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庐山派祖师,在庐山中四处留下了五座石碑,并未聘请巧匠雕琢,而是自己就近挑上一块大小合意的青石,以无上功力信手将笔画刻下。”
走到石碑旁,莫梨也不忘顺带为苏和讲解下自己所听闻的庐山中几处石碑的来历。
“都是外人穿凿附会罢了,哪有这么玄奇,不过这些石碑,的确皆是祖师所立,所题的字句也无不与景相合,没有破坏这天生的造化。”
莫梨讲完,陈剑诚立时不好意思地接上一句,这传言,在庐山派的一干弟子里也有流传,虽是盛赞祖师之能,但他自己并不怎么相信。
毕竟石碑上的痕迹,显然并非某种兵刃所留下的,要说是徒手刨除,且不说血肉之躯,即便有内力加持,跟千百载时光积淀下的巨石如何相比,若是那些苦熬横练的肌**子,未必不能做到,就是那场景...
反正陈剑诚是不敢去想,自家祖师撅着屁股,大张两爪在石头上刨,小心翼翼刨出这或是肆意或是拙朴端正,或是如水般柔和的一笔一划的,太损形象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既是如此,凌掌门又何必要陈兄在瓶颈时往来山间几处盛景,观摩这些石碑?”
苏和略一摇头,陈剑诚还是缺乏想象力了些,前人遗泽,未必就只有秘籍图谱之类留存纸上的东西,凌掌门都叫他来看了,显然其中确有什么隐秘。
而且莫梨不也如此说了吗?
再者随性在石碑,壁画之类的地方留下手笔,而后潇洒而去,听起来亦是一种潇洒与浪漫,尽显前辈高人的风范。
苏和倒是不知,他所想象的场景,与陈剑诚所想有多大的差异,不过话总是没错的。
这句话出来,陈剑诚当即不语,师尊一向正经,并不会消遣于他,叫他来观看石碑,定是有他的用意,他却一开始只听了上半句,认为是要他陶演情操,抚平心境。
反倒还是莫梨几人提醒于他,也是颇叫人惭愧。
不过几步路,莫梨已走到了喃喃出神的陆实旁边,以指做剑,正在自顾自比划。
但这剑路,却并不与陆实有多契合,既不是他那身纯阳内功的浑厚浩大,也并非他非要耍的百花剑那般极尽巧诡,而是刚猛灵凌厉,却不失绵长。
也是奇了怪了。
稍感疑惑,莫梨歪下脑袋,而后便见着陆实腰后,有淡淡的光华闪烁。
原来苏和将一枚碎片托付给他保管了吗?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谨慎也是好事。
唤起碎片,与之共鸣的的条件,首先得携带者拥有高亢的情绪或是欲望,渴求,莫梨记得神女当时说的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陆实能与之共鸣,看来他倒是总算有了坚定的,想要为之努力的事,也是好事。
莫梨记得清楚,陆实说他外出游历,乃是憧憬话本中那些主角,希望能入他们一样四处行侠,传扬属于他自己的侠名。
但在莫梨看来,显然这只是个说辞,只是陆实以为自己是这般想的罢了,不然也不会连着有个把月被苏和留下坐镇徐州城,只偶尔抽空在邻里的县城痛打过恶霸,也没有多少怨言,甚至独自去行动。
这并不稀奇,莫梨自己不也是如此,一遍遍嘴硬,好在苏和锲而不舍,才终于叫自己认识到了自己所真正想要的东西。
晃晃脑袋,莫梨并不知陆实是为的什么念头能与碎片共鸣,总之这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他。
便是林瑶,稍微唤了两句陆实,不见他有反应,也没接着骚扰,而是同样观摩起石碑,意图弄明白陆实为何入神。
抬头,几乎是十年前才见过的石碑又出现在莫梨眼前。
那时的莫梨尚且稚嫩,一身武功唯有内力还可称道,手上功夫稀松平常,只能依仗内力带来的数值欺负人。
可莫梨那与生俱来的武学天赋并不会因此受到影响,老教主带着观光,帮自己排解阴郁心思的念头带自己在庐山各处观光,但每到一处,莫梨最先盯上的,总是杵在那,存在感格外突出的石碑。
也是在这之后,本只是关照自己的老教主,对自己的重视程度更上一层,从游山玩水,顺带拜访旧友更多改成了深入村镇,惩戒恶人。
现在想来,或许早在那时,老教主就起了让自己接班的心思?
这猜想如今也无从求证,莫梨并不去多想,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石碑上“天落银河”四个字上。
仍是字字铿锵有力,十年多的岁月不见让这石碑生出什么变化,唯有附着的苔痕似乎厚了些。
莫梨眼睛忽的一亮,随后盘坐在地,并非穷究字形字意,只是一昧揣度其上每一寸刮痕。
才走到碑前,莫梨只瞧了瞧已经沉迷的陆实,一转眼已同样坐下,叫苏和与陈剑诚俱是一惊,一个陆实可说他或是为精进武功着了魔,连这里武功最高的莫梨也是如此,余下的人哪里不心知,这石碑或许蕴藏了秘密?
