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将近黄昏,莫梨回来的晚了些,其余同伴早回到驿馆中歇息,只需叫上一声,就一同来到了莫梨的房间中。
所来的一行六人,除去何青青,俱都聚集在此。
“是要说重要的事情?看来我并不方便掺和呢,莫姐姐不必道歉,本就是我自己要跟来的,不过才相处几日,几位不信任我也是正常,反倒是莫姐姐为此介怀,真叫我意外。
莫姐姐要真介意,那之后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搭把手,不要见外,尽管说就是,我就在此明说了,我也有事相求于莫姐姐你们,正需要打好关系呢。”
莫梨不过是去叫林瑶过来时,对出来应门的何青青语气中略有将她排除在外的歉意,就被何青青敏锐地觉察,因而说出这么一番话。
说是有求,不过这些天的接触下来,莫梨也并未发现,何青青除了那本交易后应归还的秘典,到底还有什么想要达成的目的,只见何青青饶有兴味地笑看着自己,唯有眼中的稍许意外不假。
意图打好关系这样的事,主动讲出,难免叫人觉得动机不纯,天然就要少了几分效果,若真是这么想,为何又要这么说?
这般态度叫莫梨有些分不清何青青口中话语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是否真如口中所说一样并不介意,只知道或许是何青青有意为之,可分析别人的意图态度断然非莫梨所长,索性直接灵觉探出一试。
唔,尊重佩服的感情始终不少,不过更多的是纯粹的友善,看来想要与自己这些人拉近关系的话并非假意,不过莫梨也同样捕捉到,那些细腻的心思的反馈中,犹然有一分顾虑和忧心。
莫非是何青青所说的相求之事?担心因此疏远,所以先行挑明,免得临到头说出坏了情谊,这倒是能说的通了。
看透了何青青故作神秘的些许小心思的莫梨并未将其挑明,不过对何青青的信任却是再往上一提。
垂着头思虑着要不要遂何青青心意,在少年英雄会中可能的事上请她一同出力的莫梨忽的抬头,正是从脚步声中觉察了苏和已带了陆实和陆老过来。
“苏兄也真是,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呢,有话吃饭的时候顺带说了不就好了...”
推开门的陆实打着哈欠,不过莫梨当先看见的,却是他抬起的手并不自然。
受了伤?看样子,是手臂上划到了?
虽说看陆实漫不经心的样子,伤势并无大碍,至多只是皮外伤,约莫半月就能好全,莫梨还是打算关切地问上一嘴,不料却为人抢了先。
“陆大公子怎么了这是,不会是受伤了吧,前日里才听你说,这次英雄会要好好出个风头,让整个武林都晓得世上还有你陆实这位剑侠在,这又是在那栽了个跟头呀?”
林瑶的语气在多日观察下来,确信陆实中了那钻心掌之毒后,并未留下后遗症,反而身子骨更加壮健了两分后,这两天已然回到了先前。
不过说的话听着虽有些夹枪带棒的意味,说话的同时林瑶却也起身靠近了陆实,陆实下意识后退两步,被划到一刀而有些僵涩的左臂却来不及藏住,而被林瑶一把捉住,袖子一撸,其下草草的包扎便显露了出来。
“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好歹也是刀剑金创,包扎这么敷衍,也不怕留道疤下来,正好我近儿才在何姐姐那边学到了南疆那头的医术,待会你来我房间一趟,叫你见识见识,可不许拒绝。”
话未说完,莫梨便见陆实身子一抖,霎时想起方才去叫林瑶时,从门缝中见到的古怪草药,还有些菌子虫豸,或是晒干炮制过,或是活蹦乱跳的,只是裹着颜色鲜艳但粘稠的汁液,不由得一颤。
想起陆实中了钻心掌之毒后,也是柳大夫用以毒制毒的思路帮助拔除,莫梨一瞬理解了陆实退缩的缘由。
还真别说,即便莫梨武功眼下也能名正言顺地说上一句盖世了,些许毒虫连近身都毫无可能,饶是如此,莫梨见着这些异形异状,张牙舞爪的小东西,还是免不得犯怵。
不敢管不敢管。
莫梨的一颤被苏和尽收眼底,柔和的讶异在眼底一闪而过,不过苏和并不会拿莫梨讨厌的东西来做文章,只是欣喜于又发现了莫梨的一面。
“话说回来,今天你不是与苏和一起出去的吗?怎么还能受伤的?”
陆实当然不好意思回答,那些无生教的贼子看着虽蠢笨,不过实力的确别无话说,比起上次在李府遇见的二流炮灰还要强上一截,也不知是怎样练出来的,配合更是默契,只需两人联手,威胁少说也是倍增。
而陆实,蹲在灌木里太久,不小心腿麻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结果底下正好是块有棱有角的石头,因而暴露,匆忙对敌下一个不察,又为腿麻所累,不慎露了破绽,还得亏苏和不到十合便斩了对手赶来搭救,才只是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寸余深的口子。
说出来太过丢脸,陆实是万万不想在林瑶面前跌了份的。
“先坐下来说吧,人也都齐了,林姑娘问的正好也是我们要说的一件正事。”
苏和才开口,拉拉扯扯的陆实林瑶顿时老实下来,乖乖坐好。
“咳咳,先说我与陆兄遇见的事吧,近些天我们打听到有些才来的少侠举止怪异,少与人来往,疑似性子孤僻,但整理以后发现符合描述的人并不少,个例也难以说通,便前往了山间调查。
人是发现了,也的确没有找错,你们且看这个,想起来了吗?”
