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入茶室，莫梨便状似随意地在茶室中扫视一圈，果不见方正两人的踪影，依着方才听觉捕捉的脚步声来看，应是要了间静室。
不过茶楼的静室虽说是静室，但对于莫梨这等耳力的高手而言，并不难窥探其中的动静，更何况莫梨只是以方才所听的脚步，就能推断出他们所去的方位乃至走出的距离，能清晰判断出他们二人所包下的房间。
“掌柜的，给我开一间静室，你们这最好的茶来上一壶，茶点也看着来点。”
并不知道方正两人是否有防备，莫梨索性做个做戏做个全套，要了他们隔壁的静室，充做权且歇息一下的客人，免得遭人怀疑。
“好嘞，客官您慢用。”
待到小二放下新沏的热茶，出门时不忘将门轻轻带上，茶香馥郁，便是莫梨这等甚少品茶的人都能觉出其中滋味不凡，看来逢着少年英雄会的时节，茶楼的店家也下了血本采购了些好货，莫梨倒上一杯凉着，耳朵却早已竖起。
就在隔壁的静室中，细若蚊呐的声响被莫梨连细小的绒毛都不见的耳廓所捕捉，两人的交谈一字不差地尽入莫梨之耳。
“唉，若非徐少镖头看好小子我，小子只怕已经心灰意冷，受不得闲言碎语回乡去了。只是徐少镖头所说，又实在叫小子迷糊，徐少镖头究竟是看中了小子哪一点，又想要小子做什么？”
困惑的语气不加遮掩，莫梨一耳便能听出是前些日子不做掂量找上自己的方正，这般听来，自己本来的猜测大差不差，方正自己选在大庭广众下挑战，反被出面的李远轻而易举挑败，成为一时笑柄，对他的打击着实不小，险些就为此弃了参会的念头。
而与方正一同的另一人，听称呼，似乎是长虹镖局的徐正气？
莫梨想不到这两人间有什么搭上关系的可能，而从话中分析，又是徐正气的帮助，才叫方正没有就此退去，为什么？
直觉分明地告诉莫梨，其中有古怪。
找到了或许是有价值的线索，莫梨并不着急，而是小小地啜饮了一口茶水，接着听下去。
“方兄弟何须妄自菲薄，旁人笑你，那是他们没有见识，方兄弟的铁扇功夫其实颇具火候，只是运气不好，与方兄弟相斗那人，乃是去岁身死的大宗师李长宁之子，即便断了一臂，也是实打实的宗师。
换做那些耻笑方兄弟的人上去，别说撑下一招，能不比方兄弟更难堪，都要算他有些本事。”
一口一个兄弟，但莫梨听得出，徐正气的言语中不乏轻蔑的意思，更是半句不离方正出丑这茬，毫无半点避讳的意愿，分明只是碍于面子或是什么目的，才对方正有些许的好脸色。
可惜就连莫梨都能品出这重意味，方正却是全然不觉，只有面色变绿了三分。
“此事少镖头还是莫提了吧，那李远也是，对一介有夫之妇这般殷勤，听说还是弑父之贼，庐山派也是瞎了眼，竟请这等人来做裁判。”
莫梨霎时翻起眼白，亏她还有那么一瞬间在怀疑方正是不是遭了诓骗，落入别人的算计中，但听他这等态度，为这样的人担心，直叫莫梨觉得不值。
“好好好，不提不提，不过方兄弟觉得，那李远为什么有这么厉害，那莫梨又是怎的背负那些盛名？”
重要的要来了？莫梨转瞬摒弃掉微许的火气，才喝了半口的茶水留在口中，提起全幅心神关注起隔壁的动静。
“呃，武功？”
思来想去，方正不明白徐正气说这些话的用意，不过挨了顿打后，总还是意识得到差距，却并不愿归结于自己，转而一股脑推到修行的武功之上。
“不错！正是武功，李远武艺传自昔日大破无生教的大宗师李长宁，李长宁的枪法，有几分可能是凡物？威力自然非凡。
那莫梨横空出世，时至今日却也只有对其出手的叹服，而无人看出她武功的路数和传承，不定也是哪个从前威名赫赫的失传的神功。
方兄弟能将寻常的铁扇技法打磨成如今的模样，想必也是废了无数的心血苦心，足见方兄弟资质过人，然而也只是二流之众。
在我看来，方兄弟比那二人又差到哪里去了？无非是所修炼的武功悬殊罢了，若是方兄弟也是修炼的盖世神功，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做方兄弟的对手？”
这话说的口不应心，莫梨也不知徐正气怎么说的出口，但方正本就自视甚高，不然有怎会冒失到欲挑一成名高手扬名，就径直找上起码被江湖普遍认为起码也是宗师级数的莫梨？
这恭维分明言不由衷，还缺失了论证的逻辑，但偏偏就是应上了方正心底的话，当即如千里马见伯乐似的，眼中炽热，已然对这番说辞共鸣起来。
“少镖头真是太抬爱小子了，不过少镖头这番话，也是深入小子肺腑啊，若我自小也能习练上乘武功，哪里还会是今天的境界，放眼江湖，这天下的高手，又有多少不是仗着所学的武功内功之利？
要我说，凌掌门前儿还在那说要挽回武林颓势，何不将他庐山派的绝学通通献出来都交予武林同道们随便看？反正门内基础的心法都传得整个江湖都是了。不过还是自私罢了，将绝世武功个个都藏得好好的，为的不就是只有自家好出高手？
当然，少镖头绝非小子说的这等人。”
方正直以为找到了知音，说的越发起劲，得寸进尺，只是最后望见徐正气的面皮都有些异色，才在最后补充上那么一句。
听完这番话的莫梨已是连做什么表情都不知道了，似乎连蠢笨都已经不好形容方正了，虽说他的话还是有那么丁点的道理在，但依他的心态，恐怕也与话中仅存的些许道理沾不上边。
做学问最忌讳的便是闭门造车，越是深入武功，莫梨就越感觉这是门高深的学问，不比那些学士皓首穷经，苦熬书本简单到哪去，想要让武林更上一层，促进交流，叫种种各家的技法感悟碰撞，催生出新的灵感，决计是最最方便正统的法子。
江湖上有名的多数绝艺与神功，还有那些至今仍有事迹流传的高人，多半出于乱世，起码也是动荡的武林时局，便是这个原因。
就是莫梨自己，武功能一日千里，精进到如此程度，曾经与老教主云游辰朝诸州郡，在教中指点许多带艺入教的教众武功的经历也做出了过半的贡献，家传的天魔功反而在其次。
但武功终究是人练的，乃是受人驾驭节制的，哪怕绝世武功，不也会有不成器的传人么？高门大派中，不也有平平无奇的弟子么？想着只要有神功绝学，就一定能早就高手，真真是本末倒置。
须知多少神功绝学，都是创造者先成就高手，而后才创造出来的。
徐正气也是长虹镖局这一鼎鼎大名的势力出身，不至于这样的道理一点不懂，但刻意引导方正往这个方面去想，又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欣赏傻瓜吧？
“咳咳，方兄弟说的不错，正合我意，试想若天下门派，都能奉上自家绝学，人人都能挑拣最合适的上乘武艺修习，何愁没有高手？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方兄弟的确是我辈同道，我也有话好与你推心置腹地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