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
说话的正是李远，只不过相比在青木镇告别时，李远脸上不复当时的疲惫和茫然，眼神坚定而明亮，右臂空荡荡的袖管大大方方地放任晃荡，身后的长枪似乎截短了尺余。
“不曾想到了此地，也能得见莫前辈，看样子莫前辈是遇见了麻烦，这等傲气的小子，不劳莫前辈出手，就由我代为打发了吧。”
说罢，李远往前两步，迎上方正。
这般好意，莫梨自不会拒绝，反倒是气势汹汹前来挑战的方正，见着站出的李远，忽的发出一声嗤笑。
“我当是什么人，竟还是个残疾，莫非是觉得少了一只手，到时候败于我手也有话说么？好好好，莫女侠偌大个声名，竟还要这样的货色来当挡箭牌，也罢，那我先将这个独臂的挑了，再与你邀战。”
这下莫梨可以确信，这个叫方正的，确实没有什么看人的眼光。
虽然也有李远因李长宁之故，一直在家中埋头修炼武艺，不曾外出行走，因而没有什么名声，更没多少人认得他的缘故。
但莫梨看如今的李远，神情坦然释怀，心中似乎已无芥蒂，应是已经从那天因父亲自小所教导的道义而参与抵挡杀死其父李长宁之事中走出。
便是断了一臂，李远在那晚也已经正儿八经有了宗师的造诣，纵使元气大伤，休养了这半年多，也该恢复了不少，内力更是不会为此减损。
或许李远因这些缘故，在宗师中算是偏弱的一档，但也是实打实的宗师，光是威势便非比寻常，方正小视李远，正是给自己找苦头吃。
李远并未因方正的话而生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本是好事，这份勇气总是可嘉的，但不自量力，以貌取人，就是件坏事了，就由我先来给你上一课吧，也好过你日后为此吃亏！”
莫梨这边的争端，早有人注意到，只见两人站定，周围的人群立时自觉分开，腾出一片不小的空地，像是做过了许多回，动作反应都颇为熟稔。
这莫梨并不难猜，武人血气旺盛，脾气往往也相较常人大些，所以许多内功心法中，第一要义便是收束心性因少年英雄会一事，此地聚集了只怕不下千名年轻侠士，冲突摩擦在所难免。
以致莫梨这边有人将要动手，连围观的人都因见怪不怪，而有不少散去。
站定的两人各自拿出兵刃，方正抽出腰间铁扇，信手展开，放在胸前，竟还摆起了姿势，可惜与他板正的头脑并不搭调，李远缓缓拔出背在身后的长枪，当然，现在截短了些许，唤做短枪也未尝不可。
“我也不欺负你，我只出一枪，拦得下，那便是你的本事，若是拦不下，那尽早知趣，潜心将武功磨练好，莫要为些虚名冲昏了头脑，以致走偏了路。”
持定短枪的李远，心神一凝，气势陡然不同，但在出招之前，犹然记得先提醒一句。
带着说教的语气听得方正本欲气恼，他天资的确不错，所用的扇法更是欺人少见，自进江湖以来并无败绩，因而心浮气躁，自视甚高起来。
但李远身上的气势，就是自信到自大的方正，亦能察觉到不对，终于明白似乎他小瞧了这独臂的男人，面色凝重，却并未因此生出退缩的念头，反而胜负心大起，调集了十二分的精神。
抢攻！
短兵对上长兵本就劣势，即便对手是个独臂的男人，所用的枪似乎也为了更便于操控而短上一截，方正亦是没有半点轻视，扇面一展，完全打开的扇面几有整个胸膛大小，将整只右臂遮住。
用扇面遮蔽自己的动作，好叫对手不能轻易判断自己的出招吗？
莫梨于心里分析着。
这的确是扇子这门奇兵的一种用法，只是这样一来，手臂的动作亦要受限，实际发挥的效用并不大，况且扇子精微的操作，尽靠着手腕的掌控，持扇的手并不能叫扇子遮蔽，更是降低了这等用法的实用性。
但李远只有一只左臂，天然也限制了李远短枪的去路，若是从此出发做的决断，为的是针对李远的短处，那便有了几分说法。
只可惜...
方正扇面压下，一式雀摇金尾，欲要晃过李远的短枪欺身而上。
但李远不予理会，身形一转，短枪借助回旋之势劲力暴涨，随着李远回身递出的手臂直刺而出，直直向着方正胸腹而去。
方正立时意识到自己的想当然，短兵相比长兵最大的劣势莫过于此，攻敌所必救，就凭多出的这一截距离，任凭自己扇舞如花，他只消这样直取自己要害，自己是救，还是不救？
救，方才为迷惑对方所创造的机会当即变为无用功，不救，等到人家一枪赏自己一个窟窿，自己的扇子，不定连对方的衣角都还没触及。
但方正也只有一种选择。
回护的铁扇拦在方正胸前，被携势而来的枪尖重重击上，方正手腕一麻，只觉沛然大力无可阻挡，铁扇为冲击裹挟轰击在自己胸口，匆忙运起的内力只一个照面就被打散，方正鞋底在地上拉出两道足有一尺长的沟壑，才脚步踉跄地向后倒下。
待到胸口的疼痛传到方正的脑中时，他已重重跌倒在地，口中一甜，一口瘀血吐出，才勉强顺过了气，但四肢百赅，犹然在冲击下如散架了一般，一时就连使唤都不听。
莫梨首肯地点了点头，以力破巧，李远本就不用做什么，有功力的差距与兵刃的相性在，李远本就没有输的可能。
但这般干净利落，说明李远这一手左手枪，也犹自练出了几分火候，威势并不弱于曾经右手运使的枪法。
若非李远在得手前收住了三分力，穿透的力道一瞬转为了钝劲，那枪尖就不会再是抵着铁扇击在方正的胸口，而是摧枯拉朽地扎透铁扇，而后顺势从方正背后透出，纵使方正不死，也要下了半条命去。
在地上缓了数口气的方正挣扎地爬起，只听闻耳边一阵哄笑，终于意识到自己自己一招为人所败，成名是成名了，但会是以笑柄的身份，不可置信地道：
“我...这就败了？”
失魂落魄的方正转身掩面而逃，推开围观的旁人，便往镇外而去。
只留下莫梨原地叹了口气道：
“唉，如此受不得挫折，看来心性还需磨练，希望今日自找的苦头，能叫他明白谦虚的道理，将心思放在武功本身吧，那样日后未尝不能有一番作为。”
方正毕竟是自取其辱，莫梨也就并未太将他放在心上，只是对于还算有些禀赋的后生略作叹息，转而对着李远道：
“不说这个，李远兄弟怎的也在这个时候来了庐山？我记得李远兄弟似乎早过了年岁的限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