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等数人在外围作一圈,正当中的莫梨全无察觉,仍自盘坐,闭目冥思。
作为以天魔功晋升的大宗师,莫梨所长的乃是冥冥渺渺的感触,本就胜过寻常武人一筹不止的感知,在莫梨集中精力探知下,所认知的几乎是另一个视界。
一笔一划,其下每处细节,石料本该粗糙却顺滑的触感,都让莫梨能够想象出,是在怎样的伟力下被切削,一体而成,不假二手。
仿佛这块石头天然便是刻着字的样子,只是为人所发现。
其中奥秘,便在手法上,这刻字的手段,绝非刀削斧凿,亦不是使了什么诸如大力金刚爪之类的功夫,一爪爪刨出,而是凝实的气劲。
唯有掌控之中,聚散由心的气劲,才能暴戾的同时不失柔和,只观其形,不过能看出其中刚猛霸道,将浑然一体的石料剜出的一层,其下对内层石块毫发无损的细腻,就只有真正贴近感触,才能触及到。
莫梨甚至能据此想象出庐山派祖师昔年挑挑拣拣,随地捡来块合意的巨石,信手抬起,一路待到此处嵌在地里,然后气劲勃发,刻下这肆意潇洒的四字的场面。
庐山派这开山祖师,定是位武林神话,没跑了!
莫梨不知为何,庐山派这位祖师,身怀这等运使真气的功夫,却并未流传什么事迹,在如今世人,乃至庐山派自家人眼里,不过只是个大宗师。
或许是生性恬淡?亦或是见过他出手的,都死了?
莫梨无从得知,不过这层对真气的把控,刚柔并济的运用,对莫梨却是实实在在的有益处。
莫梨还在推算,于心中演练,此时远远的,又有一行人往瀑布而来。
“此行拜访凌掌门,可是极要紧,你们可不能丢了我弱水剑阁的份......”
当先一人严肃地向着随行的一干穿着整齐蓝色衣衫的弟子说道,几人各自佩剑,却并不如着装一样齐整,剑鞘乃至露出的剑柄各自不一。
其中紧随领队长老之后的首席,并不像身后一干师弟一样因训话而感到厌烦,尤为镇静,还能分出许多心力观察四周,凑近了些许,立时就发现了石碑处汇聚的莫梨一干人等。
“师叔,你看那边。”
弱水剑阁首席,任泠伸手指向远处,即便莫梨几人仍是视野中模糊的黑点,他仍是认出了去年秋日间一同对敌,因而相熟的几个人。
“说话呢,打什么岔。”
师叔说归说,不过既然是这代最有前途,天资心性更胜掌门的任泠这般说了,还是顺着手指看了过去。
“?人家自做自的,也不是在行恶,管他做甚,这也不像你平常的态度啊?”
师叔只见一行人呆在块大石前,并无别的什么动静,或是在休息,心里便有些觉得任泠是否多管闲事,反担心起来。
“过去看看吧。”
任泠却不理会这句,便是有要事商谈,也不急于一事,何况那里的几个人中不少与他并肩作战过,这份情谊在,见着不打个招呼,一时说不过去。
但最重要的,却是那边的气氛,直觉告诉他,石碑处,或许有不可错失的重要存在。
任泠拨马转向,便向莫梨这边行进,一干师弟也不纠结,衔尾跟上,师叔一时尴尬,也来不及吹胡子瞪眼,表现些存在感,一干弟子已经离开,只好同样追上。
这时,莫梨终于睁开了眼,上下气机联通,气势为之一凛。
苏和见状,自觉后退几步,让出空间,其余人有样学样,不过一转眼,莫梨身边便空出了起码五丈的空地。
靠近的弱水剑阁弟子们并不蠢笨,同样发觉气氛的异样,驻足十五步外下马,诸多的目光,齐齐汇聚于莫梨身上。
而后莫梨便动了。
适才把握到的气劲应用由理论作用于实践,莫梨气随意转,活跃的真气令衣摆飘摇,足底蓄力,莫梨一跃跳至空中。
身形扭转,莫梨腾空转过一圈,双腿亦是随腰摆动,如满弓后放开的弦,在瞬息完成了凌空回旋的一踢,身姿帅气,动作更是行云流水般顺畅,便是抓一位长于腿法的一流在此,也难说能踢的比莫梨更好看。
但是,酝酿了许久,就这?
这样的心思才在苏和外的许多人心里升起,下一刻,三五丈外的水面,忽的如遭重锤一般炸开,掀起一朵足有一丈多宽的水花,深逾五尺。
十数条鱼儿被挤开的水流裹挟飞起,足有一半落到了岸上,却只有一只因摔在地上而砸晕,其余俱是活蹦乱跳,就连鱼鳞也不见损伤。
“好!”
苏和第一个叫好,紧接着鼓起掌来,连带着余下的人同样起劲鼓掌,倒让莫梨一时错以为自己是在街头卖艺。
这会他们倒是终于反应过来,莫梨弹足提出时,足下的空气骤然带着光影扭曲,一路射到水面上,造成如此结果。
毫无疑问,是放出的内力。
也就是说,莫梨找到了能凝练内力,即便放出体外,亦能维持形体,保留威力的法门!
