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双枯骨一般的手生生拖进了屋里,身体撞在台阶上也感觉不到疼痛,像个麻袋一样被丢在了地下室的一个房间里,身上的随身物品被卸下扔到角落,而我则被摆在一张木制椅子上。
从脖子到脚踝都被用绳子跟凳子绑在了一起。仿佛担心不够结实,这个枯骨一样的身影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了皮革的带子,又绕了我肚子和腿好几圈。终于牢靠了,这个人这才露出脸来用一只眼球打量我。
这是一张如死尸皱巴巴的脸,只有一只眼睛还是好的,另外一只瞎掉的眼球翻向外面。被吓了一跳,但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口水还在往外流淌,滴在自己的腿上。想瞪大眼睛,但连眼皮也不听使唤。
尽管已经不抽搐了,耳朵稍微也能听到一点动静。
“啊啊,很特别的品种……”
苍老的声音,原来是个老女人。
“看来很强啊,竟然突破了连人类都能赶跑的三层结界,还长着一张漂亮的人脸。”
她用手夹住我的下巴,眯着那只尚有视力的眼睛,把我的脸掰来掰去地看。发现我的口水淌了出来,她抓过一块脏兮兮的抹布给我擦了一下。
“啊!啊!”
我发出轻轻的声音。圣光弹的影响差不多快要过去了,身上开始传来疼痛。
“麻痹效果很好呢,现在才缓过来吗?”
她又伸手抓住我的衣服领子,不断用力撕扯,隔着捆绑的绳子扯开,让我的肩膀露了出来。
“住……住……住手……”
憋了好久,总算把这两个字吐了出来。
“哦,哦!?”
她突然兴奋起来。
“刚才是你说的话吗?”
她停下手离开我一米远。
终于可以转动自己的眼球了,死死盯着这个老巫婆,她身穿罩袍,似乎本来是褐色的,但大部分都已经因为脏兮兮变成了黑色,沾满了尘土和泥块,还有不知名液体浸泡的痕迹。袍子的边缘被撕得像碎布,破破烂烂的。
“废……废……话……”
感到自己吃奶的力都用完了,才只能挪动这么一下下巴,吐出两个字。不过比刚才好多了。
“会穿衣服还会说话,嗯嗯……”
她一边点头沉思一边绕着我走到背后去。
“没有翼魔的爪呢。”
感觉到自己的翅膀被用力扯了一下。
“这个看起来也是很好的素材。”
她只顾在我背后自言自语。
“咦!?”
浑身一个激灵,身体打颤。感到我的尾巴被她捉住了,冰凉刺骨的敏感神经顺着脊柱传到脑袋里,紧接着听到类似小刀出鞘的声音。
“不!……不……要!”
撕心裂肺地努力发声,用力抽动尾巴。
老巫婆手里一滑,我的尾巴松脱了,回归自由。赶紧把尾巴伸向自己面前,像蛇一样盘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
老巫婆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刀,又回到我的视野里。我的身体一缩,椅子晃动了一下,朝旁边倒了下去。
“呜哇!”
嗙地倒在了地上。
老巫婆再次逼近我,没有放弃我的尾巴。
此时,尾巴正在努力左右躲闪着她,我也使劲扭动身体想要离她远点,可是被椅子困住的我,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反倒是肚子上和小腿上的皮带越系越紧。
呼吸越来越急促。
恐怖!好可怕!恐怖的心情向我袭来。这比成山的死尸还恐怖!额头上再次渗出汗珠。
“求求你放过我!”
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不要!”
求饶着,眼泪也夺眶而出,跟着跑了出来。
老巫婆仿佛听不见似的,她抓不住我晃动的尾巴末端,干脆摸着我的腰,直接滑向尾巴的根部,从那里紧握着朝顶部捋去。
“呀!?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
那酸爽只有自己才能体验到!感觉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失去了抵抗,松弛了下来。然后。
“噫呀!”
刺痛传来。
老巫婆从她肮脏的罩袍里掏出一个陶土碗,放在了我面前,尾巴刺痛和浑身酥软,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逐渐将碗渐渐填满。
看着自己的血在流,头昏眼花,身体却十分不争气地一阵又一阵兴奋。感觉自己仿佛要坏掉了。
但又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尾巴没被切下来,正这么想的时候。
“这刀太钝了。”
冷不丁老巫婆冒出这几个字。
“呜呜……求求你放过我……”
带着哭腔,我再次求饶。
“听信魔物的求饶才是傻瓜。”
她不屑地用那单只眼珠瞟了我一眼。
“我才不是什么魔物啊!我是人类,我是莉娅狄曼,我是魔法师啊!”
