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形势并不乐观,它已经侵入到精灵的定居点了。”
长老的漂亮脸庞失去笑容,开始介绍现状。
“它们充满了恶意,来自地下深处。精灵曾经派出调查的侦查队员也失踪了。”
“三年前出现,到火月之后,它们就更加猖狂地活动。不断散布有毒的果实,这个丛林正因它毒瘴四起,走向死亡。”
“那些瘤果是有毒的?”
“动物误食它的果实,就会干渴,一旦接触水源就会毒发死去,即使是精灵也不例外。也因如此,水源地受到了不同程度污染。”
“精灵没有直接跟它战斗过,你恐怕是唯一有经验的。这些藤蔓以寄生的形式杀死树木,毒果流出的毒液污染土地,而如今西迁过后,兰达族人无法及时发现。这三年来我们一直监控它的存在,本以为是一种植物,最近才认识到它们是魔物。”
“精灵称它为,绞杀藤。”
“那么,既然要消灭它,就要调查它究竟藏在哪里了。”
我接过话来说道。
“调查的事,你可以信任他。”
不知何时,在圆屋的门口站了另外一个男精灵。
一身未卸的甲胄,头上戴着同样银色的金属环。认出他就是带队射了我一箭的那个人,不由吓得翅膀缩了缩。
“卡洛兰斯,你就做守护者的护卫吧!作为你的处罚。”
“是,父亲大人。”
这个被叫做卡洛兰斯的男精灵向长老鞠躬行礼,而后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如在这里所有精灵一般,卡洛兰斯身材高挑,头发柔顺浅金,皮肤白皙。那蓝色的眼睛就像宝石一般闪烁着,迷人心醉。这样的人还是兰达部族的长老之子,虽然不是什么精灵王子,但在当下人类眼里也差不多了吧。要不是因为之前一箭之仇与粗鲁地把我弄晕,这一瞬说不定就会坠入爱河。
可他毕竟是个美男子,要习惯这种对心脏不太友好的漂亮脸还需要一段时间。
随后他走向了我,伸出了手。
啊,这是要握手吗?要碰到这种仙境里才有的美男子……
松开握着法杖的右手,和他握住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要化掉了。余光看见他嘴角微微上挑,赶紧低下头去看自己缩回来的手,藏起泛红的脸来。
……
一身久久没有消散的青草味,看不透的精灵,密不透风的丛林。
为了记住村子的位置,我在离开精灵村领地的时候看了一眼地图道具,在那密集的绿叶里,寻找可以当做参照物的图案。
由于圣光弹的缘故,先前自己在祭坛上睡得跟死猪一般,现在完全不需要休息。
知会长老后,我们立刻就出发了。
调查小队的成员似乎跟袭击我的人员配置是一致的。看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被称为“处罚”?加上卡洛兰斯本人,精灵众一共十三名。
嗯哼,这个就不关我事了,这是精灵内部的事情。
调查的第一步,是前往已经搬走的旧精灵聚落,那些被绞杀藤占领的地区。队伍行进在几乎不能称之为道路的路上,卡洛兰斯和我一前一后,身后跟着的其他精灵背着弓列成两队跟着。
沿路上长满的蕨类植物,鲜嫩的叶子屡屡勾引着自己的视线,可一想到长老的那句不像是开玩笑的话就不敢伸手了。
“会变成绿色的!”
在心里默念着,看了看自己身后晃动着的,臭虫一般绿荧荧的翅膀。
“精灵住的地方真漂亮。”
由于队伍实在是太安静,我忍不住打破沉默。
卡洛兰斯扭头报以微笑。
“可是藏在这种地方,我要是直接飞来也看不见啊……”
“精灵为什么都穿一模一样的衣服呢?”
“精灵为什么走路都没有声音呢?”
……
这些家伙全都不跟我说话,不搭理我,也不回话。
悻悻地回到沉默,真是自讨没趣。
突然,卡洛兰斯翻身上树,身手矫健仿佛猴子一样。我停了下来,才发现前面没有路了,巨大的枯木倒下,地面似乎堆满了腐败的植物。重要的是,似乎那边不是要继续前进的方向了。
我四肢并用夹住树干,像以前那样抓住树皮的缝隙往上爬,但身后传来了不妙的视线,赶紧松手捂住了裙子后面的下摆。
抬头看了看,卡洛兰斯又是嘴角上挑,竟然露出一副轻浮的模样!