当然,也尽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莫梨成就了武林神话,因而能如辰朝太祖一样,挥手便有剑气射出,但莫梨这年轻,富有朝气的面庞,却叫谁也不敢这般猜想。
莫梨平稳落地,衣摆如伞,随着身形转动缓缓平息,手里几根玉指仍自摩挲,陈剑诚见苏和这边不为所动,正准备上前贺喜,莫梨却身形再动。
转身回旋连踢,三圈转下,三道无形气刃割开空气飞出,在场众人无不感到锋锐的预兆悬于脑前,远处几颗无辜老树忽的突兀浮现三道交错的割痕,深逾一尺。
考虑到老树的韧性,这三发气刃若近距离击实到人身上,催筋断骨只在等闲,身子骨弱些,整个人被刨开也不无可能,便是拉开距离,以兵刃招架,依气刃之无形,也要栽个跟头。
至此,莫梨仍没有完,方才的一干出招似只是铺垫,原地酝酿少许,莫梨又是一击侧身横踢,顿时一股博大风力荡起,地上能没脚背的青草弯倒一地,割麦子一般倒下,一直接续到石碑面前,终化作拂面清风散去。
长出一口浊气,这一番连踢打下,莫梨颇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成就感油然而生,再转头,苏和已经迎了上来。
“贺喜阿梨领悟神功,不知阿梨可为这门腿法想好了名字?”
并没有多余的什么杂念,比如欣喜地向自己求学,莫梨只看见真心因自己有所成就而高兴的苏和,立时羞赧地低下头摆手。
“没有没有,谈何神功,不过是拾前人牙慧而已,庐山派祖师对内力的把控,当真可畏可怖,只怕石碑上刻字,不过他信手而为。”
“而我却要费尽心力构思,才能妥善调度内力,发出弱上一筹的内劲,还用不得兵刃,非得借力道最足的腿部。实在惭愧。”
嘴上这么说,莫梨低下的脸上,自得的表情已然荡漾,只是不好意思叫苏和瞧见,虽说更羞耻的表情都已叫苏和见识过,但在床第间的事,和武功上的事,那能一样吗?
“如此我也不过悟出三式,不成体系,如何算的了腿法,只为这三招取了名字,方才凌空的一击唤做云龙风虎,专将内力打揉作团,以威猛无匹的力道送出,威力不输炸雷,便借它龙虎的名头。”
“而方才三招削出的腿法,或可称风刀霜剑,却是凝内劲为一线,专取其锋锐,可比打磨锐利的精铁利器,不说削金断铁,割裂草木无碍。”
“至于最后一招...将我在石碑上的所得熔于一炉,其势浩荡,不可阻挡,我并未想好起个什么名头。”
苏和回忆了一番,刚才莫梨最后一腿踢出时,本无形的内劲合于风中,便是肉眼亦可辨识出,然而这一击并不如方才两式狭窄,宽大广博,避无可避,真如自然掀起的风一般。
而且,前两招的名字,也颇有些耳熟,苏和似乎在哪个玩过的武侠游戏里就有听过。
“那唤做东风浩荡如何?”
闻言,莫梨低声念叨两遍,在脑中将其咀嚼一番。
“这名字,甚是合方才那腿的意境,夫君之前还说起不好名字,莫非是消遣我的?不过没关系,这个名字我很喜欢,便就这么叫吧。”
“不过可惜了,这三式腿法,不以肢体运动为重,核心在于内里对内息细微的把控,体悟不比套路,言语实在无法传授,却是不好教给你了...”
莫梨言语间不乏遗憾,很是为自己难得创造出的威力非凡的招式不能教给心爱的夫君而难过。
听见莫梨这么说,围观的一众人等,也不免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毕竟气劲离体伤人,往往只在武林神话传世的事迹中可耳闻,并不一门可将寻常武者亦能学会的法门,如今武林并不剑武林神话出世,好不容易有莫梨能将其做到,偏生又是再难复现,只限于一人的绝招。
即便不为此招贪婪,也不修习腿法,陆实,陈剑诚,任泠及其余人,亦免不了为此失望。
待到莫梨与苏和暂且说完了话,任泠才终于上前。
“见过莫前辈,贺喜莫前辈创出三式绝招,也贺喜...莫前辈与苏少侠喜结连理。”
“方才莫前辈使出的三式腿法,可是参悟石碑而出?”
本想好的寒暄的话语只剩下一句招呼,任泠迫不及待问出了真正想问的话。
“嗯,而且不止我,陆实他们观摩此碑,也都有了些心得呢。”
莫梨点了点头。
不需言语,弱水剑阁一干弟子闻言立时抢在石碑前坐下,带队的师叔也不例外。
莫梨余光撇了眼远处,正好又有一行人从庐山里头出来,像是才拜访过庐山派的山门。
看来这里要热闹上好一阵了,莫梨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