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梨缓缓将头低下，心中最强烈的并非是下腹传来的剧烈绞痛，而是怎么也无从想通的困惑。
“阿梨！”
苏和大喊一声，声音相比着急已经将要凄厉，将轻功催动到极致，直接望着聚义厅最里冲刺，两刀起落，顺带从挡着路的，才被莫梨夺了绳索和。
陆实也懵懂搞不清楚状况，但见聚义厅里尚有许多盗匪安然无恙，便站在门口将门堵住，护住身后才被解救的一干女子。
卢大根死死地攥紧匕首，甚至再握上另一只手，便要两手合力，在莫梨丹田处将匕首奋力一搅，然而当他发力的时候，却发现莫梨已然伸出两手，同样将匕首抓住。
用尽十二分力气，但卢大根非但没能让匕首如他所愿，绞碎莫梨的丹田气海，反而匕首不仅没能寸进，更在一点一点向外退出，而后猛然拔出。
“为什么？你为什么想杀我？”
莫梨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将匕首拔出，缠绵的劲力让卢大根手里的匕首一下子脱手而出，摸上这柄匕首，莫梨通过触感一下子便分辨出这柄匕首的材质，决计是顶上乘的寒铁，不比宝兵刃的品级，却也是足以让修习短兵的武者愿意倾尽所有换来的兵器。
这样的兵器，一直在卢大根手里，聚义寨的盗匪，绝无可能绑了他，反而还给他这样一柄品质绝高的兵器，而卢大根一直带着寒铁匕首，既没有割断绳索逃走，刚才被挟持的时候也没有悄眯眯地反击。
而是等到自己上前，才终于在自己因为救下他而暂时松懈的瞬间，将匕首送进自己的身体。
除了故意的，莫梨再想不到别的可能。
捂住腹部的伤口，天魔功悄然运转到极限，换做别人，丹田气海这种最紧要的地方被捅穿，大肆破坏，没有当场疼昏过去，也再提不起丝毫内力。
不过莫梨并不相同，她的内力早在山洞里苏醒的那天，就已经完成了质变，如同血液一样的内力，不再需要丹田作为核心才能调度运转，还能运行自如。
内部的豁口一时半会难以痊愈，不过带着血槽的寒铁匕首拉开的口子，却已经在天魔功的作用下开始愈合，从染红的青衣上透出的血液肉眼可见地减少，不过十息的功夫，伤口就已然为新生的粉嫩肉芽合拢，莹白的皮肤逐渐将其覆盖。
而得手的卢大根，怔怔地看着莫梨捂着下腹的手间不断涌出的血流，表情从狂喜到几乎解脱逐渐变得难以置信，而后凶恶的狰狞爬上他的脸庞，在其上布满。
苏和站到了莫梨的身边，看见伤口造成的影响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在消失，才安心地呼出一口气，见到莫梨受伤，便一心只放在她身上的苏和，这时才有心情转向双目几乎要脱离眼眶而出的卢大根。
“你这家伙，蓄意为的就是谋害阿梨吗！难怪，我昨晚就已经感觉你似乎不太对劲，要是我能坚持这点，就不会让阿梨白白受苦了。
你，根本就不是镇上的人吧，难道说，你才是聚义寨真正的头领，知道我们将要路过，所以才设下这个陷阱吗？
很好，碎尸万段只会是你能想到的最好的下场。”
苏和的话越说越冷，生气的语调到最后几乎全然消失，反而透出一股说到做到的奠定。
“哈哈哈哈哈哈！”
卢大根却忽然狂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笑得几乎要断气。
“怎么，你也知道这样的下场，你根本配不上，所以疯了不成？”
然而卢大根的视线根本没有哪怕一刻放在苏和的身上，他全然忽略了苏和的存在，只是斜着眼直勾勾地盯着莫梨。
“为什么想杀你？我就是想，日日夜夜在想，想得不得了。
我巴不得你死，死得越凄惨越好，我每天做梦，都希冀着听到你的哀嚎！
