众人当作敢做不敢当。
发现了但不说,或是干脆就没发现,而后嚣张,都是一样,能激发起一众江湖人的怒气和不服。
这样一来,晚间唐大暗害了杨甸,并伪造了痕迹以后,旁人的眼光,便会被第一时间引向杨甸拉起的仇恨,被当作是报复。
而在事情败露以后,将被莫梨一掌拍死,没了价值的唐大,顺势交给莫梨处理,本该是最好多选择,干净利落的让步,可以削去一部分自己这些人的怨气。
可偏偏常无情选择了让无生教顶罪,略过唐大,不顾这可能引得莫梨爆发,对他出手。
若是真如苏和的猜想,这样的作为,便有了解释,但更深一层呢?
苏和缺乏更多的了解,苦思冥想,仍是得不出来。
总不能是常无情背后那人与杨甸有私怨,想要他死得不明不白吧?
苏和摇摇头,排除掉这不过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