闭着眼睛喊道,绝望漫上心头,仿佛认定了自己马上要被剁成一段一段用来研究?至少尾巴会变成那样?
刚自报家门后,她一下子怔住了。
“你说狄曼?”
蹲着放血的老巫婆凑近了我的脸,再次注视我,皱起了眉头。
“那个长老会臭老头闯了祸的弟子?”
半晌她又说道。
使劲点头点头。
她松开了我的尾巴,血滴飞溅出去,撒到了地面上。然后我被连人带椅子扶了起来。
“噢唔!……好紧!”
肚子一勒,脸色唰白,“喘不过气了……”
老巫婆过来给我松了松皮带,但依然捆着我。
“你怎么没死?”
老巫婆小心翼翼端起我那一碗满满的血,放到了身后的木桌上,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两个小玻璃瓶,然后灌了进去,还撒进去什么粉末,之后用木塞子塞住。
“就快被你放血放死了……”
低头心疼地看着自己还在往外渗血的尾巴。为了不弄脏裙子我把它搁在腿上,伤口朝外,这样血都滴到地上去了。
来自尾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与其他伤不同,这里的痛让我持续浑身乏力,还不时感到羞耻和兴奋。
老巫婆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怔住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丢下我匆匆转身离去。
“喂喂喂!别走啊老太婆,你倒是给我止一下血!?”
她随手把木门关上,听声音,还在外面用铁链上了锁。
“老奶奶!老祖宗!”我大喊道,“别走啊!你……这老巫婆!”
可是我想跺一跺脚都不行。
内心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下,还以为有什么转机,看着汩汩流血的尾巴,我又从焦虑变成了恐惧。
心跳的越来越快。
没有什么好办法止血吗?
奋力思考,想到了一个很蠢但也许有效的办法。
稍稍分开绑的不是很紧的大腿,用尾巴把裙子前端撩开,然后从膝盖中间穿了过去。之后稍微使劲把自己的尾巴出血的前端用膝盖骨夹住。
“啊!嗯……”
咬紧牙抵抗痛觉和酥麻的酸爽,希望能让血流的慢点。慢慢转动尾巴在膝盖中的角度,找到了可以让出血变得最慢的位置。虽然感到莫名其妙的害羞,但确实有效果。时间一分一秒的走,感觉过得好慢,简直就像酷刑。
可是,血依然在流淌。
尾巴朝自己的脸伸过来,一口咬住伤口,舔舐自己的血。嗯这样就不浪费了!我好聪明!
终于,熬到老巫婆回来的时候。
听到外面有开锁的响声,绷紧的神经放松的一瞬间又紧张了。她可指不定是来放我的,说不定是磨刀去了呢!?
门终于开了,我看到老巫婆手里提着亮闪闪的短刀走了进来,而她看见我正在“玩弄”自己的尾巴。
“唔噫!?”
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看着她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刀锋的寒光闪过我眼前,我两眼上翻,不愿接受现实地魂飞魄散了。
……
老巫婆抓住捆我的皮带,用力一拉,把它扯掉了。去掉了两条皮带。随后她又拽住绳索,用明晃晃的短刀将绳子切断。
回过神来才发现我的身体自由了,双手朝她推去,不料椅子却朝后倒下。我匆匆张开翅膀稳住自己,退后飞到了墙角,靠在墙上蜷缩成一团,害怕。
抱着自己的尾巴,依旧把伤口含在嘴里**着,才想起来可以空手给自己使用了治疗魔法。
老巫婆用那吓人的眼球盯着我做完这些小动作。
治好自己的尾巴伤,心疼地舔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地方,用幽怨的眼神斜眼望着这个巫婆。
……
虽然知道她不会杀害我了,但我依旧不想靠近这个死尸一样的人。生理上抗拒着那把用来放血的刀,明晃晃的,被老巫婆藏在袍子里的某处。
“你当时用了什么法术闯的祸?”
老巫婆开口了。
“凭什么要告诉你!”
撅起嘴,怨念地说。
“你用的是这个吧?”
她突然抽出魔杖,转眼就在地面上画出了那熟悉无比的魔法阵,虽然此时是浅紫色的,但上面显现出的花纹和古老符号,我记得一清二楚。
大吃一惊,这不是禁术吗?怎么说用就用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没告诉过任何人呀!?就连师父也……”
老巫婆轻轻一抬手,魔法阵就从地上消散了。
“你以为只有你了解禁术吗?”
