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不见了?不是迷路了吗?”
我疑问道。
“是不见了,我很确定没有走错地方。巴林镇外有几块能爬上去的石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是那个地方不会错。”
赛德非常坚定地说。他颤颤巍巍地举起香草茶送到嘴边。
“恐怕,这是一个不得了的发现。”
“以前没有人遇到过吗?”
安捷莉卡说,赛德摇了摇头。
“没听说过,要么自以为迷路,要么是没能在迷雾中幸存下来。”
我想起了那群饿狼,有那么一会儿,脖子上的汗毛立了起来。
揉了揉自己胳膊上还在隐隐作痛的地方,不经意盯着赛德胳膊上的绷带。
“啊!”
用手掩住嘴,两眼望望赛德,又看看妹妹,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好像……做了对不起赛德的事情……”
小声得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我说道。二位好奇地把注意力转了过来。
“那啥……我把……赛德你们家,屋顶开了个窟窿……”
说罢,把头埋进双手中。
安捷莉卡摆出一副坏笑,看上去愉悦地脑补着事发经过。
“还真像姐姐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原来那个动静是这个来头!”
她波澜不惊地定论道。
“我看起来像那么暴力的人吗?”
内心抗议着,但又被另外一个声音反驳了自己。
“我看起来不就是魔族吗?”
如此。
赛德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用没受伤的手放在我头顶摸了摸。
啊……被摸头了……
大哥,我可是把你家炸了的坏人,你怎么就一点儿不紧张一下家人呢?
痉挛了一下,但没有躲开。不敢想象那场大火,会不会把他的家人也一起……那样的火势,恐怕房子不会剩下什么,应该全都烧掉了……
越想越悔,恨不得马上在地板上开一个洞钻进去把自己埋了。
“多亏了你制造的混乱我们才跑掉的呢。”
赛德安慰道。
“可是,可是你的父亲母亲,他们会不会都还在里面……”
“不在喔。”
赛德平淡地说道。
“我们在屋后藏身包扎的时候,看着他们被骑士团的人带走了。后来才听到爆炸声,骑士团的人似乎丢下他们就赶回去了。”
“说不定,赛德家人也趁乱跑了呢?”
安捷莉卡接过话来说。
“不,他们不会的。”
赛德此时阴沉了一下脸。
“他们说过不会逃避,如果逃亡就等于承认了叛变。”
“但是,我是在你家楼上,用陷阱袭击了骑士团,很可能把他们炸死了……”
回想起那令自己热血沸腾的残酷景象,几乎可以肯定是死了一个骑士团的人。才发觉,自己当时愤怒的反应,感到深深的不安。
“会不会因为这样,你的父母受到牵连?”
“嗯……这么说的话到是很有可能……”
赛德低头沉思。
听到他这么说,我又埋下头去难过。
有什么可以补偿他呢?
脑海忽闪过那晚酒桌的事情,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不不不,我才没有把那种事当做补偿!我的脑袋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姑妈她也不是法师吗?”
红着脸,抬起头来问妹妹。
安捷莉卡摇摇头。
“不是,这里只有你是呢……”
“这样呐……”
视线重新回到赛德身上,不,是他的伤上。
起身从身后取回靠在墙角的乌木杖。
“赛德,躺好别动,虽然可能会有点痛,马上把你治好!”
气势汹汹地,我向他扑了过去。
吓了一跳的赛德看到我如狼似虎扑来,额头上渗出了些许汗水。
下一秒,赛德被蛮力推倒在地板上摁住,头脑发热的我完全忘记了礼仪,掀起裙子骑在他身上对他的伤念起了高阶治愈的咒语。
屋内响起了赛德的惨叫声。
……
半晌之后,赛德自行解下了绷带,对着自己受过伤的地方瞅来瞅去,捏了又捏。只是割裂伤的话,魔法治愈结束应该就不会太痛了。
哼哼,对庶民来说,高阶治疗可不是随便就能享受到的呢!
这段时间的我很倒霉,每次都是伤筋动骨,甚至被扯掉了翅膀,要不是有自己的高阶治疗照顾,恐怕是活不到今天。
赛德伤是好了,但我还欠了他一座房子。怎么办才好?