说罢,苏和自怀里摸出块护符,是地母教的标识。
“我...地母教的护符?”
莫梨自不可能认错,虽然做工有些粗糙奇怪,但样式上来看,的确是自家教里的护符。
“正是,不过阿梨应当记得,上次我们见着这样的东西,是在谁人手里——无生教。”
莫梨顿时想起来,当初她就在徐州从一个无生教的看守手上,缴获了一枚自家教里的护符。
“又是无生教?到了这没成想还能碰见他们,还成天带着地母教的印记,当真是阴损。”
莫梨嫌弃了一句,不过心里却并未因这恶心人的手段而轻视。
“嗯,我与陆兄最后留了个活口,可惜没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不过也窥视到了他们的举动,在香灰里头翻到了他们留下的暗语。
由此看来,他们应当来了不少人手,同时分批行动,以暗语交流,也许是为了防止一同暴露,有可能彼此都不清楚同来的人的配置。
我们暂且不知道他们混到少年英雄会来有什么目的,不过我与陆兄已经尝试仿着他们的举动设下暗语,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可以混进去,趁机搞清他们的目的,来个内部爆破。”
苏和紧紧地一捏拳头,显然对自己反推的暗语有些自信。
“这会不会太过危险?毕竟也不知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从几次我们见到的无生教人手来看,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夫君带上我一起去吧。”
听见苏和的卧底计划,莫梨并没有反对,但担心总是难免的,索性提议同去。
“不用的,阿梨放心就好,我与陆兄见机行事,还是会以安全为第一要义的,而且阿梨想要伪装...还是有些太显眼了。”
莫梨两颊生气地鼓起,因为苏和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扫过一遍,分明就是在指自己的身量,还有那颇具存在感,难以遮掩的胸脯。
“真是的,那夫君就自己去吧,何必拿这个来促狭我...”
苏和对莫梨的假意置气只是笑笑,接着往下说道:
“所以既已知道无生教可能要借机作乱,大家之后在镇上也留意一下吧,若能提早找出他们的诡计加以破坏,甚至连根拔起,那就最好不过了。”
“只是说这个吗?那不如让我在房间里休息会呢,话说苏兄什么时候做饭啊?”
陆实苦着脸,倒不是饿的,而是已经认命,待会就要去林瑶的房间,等她再给自己诊治一番。
“陆兄别急,接下来的事,与陆兄干系不小,先做好准备吧,可能这并不是陆兄愿意听的。”
“啊?”
陆实全然摸不着头脑,没成想说着说着竟拐到了自己头上。
难不成上次他狐假虎威,请合并后的百味坊里大厨舍了假为林瑶操办了一顿生日宴的事被发现了?
“还是我来说吧。”
莫梨接过话头,语气顿时一沉,便将常无情的异状,在青州时发现的他为陆华做事,以及陵州张太监插手,欲诓骗平王府自立,以及前日才从凌掌门口中得知的消息娓娓道来...
“等下,皇兄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凭着对莫梨的信任,陆实虽在一开始,便难以置信,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知道莫梨忽的一转,挑明了陆华在这些事件中不可或缺的联系后,终于不可置信地喊了出来。
“不是我不信任莫前辈还有苏兄,只是你们所说的,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我无法相信,我...我得去求证一下,用自己的办法。
但如果真是莫前辈所说的那样,皇兄竟是四处挑拨,为一己之目的而坑害了许多人的野心家的话...”
陆实并没有接着说下去,话题突然到转变,实在叫他难以接受,在他的印象中,陆华一直是个关怀弟弟,与几位兄弟关系都颇为不错的好兄长。
便连自己无意间不及改口的称呼都无心辩驳收回,陆实头也不回撞出门去,陆老回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莫梨,径自跟了上去,林瑶伸出手,却不知该如何挽留。
“那,待会还会来找我治伤吗?”
想说的话,并来不及说出口。
“给他些时间缓缓吧,阿梨,陆兄没有质疑我们,或许也是隐隐察觉到些端倪了吧,希望这件事,至少不要成为我们间的隔阂。”
苏和对着有些失落的莫梨安慰道。
不过半刻钟,一只壮实的信鸽从驿馆后飞起,选定了一个方向,带着缠在脚爪上的小筒飞远。
莫梨望着远去的信鸽,心中只希望陆实发信问询的对象值得信任,可千万别是找上陆华诘问,却无从注意到,又是半个时辰后,自庐山后山中,又一只信鸽拔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