老巫婆从那干枯的嘴唇里发出阴森的笑声,然后那笑容又戛然而止。
“用了这个你还活着,算你命大!”
她忽的吐出愠气。
“怎么回事?那我,那我的召唤成功了吗?”
我问道。
“啊!是啊,真是让人火大。”
老巫婆向我逼近了几步。
“没想到这种魔术让你这样的小鬼头用成了,还很成功。”
“啊咧?成功了?”
“你的血真是极品,你献祭了自己吧。”
“是啊……是不小心把血滴了上去,但为什么,既然成功了,却没召唤出来东西,只是把我改变了呢?”
“你召唤出的不速之客,即使最古老的魔族邪神也无法与之比拟。”
老巫婆背着手踱步,意味深长地说。
“而你,本该是这次召唤的祭品,该死,却看来是邪神的旨意,让你成了活祭品。”
“活祭品?”
“你那小鬼的脑袋根本不会懂!活祭品就是你其实已经死了,但以恶魔的意志苏生为另外一种魔物成为它的使者或者随从。”
“啊?”
似懂非懂,曾经的我,已经死了,然后我又还活着,变成了其他的什么东西?
什么意思?
“你召唤出来的东西希望你活着,所以这样方便利用你。”
我的心仿佛沉了一下。
“也就是说,其实我只是别的什么‘邪神’的人偶一样的东西?”
感到内心深受打击。
“但是,你依然残留着很多人类时的东西,记忆,知识,身体的一部分……”
老巫婆自己陷入了矛盾中,一边锤着自己的手心一边踱步。
“可是,我召唤出来的东西到底在哪儿呢?”
我追问道,总觉得距离真相近了一步,又好像不太对劲。
老巫婆停下脚步,扭头瞪了我一眼。
“跟我上来!”
她示意我跟上,然后径直走出了房门外。
我从蜷缩的角落里爬起来,留意到自己的包裹。没有迟疑多久,把它们收拾背起来,抓过自己的魔杖。
老巫婆也不防备我,看来是相当自信呢。
不过,为了得到答案,我也没有打算做什么阴险的事情就是了。
“动作快点!”
老巫婆在楼梯上边催促道,语气十分恶劣。
轻轻溜出关我的房间,环顾了一下地下室,这里可以用又脏又乱形容,算有四间房子。
其中一间应该是笼子,里面丢着一堆奇怪的骨头,不知是什么生物的。
其他房间看不到,而过道上堆满木桶,纸屑,半截的蜡烛还有茅草。茅草下隐约露出一个用火烧焦了地面画出来的黑色魔法阵一角。
跟在她后面十米远,上了楼,来到了大厅。
大厅是典型的庄园家居,有着挂毯,壁炉,破损的木制餐桌,堆满杂物的架子,空空的武器台以及生锈的金属吊灯。
被催促着继续上楼,一直走上了阁楼的顶层。这里边四周被黑暗的帷幕罩着,几乎没有一丝光线,由于暗视能力起了作用,过了十几秒反而看得一清二楚了。
这里地面一角堆满人头骨,另一边有一个书架,上面散乱地堆叠着一些灰尘蛛网覆盖的书籍。
房间正中放着两张桌子,其中靠边的一张桌上堆满各种玻璃器皿以及一个黑铁坩埚。装了我的血的两个玻璃瓶也放在那里。而另外一张桌子上仅有一块黑布罩着,黑布的中央凸起一个圆球。
“水晶球!?”
又一次吃了一惊。没等老巫婆揭开黑布,我就猜到了里面的东西。
“哈哈,没想到吧?”
稍显得意的老巫婆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记得水晶球是这个世上非常稀有的东西,如今它的制作方法已经失传,流传下来的都是爱希米亚王国建国以前的宝物了。
这样的老巫婆能有一个,说明不是个普通的巫婆,庆幸自己没有愚蠢到在刚才上楼的时候偷袭她。
“坐在那里。”
老巫婆指着中央一张爬满蜘蛛网的椅子。
从楼梯口慢慢移了过去,想到自己若是拒绝可能会有这样那样的下场,于是把蜘蛛网用手挥了挥,乖乖坐下。
老巫婆去掉了黑布,水晶球露了出来,散发出谜一样的白光。
从我的角度,只看到里面有一团白色的云雾在飘,时而闪烁着电光,时而又仿佛着了火。老巫婆把我的血滴在水晶球上,嘴里念念有词发出奇怪的,装神弄鬼的声音。
当初,因为对预言这种东西毫无兴趣而完全没有去了解这个领域,如今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做法。
虽然师父也会预言一些事情,但均是基于观星,而不是这些贵重得离谱的球。
对我来说还是相信自己的师父更多一些,且要说水晶球的预言我信不信,我只能说,一半一半吧。
总觉得水晶球什么的,有些玄学。还是魔法和天象靠谱一点儿。
坐了有好一会儿了。我看着老巫婆使劲在那边皱眉,一言不发,也不知该不该发问。
于是又过了好久,还不见动静的我,开始犯困了。
“哪个?”