不管怎么推论,赛德的父母都难逃审判,都是因为我做了多余的事情。兴许要是忍着没有制造爆炸,骑士团没死人,赛德的家人可能还有无罪的可能性。
没有人看到是他人放的陷阱,在自家楼上出了人命,可以说人赃俱获。爱希米亚的王法,杀人偿命,赛德的家人恐怕。
如果乖乖去认罪,去自首,承认是我干的。那我的家人必定又会受到牵连。
既然早就已经被定义为杀无赦的魔族了,不管去不去都是一样,反而让他们牵扯上跟我的关系,结果恐怕也一样……
只要一露面,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
我陷入了苦恼的死循环中。
……
这会儿,我们每个人都被安排了自己独立的房间。
不得不说这个农庄还真大,远看虽只是一栋平凡的木屋,却有足足三层那么高,第四层的阁楼上空间也被很好地利用,而且收拾得跟楼下一样干净。
对乔伊姑妈肃然起敬。
我躺在小房间的床上,思考着下一步能做什么,要跳出自责的圈子,必须让自己行动起来,打破这种僵局。
两天前发生的事情,就在我因为恼怒而放火的时候,赛德的家人被带走了。举起手腕上的地图,沿着从古尼斯山南通往王城方向的小路看着。
并没有什么有意义的发现,巴林镇几乎没有人进出。
……
接下来的三天,我度过了名为养伤,实为发呆看地图的日子。安捷莉卡似乎因为从家里偷跑而遭到了禁足,赛德则是热心地帮忙农活儿。
他的表情自然是阴云笼罩的。
直到第三天,我看到了期盼已久的身影。
那是中间一辆封闭的马车和一辆拉货的马车,周围有几名骑士,还有一些随从跟着。
像是押运犯人的车队,人数不多,骑士一共四人,两个开路两个殿后,周围的随从跟在马车两边走着,清一色地穿着王国骑士的制服铠甲。
放大了马车仔细查看,只见封闭马车的顶部,里面的情况无法知晓。却见拉货的板车上堆着一堆不堪入目的物体。
人类的残肢,遗体,从床单盖着的边缘露了出来……
我的内心动摇了。
那是,被我杀害的人?
有整整一车?!
放下了戴着地图的胳膊不再去看它,把手搁在自己的额头上。
他们是无辜的吗?不是吧?是吗?
骑士团的侍从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如果我不下杀手的话,或许他们就不会死,而赛德的父母兴许也能免受死刑。
虽然无论如何,叛国罪都要被带去王城审判,可是……
他们肯定会成为我的替罪羔羊。
救救那两个人。
我的内心呼喊着。
我能做得到吗?
杀了他们,吸干他们的血……
另一个声音,在我的内心又渴望着。
感到自己的头上蒙上了一层挥不去的阴影,激动与惶恐并存。
英雄,或者是恶魔?或者两者都是?能做得到吗?
……
又过了一天,晚饭后,没有什么心情聊天,早早就回到房间休息了。
躺在床上,一直透过地图监视着那个车队,再有一天半行程他们就要进入王城了。
如果我要做什么的话,必须趁现在了。
而且,也只有我能赶得上。
……
夜深了,数十分钟前,我听到赛德和妹妹返回了各自的房间。
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发现乔伊姑妈和雷诺叔叔都不在的样子。他们会去哪儿呢?
悄悄经过妹妹的屋子,侧耳倾听,里面也什么动静都没有。
来到赛德的门外,敲了敲,没有动静。稍微用力推了一下,并没有上锁,便擅自进去了。
赛德刚躺下,半裸着上半身,见我进来,有些尴尬地望着我。
“嘘!小声点。”
透过窗外的星光,我看到赛德好像有点脸红。
“那个,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我小声说道。
“什么?”
他稍稍坐起身。
“让我再咬你一口……”
我恳求道。
“啥!?”
赛德吃惊地向后一靠,撞在了墙板上咚地一声。
“嘘!”
扑了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巴。
“那个……那啥……被龙袭击的那个晚上的事情,我好像明白了,我要是吸血的话,就能恢复很多魔力,我……我今晚需要很多魔力,药水是不够的,麻烦你帮帮我……拜托了!千万别告诉别人,妹妹一定会笑我的。”
赛德抓住我的胳膊一拽,就把我推开了。
“你,你要做什么?”
赛德显得很警戒,也有点慌张。
“狄曼小姐你又喝醉了还是?”
