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才将一入店，看着没甚事做，略显闲散的小二便从靠着休息的座上起来，凑到了莫梨两人面前，一边打着招呼，一边从两人手里接过缰绳。
骑马行了半日有余，莫梨虽有带小青马叶子，还有苏和的一匹棕马觅地饮过水，喂了些吃食，现在也已经显出了疲态。
而莫梨两人，内功有成，气力仍是丰沛，不见体力有所衰落，但精神上同样难免有些损耗，让小二替自己牵了马去照顾，莫梨拉着苏和便找了张空桌坐下。
将才坐下，莫梨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抬眼四顾，将这食肆四下望了一圈，这间建在自家布坊旧址上的食肆看起来也有了些年头，支柱房梁什么的都有了些划痕一类的痕迹。
不过修缮的倒是不错，看着随手挑的桌子那被盘圆润的角，莫梨似能闻到放旧的老屋特有的味道，想来自己当初复仇后不久，这间食肆便已开张。
过了这么多年，或许县里的人们，对曾经伫立在此的莫家布坊的记忆，都满满淡去了吧…
转而在记忆中，想到这个地方时，更多的，都是这间食肆了吧。
看着食肆的掌柜毫无隔阂地插进了另一桌客人的闲聊，话语间很是熟稔的样子，莫梨不住地出神想到。
“小二，你们家最好的点心，都端些过来，再来上斤熟牛肉，好茶也看着来一壶。”
见莫梨带些怅然的表情，苏和招来才安置下马匹的小二，依着莫梨的喜好，还有可能想吃的东西点了一份，若是多了，他将剩下的包圆了就是，也不虞浪费粮食。
并没用多久，那小二左右手各一个盘，头上还顶了一个，拿指头勾着茶壶，杂耍似的晃晃悠悠地过来。
倒是个有些底子的，莫梨的眼力，不难从这小二的协调性中，看出对方或许有些武功的底子，不过看对方乐呵地做此事的样子，大概也以此为乐，熄了莫梨猜想对方可是遇上了什么，才做个区区小二的心思。
“哎，小二哥，我记得这里曾经是家布坊来着，后来搬出了滚云县，隔了十来年回来，怎么成食肆了？”
压抑着险些就要混在话语中的情感，莫梨故作好奇地问起小二，便是才放在桌上的糕点都没先看上一眼。
而桌对面，苏和自顾自先倒上了一杯茶，顺带为莫梨也沏了一杯，放在莫梨面前，此行莫梨自告奋勇为自己做向导，苏和也乐得看莫梨主动，并不打算多做些什么。
“布坊？那可有些年头了，此地本来是有间莫家布坊，十年多前听说是晚上着了火烧掉了，一家三口人都不见逃出去，布坊生生烧成了白地，真是可怜。
死了的那家子人，人缘挺不错的，街坊邻居们帮他们修了墓，只是这块地方，再怎么说有人横死，风水都恶了，本地人不忍心拿下来，外地人又嫌弃。
本来听说邻县倒是有个大户想拿下这块地，也没说用途，结果可好，才找官府花钱拿下了地契，没过两天，那家人也死绝了，听说请的会武的护院也没见有落下的。”
莫梨眼睛一挑，原来当初害了自己爹娘的那个混账，隔了两年，竟还看上了自家的宅地，这倒是当时复仇心切的莫梨所不知道的。
反正左右不会是什么好用途就是了，正好莫梨宰了那恶人，也免得寄托了自己回忆的地方，被那等人渣所玷污。
“那小二哥，这块地这么邪乎，怎么现在开起了食肆？”
“害，我家掌柜的不信这个，经商赚了许多银子，累了，找个僻静的地方开家小店安度晚年来了，行的端，做的正，便是有冤魂，又何苦来害他？这才开了这家食肆。
客官您瞧，这食肆，开了也有八九年了，可不没事嘛，您也别伤心，物是人非在所难免，自己过好就是了。”
小二似是看出了莫梨难掩的失落，似乎以为是许久后还乡，因熟悉的事物消失了有些感伤，出言安慰道。
莫梨只呆呆地点了点头。
明明眼前的乃是全然不同的食肆，莫梨却能从每片砖瓦，回忆出这里过去是布坊的那块地界，卖布的铺面，家里人住的后院，后院里还有爹爹依着兴趣安置的染布用的种种器物…
莫梨甚至能将那时的记忆覆盖在眼前的景象上。
直到有了小半刻，莫梨见着眼前忽得出现了上下晃动的手，才从回忆中惊醒。
“过去的记忆很重要啊，难以忘怀和割舍，不过阿梨可不能一直沉浸在其中哦，因为我想跟阿梨创造不输给这些的温暖记忆。”
苏和温柔地看着莫梨，莫梨愣了一愣，方才感伤的面容顿时软化，抓住了苏和伸过来晃醒自己的手。
“嗯…”
声音很轻，轻到以莫梨远超常人的耳力，也才能听到细小如蚊呐的声音，饶是如此，苏和也心有灵犀地对着莫梨一点头。
“好了，再不吃，点心可就凉了哦？虽然不是徒儿的手艺，但是浪费粮食也是不好事情哦。”
苏和轻快的语调，颇有些安抚小朋友的意思，莫梨却不及去管这些，总算有了心情，去享用眼前的糕点。
别说，味道的确不错，比起苏和建立在高度发展起的厨界上的手艺自是有差距，糕点入口化开，又不失软糯的口感和沙沙的甜味，也足以相配能在州府的大城中立足的糕饼铺了。
手艺不错，那掌柜看起来也与街坊们相处的不错，方才的小二，说话也好听，怎的这午后时分，只有廖廖的客人呢？
莫梨有些不解。
“对了，小二哥，你家这吃食，味道真当不错，怎的这会才这么些人在？咱滚云县里，大伙还是有些闲钱的，便是只吃盏茶，也不该只有这么点人吧。”
想不明白便问，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莫梨索性又唤来无事可做趴在桌上的小二。
“客官有所不知，今日县衙里，有大案要重审哩，听说是州府那边来的仵作，发现了什么或许能推翻本来县老爷判决的证据，一路跑过来要翻案，本来那获罪的妇人，不日便要斩了的。
现在城里大伙，有闲的基本都去打听消息，等明日的重审了。
不然这会快开春了，大伙手头还有闲钱，又没多少活计，即便不是饭点，来食肆里吃香点心就着茶唠嗑的客人还是很多的。”
莫梨转过头去看向苏和，四目相对。
原来宋仵作是跑来了这里，那日验尸，发现了杨甸不寻常的死法时，莫梨便看他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原来是应在了这里。
莫梨一把抓起桌上的点心，一股脑塞进嘴里，内力一震，通通震成粉末，一口口咽下去，而苏和，也正好将切好的最后一片牛肉沾了沾酱汁吃尽。
莫梨想要看的地方，基本都看过了，只剩下在城外的爹娘的墓还需去扫，也是先在城中休息一夜，将想说的话还有情绪酝酿好，一早再去更好。
这会正好没什么着急的事要做，有熟人的热闹看，莫梨并不介意去看上一看。
正好苏和也是同样的想法，莫梨撇下些碎银，嘱托小二帮忙照看下马匹，莫梨便依着记忆中的道路，领着苏和往县衙处找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