“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老巫婆有点气馁。
这老巫婆究竟会不会用水晶球?不禁这样想。
“你今后想去做什么?”
老巫婆猛然抬头问我,让我一惊。
“我可以离开了吗?”
提了提精神,我弱弱地轻声问道。
“回答我的问题!”
她朝我大吼。
“啊……那个……我想去摩恩矿坑。”
只好回答自己的原计划。
“去那儿做什么?”
她继续紧逼。
“看……看望我的父亲和母亲……”
感觉被人这样像审判一样问着,又害怕,又紧张,还有些害羞。不自觉地两只手指来回绕圈,脸扭向一边,分散注意力。
老巫婆得到答案后,又开始摆弄水晶球,直到我真的开始打瞌睡了。
“你不能去那里。”
老巫婆仿佛看到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吃了一惊,说道。
“啊!?凭什么不能去看父母?”
反问道。
“你会死在那儿。”
她面无表情地说。
轮到我吃了一惊。
“可是我的家人!”
“他们两个还好好地活着,也不会有危险。”
老巫婆停顿了一下,语气稍微温柔起来,但下一句又变得恶意满满。
“你去那里就会死,会害死他们,还有你自己!”
“我怎么知道他们现在没有危险?我听说……”
“你老头子老妈子都不用下矿,他们是在矿外做文书工作的。只要你不去那里,只要他们不拜托你下矿去调……”
老巫婆似乎想到了什么,闭嘴不说了,改口换了一句话糊弄过去。
“总之,你只要不去见他们,你和他们就都还能活着。你现在过去就是死路。”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们?”
“等你变强。”
“变强……”
脑海浮现出操练木矛的时候,那样子,算变强吗?
“我应该怎么办?”
虽然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老巫婆接下了话茬。
“还有什么地方想去,还有什么想知道?”
老巫婆就像发现了新世界,兴奋起来,说话的语速也越来越快。
“我……我还想去找精灵……我还能找到精灵吗?”
“你追寻精灵的目的是什么?”
“答案……虽然你告诉了我一些,但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和古代魔族一样的东西,还有,还有没有可能和大家相处。”
老巫婆听完,匆匆又再次摆弄她的水晶球了。
这次耗费的时间更长,直到我从睡梦中被叫醒。
“去找精灵,你会得到你需要的,而不是你寻求的答案。”
“啊……呃……哦,什么?”
迷糊中没有听清。
“你只要在天眼的注视下,就会有强大的力量帮助你达成目标,你会遇到性命危险,但同时也会因此得到力量。等你明白了自己的强大时,亦是拯救你家人和工人之时。这条路,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也就是说,等我自认为自己足够强大了就可以去摩恩了吗?”
老巫婆摇了摇头。
“那么,我去找精灵的话,会找得到他们吗?我会得到精灵的帮助吗?”
“精灵王和他的部族已经离开了这个大陆。”
“啊?那我怎么可能还找得到精灵……”
“有被留下的。”
“所以说,我还有希望?”
“未来将会有两个精灵追随你。”
“是这样吗?”
将信将疑,毕竟是水晶球说的,信一半吧。
“未来扑朔迷离,皆因你的选择而发生变数,生与死,依掌握在自己手中。”
“啊哈……”
这句话,不就正说明了水晶球的预言不靠谱吗?
好困。
坐在椅子上,又沉沉睡去。没有听到老巫婆最后的叹息。
“唉,那臭老头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弟子。”
“你背后最可靠的势力,隐藏着这个世界最强大的敌人啊。”
老巫婆离开水晶球,重新盖上黑布,走了过来。
“可惜可怜,孩子。”
“想不到吾等老骨头的将来也要托付给你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你担负得起这个重任吗?啧啧。”
她摸了摸我的头,可此刻的我已经熟睡,之后便轻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