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来得突然，莫梨却并非毫无准备，如今有灵觉傍身的她，就是将隐匿一道走到宗师的高人刻意藏身靠近，她也不过一个激灵，就能觉察附近多出了人，更罔谈几个未曾放轻步子，武功也粗疏寻常的普通人。
所以当三个人推门走进书房时，书房中自是空空荡荡一如往常，所有物什都老老实实地摆放在原处，没有半点莫梨的踪迹。
当然，他们也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人潜入了工地，不过是回书房替太子取名册文书，连一丝防备都没有，自然更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莫梨只是攀上门口的天花板抵住身体，眼见着三个人陆续从门口走入，全然没有抬头的意思，待到最后一人进入，才无声无息地从门口溜出，仅有带动的微风让门稍稍触动，有了些自行关上的趋势。
在几人进院的间隙间，莫梨早已匆匆翻过一遍名册，清楚了自家教众大致的位置，已无在院中耽搁的必要，不过正等她作势要走之际，屋内三人随口的闲谈，却又暂时勾住了她的脚步。
“唉，又是那干子魔教从众闹出的事，伙同魔教，曾不悔改，本该都该是问斩的命，太子怜他们年轻，又有一身气力，才发他们来此徭役，也将力气用在正途，却不知感恩，三天两头就要闹出事来。”
“谁说不是呢，殿下宅心仁厚不去在意，倒霉的却是我等，隔三差五就要回来取相关的文书，非要论出个道理来合理处置，要我说，殿下何苦天天去那工地视察，待在屋里免遭那日头，也省的日日听他们事烦。”
“你们说的甚么！督管水利何等大事，殿下亲力亲为，毫不懈怠，岂不是我等乃至天下之幸！虽说我也觉得殿下总是太过纵容那干魔教死忠，不过是些刑徒，哪有什么资格与其他人一般待遇。
但陛下向来以仁为本，施行仁政，这乃是我朝开国，从太祖时便传家的道理，需得知，至少这话在陛下口中，绝非空话，若是自小便听他教诲长大的殿下，都只将仁心流于表面，谁说异日陛下不会改换太子的人选？”
“的确，近些年三殿下风头也一时无二，不知为陛下分担了多少忧心，近些日子更是哄了陛下欢心，讨来什么武林专断之权，言说要收服武林，为民间扫平动荡，如此受宠，未必就没有夺嫡之心啊。”
“我等作为殿下幕僚，怎可见这等事情发生，所以莫要叫苦，若是殿下依你们两个的言语，日日只在这院中歇息，甚至前往左近的豫州城享福，叫陛下知道，可还得了？
至于关心那干魔教死忠之事，或许殿下是存了将他们感化的心思吧，若能成，正好叫陛下知道太子殿下的能力与仁厚。
陛下早已入那皓首之年，近些年是越发不振，只怕那日也不久了，我等正该全心全意辅佐殿下，三殿下虽声名也不错，可许多作为看着实在有些蹊跷，恐非善主，若是叫他替了殿下......”
“这话岂是我们能说的？小心你这话叫人听了去，反连累了陛下，不过三殿下...我却与你一般感受，我那入了禁军的发小，就与我传了不少消息，三殿下似乎在禁军里都运作了许多，心思难辨啊。”
三人的说嘴尽为在外侧耳的莫梨仔细听了去，微微蹙起眉头，莫梨有些说不清是喜是忧。
喜的，便是听他们所言，自家教众在这工地似乎过得还算不错，条件一应与寻常服徭役而来的工人相同，还有太子的照拂，并未因为他们的戴罪之身就严苛以待。
忧的，便是朝中的局势似乎并不明朗，陆华那厮赚的好大声势，在太子幕僚看来，几有竞争大统的实力。
而且那皇帝老儿也年事已高，听着是大限不远的样子，即便如他们口中所说非只将仁视作空话，年老力衰，只怕也脑袋混沌，叫陆华这等包藏恶心的家伙得到了信任。
好在莫梨这边已取得了宋家与他暗通款曲，欲以在豫州城搅风搅雨的证据，只这一点，那皇帝老儿只要还不曾痴呆，就也该对陆华生出警醒之心，而后再一一揭发他各种丑恶行径，扳倒他料也不难。
念及这里，莫梨忧心散去了多半，毕竟恶行都是陆华自己做的，又并非她构陷，不论是报仇还是打倒他都顺理成章，道理本就站在自己这边。
听着屋中忽然住嘴，只留下窸窸窣窣的收拾整理东西的声音，莫梨知晓里头三人是完成了任务，将要离开，需听见的她已尽都听见，这次切实没有留下的必要，便毫不犹豫，纵身跃出院子。
听他们所说，是自家教众这会又出了事，所以才有他们回院替太子取东西，知道这等事情，莫梨岂能做得到袖手旁观？
复又升入高空，莫梨在空中俯瞰，不一会，便瞧见了装束与旁人截然不同的陆实二人，潜入小院查看名册加偷听别人说话的功夫，那通报的人早已寻到了太子所在，如今已回去领了等在门口的陆实他们过去。
正好，听了三人的言语，莫梨可以暂时先放下对自家教众们所在地方的查探，且去看看自家教众究竟是出了何事，又要如何处理。
“哦？还以为会先是他们取文书回来，不曾想竟是六弟先到啊。”
陆实在工地中四处张望，这万千人在一处合修水利，如此工程，也是他头一次见到新鲜事物，还未看够之际，不知不觉就已到了他大兄陆瀚所在的位置，临近尚未开口引水的河道的高处。
“大哥！”
才见着陆瀚的面孔，陆实当即高兴地唤出声来，在诸多兄弟中，陆瀚并不是最与他亲近的，毕竟陆瀚是唯一一个打小就跟在父皇身边更久的，但却是最照顾他的，关系非同寻常。
“还好意思叫我大哥，你逃家出游这许久，不给父皇和其他兄弟寄信也罢了，连大哥我都想不起来，只怕是玩得连家都忘了。”
一掌拍在激动地接近的陆实肩膀上，陆瀚见陆实眼睛微微一滞，还以为是太久没有见面，陆实一时有些生分了，并没有在意，而是接着道：
“不过一年光景过去，身形倒是健硕了许多，眼神也不似之前时常跳脱不定，看来行走江湖，你倒是大有长进，应是吃了不少苦头吧，可有伤着还是怎的？”
陆实之所以一愣，却不是因为熟悉的拍肩，而是掠过陆瀚的肩头，远远看见了冲他招了招手的莫梨，心里便有了底气，不惧陆瀚强将他留下的可能，更是别无拘束。
“瞧我这模样，哪里能有什么伤，大哥也知道，兄弟之中，就属我武功学得最好，哪里能有什么危险，况且还有可靠的前辈与友人作伴......”
那些个寒暄并未有什么营养，不过是陆实粗略地讲过一番经历给陆瀚听，莫梨偏头，终于见适才见过的三人远远地过来，还有几个人跟在后头，眼睛微眯，立时便认出一个自家教众。
“都是大哥问我，未免太不公平，大哥在这督管水利也有好些时日了，可有什么好说与我听的？”
“工地上自是没那江湖中有趣，不过要说事情，却是一点不少，正好又有事务需处理，六弟不妨在旁且看，自由散漫一时已够了，六弟你终究是要回家，肩上应尽的义务的，便在此先熟悉一下吧，免得往后没有经验，做事时出了要紧的差错。
须知我们身为皇家，干系的可并非自己，影响更有无数旁人乃至天下百姓，正好六弟你出行一番沉稳可靠了许多，也能叫我放心许多了，那些个事务，也该开始叫你尝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