苏和慢了一步,参悟石碑更近,视野更好的一个位置让陈剑诚先行抢了去,不过石碑有一丈多高,倒也不差这点位置上的偏差,同样找了个地方,苏和望向石碑,试图揣摩些什么出来。
头一次见着中原这等灵机所钟的灵山之一的庐山,正呆愣地看着垂下的瀑布,嘴都合不拢的何青青,看见这边的异状,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
只要无事,便匿下存在感的陆老,乃至武艺不精的林瑶与心不在武的凌霜,亦都见着莫梨几人的异样,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大好山水在前,八个人却一齐坐在石碑前埋头参悟。
不消半刻,林瑶第一个站起,她武功疏松平常,唯一拿得出手的,还是暗器,走的也只是迅捷灵动的路子,思来想去半天,半点心得也不能体会。
凌霜不下其后,几乎同时站起,她不过是见陈剑诚沉下心思,才同样一试,但她并没有过人的天分,心思也没有放在武道上多少,半刻钟下来,同样只是苦熬,莫说心得灵感,连半点思路都没有。
又是一刻钟过去,苏和与何青青站起了身。
苏和自有自己的路,隐约对这笔触心有所感,却终究不是一路,所得不过得了些刚猛的气韵,将感悟中代表刚的一尊人像点亮,自知接着下去不过徒耗心力,淡然站起。
何青青却是转而欣赏起书法这一在五毒教中并没有空间发展的艺术,她所习的灵蛇刀,纯以双刀交叠的灵巧,并不合石碑上大刀阔斧的文字,纯观摩书法,反而格外惬意。
又是一刻钟,这次从入神中醒转的,只是陆老,站起以后,陆老又怔怔凝视了石碑片刻,才无声无息地退向一旁,一只手揣在怀里,摸索着怀中的短匕,苏和好奇看了一眼陆老的面板,短兵一道,竟是立涨了30点,算是收获颇丰。
这时,仍在石碑前定神的,唯有莫梨,陆实还有陈剑诚三人。
苏和转到三人面前,确认一番三人面色并无异状,只是单纯沉迷其中,于心中操演武艺,便不去打扰,抽出飞雪,自去一旁练习。
莫梨看样子又有奇遇,他也不能落下,正好对刚之一道的感悟入门,他要试试,刚猛的武道可否化入自己开始有了雏形的刀法中,若能作为刀法成型催化,那苏和的所得,未必不比莫梨要差。
终于,离最开始陆实出神坐下,已过了半个时辰,陆实长叹一声,从方才外物不扰的状态中脱离,陈剑诚也长出一口浊气,闭目再睁,眼中浮躁磨去。
林瑶与凌霜各自缠上一人,便问询起所得。
“唉,方才本公子看这石碑,忽然心有所感,感觉本公子武道再进的契机,或许就在这,只可惜参悟了半天,只从这苍劲的字体上悟到了些劲力爆发的法门,于本公子的百花剑并无益处。”
陆实两步一回头,对石碑犹自恋恋不舍,只是半个时辰的专注耗去了陆实不少心神,且所得的刚猛之应用不与百花剑剑路相匹配,只能悻悻作罢。
“师兄可在碑上参出了祖师的绝艺?”
凌霜一脸期待看向陈剑诚,期望何其之高,陈剑诚才因有所得而欣喜,闻言只能转做苦笑。
“祖师惊才绝艳,不过半个时辰光景,最多只能窥探一鳞半爪,不过观望这天落银河四字,其气势之恢宏,也是弥补了师兄我的畏缩。”
“师门所授这门七星剑,乃是道家剑法,上应天星,下合自然,一举一动,皆有法度,我过去只知‘道’这一字,加之师尊传剑,以拙朴为先,要以不变应万变,便有了误解。”
“如今有祖师留笔在前,加之师尊的指点,还有莫前辈和苏少侠的开释,我这才了解,万事万物无不合于道,这瀑布湍急恢宏,不也是道之一字的体现?七星剑中,亦有刚猛的应用才是。”
陈剑诚颇为感慨地讲了一串,只见凌霜眼中放光,毫不掩饰欣喜,为自己而高兴,才咳了一声道:
“凌师妹若想学,我可以教你我方才梳理出这招危落天钱的另一重用法。”
眼见余下两人一一醒转,苏和却是再拿捏不住手里的刀,即便知道莫梨早成了大宗师,更有千万里挑一的资质,绝不会为石碑所难住,但莫梨仍自闭目冥思,苏和无论如何,也有股担心不能坦然放下。
众人一齐围过来,只见莫梨坐在石碑正前,呼吸平稳均匀,却迟迟不见睁眼的半点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