“不,我没醉,我清醒着。我想要魔力,然后去救……”
话没有说完。犹豫是否要告诉他事情的经过,放开他,轻轻坐到床边上。
“你要去哪里?”
他问道,也从床上爬下来,坐到床脚上,离我一米远。
“我想我找到你家人的下落了。”
我直白地告诉他,赛德一个激灵来了精神。
“什么?他们现在还好吗?你怎么知道的?在哪里?”
他突然失去了理智一般抓住我的肩膀摇晃,要说他完全不担心家人当然是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但他们应该在去王城的路上,还有一天时间就会到了。因为我的错,他们可能面临绞刑。你应该也明白的,我想去看看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如果可能的话……”
微微颤抖着,不知自己是害怕还是悔恨,控制不住的泪腺崩坏了。
赛德他抱头沉思了一会儿。
“难道,狄曼小姐想去劫狱?”
赛德问我。
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微声啜泣。
他望着我,踌躇着。
“拜托了!”
抬起眼帘,泪汪汪地望着他。
“唉,还有希望吗?”
他长叹一声,抬头望着天花板。
“只有我还能赶得上了!”
我提高音调,对他喊道。
赛德注视着我的翅膀,仿佛下了决心。挽起袖子,他把胳膊伸了过来。
“这里吗?”
望着他伤才好的左臂,又看看他的脸,他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快点吧!”赛德敦促道。
欣然受命,抱起他的胳膊,我对准血管的位置咬了下去。
……
果然,人类的血还是新鲜的好。
有那么几秒钟,忘乎所以地贪婪起来,直到赛德身体微微的颤动传到了我身上,才回过神来。
魔力已经满溢,这个办法被证明非常有效。果然我的猜测是没错的。
魔力并不是来源于猎物,由于做这件事的时候,环境中的魔素迅速被我本身聚集过来而获得了快速的补充。
这也是不明所以的能力,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怪物。可多亏了它,说不定其实自己还是蛮强的,相对于其他自然魔物来说。
轻轻松开了他,马上用治疗术式给他做了处理。这次由于我是清醒的,所以治疗做得连牙印都不会留下。
他稍稍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刚刚被咬过的位置,重新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望着我。
“谢谢,那么,明天见。”
说罢,直接拉开了他房间的窗户,径直钻了出去。
……
仅仅休息了三天,幻痛是不会完全消失的。但只要在可以忍受的范围里,我的翅膀就不会让我摔在地上。
毕竟也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飞行也愈发熟练。通过多次俯冲,让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穿了三层衣服来御寒,为了避开地表附近紊乱的气流影响赶路,我飞得很高。
在自己感到冷得不行的时候,就降低高度,暖和一点,就再度返回高空。
这是首次连续急行,两个小时。午夜时分,对照着地图,我飞临了车队的上空。
他们在扎营,站岗放哨的侍从有四名。降落在稍远处,悄悄凑到附近,见到那封闭的马车果真是一辆囚车。
上面关着四个人,三个男性,一个女性,年纪都在五六十上下。衣衫褴褛,似乎受到了虐待。其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一男一女像是一对夫妇,他们紧紧靠在一起,互相支持着。
我认出了其中男性一名,赛德家的管家,在里面,唯有他被用铁链拷着。
看来没错,这一定是赛德的家人吧。
飞过来的路上,就已经思考了可能的营救计划。
方案一,悄悄把他们放跑,肯定逃不远就会被再抓住。
我并不是体型巨大的魔龙,没法连人带车强行把他们都带走。
目光看到了另外一辆板车里的牺牲者,尸体都开始腐烂了,发出阵阵恶臭,停在距离营地稍远的地方,但离我很近。
臭气熏得我有些难受。
方案二,只能把这些骑士团的卫兵全都杀了吗?
感到非常苦恼。
……
那个内心的声音又再响起。
杀了他们……
杀光他们……
一个不留……
怂恿着我这么干。
摇了摇头。
理智告诉我,如果他们中有法师,对我就很不利了,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更别提如果有对魔防御强力的圣骑士,那样恐怕只会魔法攻击的我必败无疑。
为了不打草惊蛇,从开始就没有用魔力感知,万一他们中有法师,我会被发现。
啊,到底要怎么办!
再次把这群卫兵看了个遍,感觉如果他们全都醒来,自己真的不是对手。
稍微,对自己的莽撞有点后悔了,可是都已经飞来了,总得做点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