可为什么，我明明捅穿了你的丹田，你为什么什么事都没有！
请你去死好不好，求求你，赶紧去死好不好？！”
卢大根嘶吼着，几乎要贴到莫梨眼前，恶意与诅咒毫不掩饰地冲着她流露，莫梨的灵觉才放出，便感受到一股深沉的漆黑的感触。
那是经年累月累积出的憎恨浇灌出的花朵，莫梨能够认出，是因为她也曾实实在在的，拥有过一样的东西。
“人皮面具？你到底是谁？”
莫梨想不出来，自己变成女儿身以后还一年都未到，为什么能有人对自己有这样深沉到刻入灵魂里的仇恨，若要是冲着还是莫离时的自己的话，他又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而且，自己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才能缔结出这等仇恨的丑恶果实？
卢大根一手抠在下巴处，那里隐隐有着一道色泽有别的线条，他的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像是真的剥下自己的脸皮一样，沾着血剥下一层做工极其精致的面具，露出下面年轻到过分的，因为藏在面具下有些惨白变形的脸。
莫梨忽然愣住，这张脸她并不认识，但是这脸型，这眉眼，这五官，她似乎都有见过。
“还没有想起吗？是了，你当然不会记得，当年被你在舒家，当做蝼蚁一样杀了的人，他的家里，也会有孩子！”
苏和警觉地转过头，他早从秦玲那边得知了莫梨昔日很多的经历，后来更是与莫梨敞开心扉以后，莫梨还告诉了他他不知道的许多。
舒家，正是昔年因一点口角争端，便像吃饭喝水一样随意，而没有半分愧疚迟疑，理所应当似的害了莫梨一家，将那个温馨又温暖，承载了莫梨最重要的时光的布坊焚毁的人家。
而死里逃生，在双亲的舍命庇护下，才得以保全性命的莫梨，在废墟中找出了家里淡出武林，弃武从商以后深藏的秘籍，带着秘籍躲入深山，没日没夜地练功两年。
终于在武功有成以后，莫梨心里一腔悲愤的火焰非但没有半点衰退，反而因为武功有成，报仇在望而燃烧到极致，在那一夜突入舒家，杀死了所有当时在场的护院，还有那个罪寇祸首，舒家的少爷舒全。
莫梨嘴唇蠕动着，喃喃地开口道：
“原来你是，原来你是他的儿子！”
“是啊，没错，我就是舒家恶少，舒全的儿子舒光，虽然舒全他欺男霸女，虽然他横行霸道，虽然他作恶多端，为人唾骂，但他毕竟还是我爹。
为人子者，替父报仇，再天经地义不过了，对不对，你不也是吗？莫离？
真可笑啊，那时我才不过七岁，为了能向你报仇，我用家里的遗产寻名师苦练武功十载，好不容易，才有了区区一流的武艺，可你却已是武林中有名的年轻宗师，一代教主！
我本以为此生报仇无望，结果反倒听到你擅杀命官，忤逆朝廷，被人处决！你死了，可报仇的不是我，十载的努力付诸流水，我连还有什么去处都不知道。
结果你原来是隐姓埋名，为了逃命，连男儿的尊严都不要了，还在这嫁人为妇，我报仇的对象，竟然是这么一个全无气性的小人。
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就够了，要怪，就怪你苟全了性命，还偏偏要回乡祭拜，匕首杀不了你，那火药呢？
跟我一起死在这里吧！！！”
卢大根，不，舒光扒开衣领，露出绑在身上的一个个竹筒，里面满满当当装的尽都是拖昔日舒家的路子买来的军中工匠才懂制作的火药，比起民间除了充作烟火以外再无别的用法流传，品质也瑕疵了许多的火药绝难同日而语。
只见他伸手取出火折，就要在身前点燃，同时往莫梨身上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