忽然有种自己被小瞧了的感觉。
他向我伸出了手,我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树干,但没去接受他的好意,而是两脚轻轻一蹬,呼呼的风声打破了队伍的寂静。
一张翅膀,飞起来,漂浮在比卡洛兰斯略高半米的地方,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不屑的高傲姿态。
“我会飞。”
不以为然撇过了脸去。
卡洛兰斯还是那看起来令人不爽的笑容,他耸了耸肩,低头朝树下的队友使了个眼色。
下一个瞬间,他们都矫健地爬上了树,迅速向着远方奔袭而去。那速度要是我反应再迟一会儿,他们就会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呃,哎喂喂!等等我啊!”
赶忙挥动翅膀追过去,但丛林中间错综复杂的树枝成为障碍,飞行速度大打折扣,还不时地被刮蹭到翅膀。
只听树梢上瑟瑟的声音渐行渐远,只好升入天空,在树顶上加速追上去。
起初通过观察树顶摇晃的细微变化,推测他们的路线应该不会有太大难度。在空中跟随着,以十倍于步行的速度前进,直到忽然刮起了一阵风。
树海随风起舞,四处都摇摆起来,把那唯一的行迹也掩盖住了。
回过神来,已经看不见树林里有什么动静了。四处张望,仿佛森林里到处都有动静,又好像都没有。
不得不减速慢下来,多再仔细观察一会儿。尽管不想承认,但我跟丢了。
“卡洛兰斯!?”
我大喊道。
“你们在哪儿?”
寂静……
“卡洛兰斯?”
稍微懊悔自己的冲动,寻思这会儿该怎么办。
一个人头在前方很远的地方,从树顶上钻了出来,接着是一只胳膊,向我招了招手。
废了好大的劲才看清那是卡洛兰斯。
虽说不用看清也知道该是他了,朝那里飞去,重新在地面上汇合。
就结果上来看,这样行进还是节约了不少时间。
调查队伍在树下歇息,修整。看到大家都开始检查弓箭,我跑去找到领头的卡洛兰斯。
“我们要到了吗?你们为什么不爱跟我说话,你又不是哑巴。”
他也正在检查弓弦,用一块布料擦拭着。听到我的话,他抬头,伸手指了指休息处旁边的一个树洞。
这个树洞有一人高,我的话可以直接进入,精灵们则需要稍微弯腰低头才能走进去。我来到树洞前,发现这里竟然有一段通向远方的台阶!?
里面并不漆黑,但是却有一种十分违和的感觉,仿佛一洞之隔是两个世界。
走到树的后面,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是空间系魔法!?
不愧是空间魔法的创始种族精灵,这种事也做得出来吗?
更加确信,如果自己没被卡洛兰斯射下来的话,在这里乱逛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精灵藏在哪儿了。
好奇心驱使着我率先走了进去,可是,我的胳膊却忽然被拉住了。
是卡洛兰斯,他摇了摇头。
“危险。”
他总算对我吐出了两个字,但说话声音十分小。
我缩了回来,而他带头进去了。看着精灵们鱼贯而入,变成了我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到底是什么危险,不得而知,为了确认,驱使魔力感知,也什么都没有发现。
精灵们明显散发着紧张压抑的气氛,令我也开始不敢大声多说一句话。
钻进去不久后,通道变得宽敞起来,精灵们可以正常直起身子走路了。一路上我并没有看见什么实质性的危险,到是四处都结满了蜘蛛网。
这也是常见的,毕竟荒废了有一段时间了嘛,我心想。努力不去回想曾踏入过的巨蛛洞窟,不去回想被蜘蛛体液浸泡一身的经历。
就算这时遇上巨大蜘蛛的袭击,我也丝毫不奇怪——蜘蛛网的密度越来越厚重了,周围也出现了不少鸡蛋大小的卵。
魔力感知到附近有魔物活动,看来这里的确被蜘蛛占据,但不是巨大蜘蛛,而是体型较小的品种。虽说体型较小,只是相对于巨大蜘蛛而言,根据感知到的情报确认,这里的魔物个体也有洗脸盆那么大。
我们调查的目标并不是蜘蛛,所以看起来精灵们打算悄悄走过去,不惊动这些魔物。途经一个白玉砌起来的水池,我注意到池子里的水是黑色的。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但看不清楚。
拨开一层又一层令人作呕的蛛丝帘,在这样的洞里蹑手蹑脚地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本该惊叹精灵的空间魔法技术,但这满地的灰烬与魔物的排泄物,令我对这个神圣的地方充满了反感。
真是糟蹋了好地方,要是精灵没走的话,这里会不会就像兰达部族那里一般美丽?从规模上来看,这里更加奢华吧?感觉是城市的级别。
穿过通道的最后一段石板路,两侧都是水池,开阔的洞顶矗立着几道白玉拱门。颜色发黑的水漫上路面,使地面一直保持湿润。
精灵们踏着这混水就过去了,而我不愿意弄湿鞋底,特意滑翔了过去。穿过最后的一道门,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世外仙境。
这是个被玷污,被毁灭的仙境。
原本存在过的瀑布干涸了,水池沉积着淤泥,不断冒泡,流淌出先前看到的黑水。天空虽依然是蓝天白云,但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周围,散发着腐烂的气味。
离开通道的门前空地,我们的脚下,是一条细长而没有围栏的石桥,弯曲绵延到远方一座巨大的纯白色建筑前。
桥两侧是悬崖峭壁,整个空间是一条没有出口的密闭峡谷。在峭壁上亦或峭壁的底部,零星分布着同样洁白的建筑群。精灵的建筑使用的石块,像玉石一样纯净,地面则铺着清一色的纯白大理石。
这些精灵祖先建造的纯白建筑,无一例外都破损,碎裂,上面缠着巨大的藤蔓,结着瘤子,不断往外冒出毒水。
绞杀藤一动不动,就像真的植物一样,似乎已经停留在那里很长时间了。即使先前已经耳闻它的破坏力,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如此破败不堪的景象着实令我吃了一惊。
抬起手臂看到,这里不存在于自己的地图上,明明上一次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茂密丛林的顶部——不,仔细对比的话,从一个小时前就根本没有在地图上移动过了。
卡洛兰斯带着队伍走向尽头最大的建筑物,而在到达这里之前,会经过许多分岔路口。
低头朝桥下望去,是十几到几十米深的崖底,所有黑水都流向那里沉积起来。石桥上有些地方也缠绕着绞杀藤,甚至横过桥面。
精灵们毫不犹豫地踩着它迈过去,心里不禁犯起嘀咕。
“都被踩了竟然不会动一动呢。”
从上面跳了过去,没有去碰它。毕竟此前还与它们战斗过,心有余悸。
“我们回来过许多次,它们从来没有在精灵面前移动过,虽然每次来的位置都不一样。”
卡洛兰斯的声音从队伍最前面传来。我飞起来,从精灵队伍的头顶越过,来到他身边。
“那么,我们来这里调查什么呢?”
我提问道。
卡洛兰斯扭过脸来看着我,一脸无辜的表情说道。
“我也不知道。这不是父亲让你做的事吗?”
“哈……”
我低声轻叹。虽然答应了这个差事,但要如何算调查?我们的目的是找到这些藤蔓魔物的发源地,但既然都来过好几次的地方毫无进展,为何还要再来一次?
我们迈入了尽头最大的建筑物内,这是一个大号的圆屋,但没有墙壁,只有石柱,更像是集会广场。
这个建筑物背靠一面山崖,在山崖下有一排门洞,卡洛兰斯领着我们往那儿走去。进门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道。
“这儿是哪里?”
“萨胡拉尼尔大厅,爱瓦隆王的大厅。”
“那么这里就是精灵的首都?”
“曾是。”
卡洛兰斯对我说话简直惜字如金,但总算是认真回答了我的问题。
这里四处墙角都流淌着毒水,天花板上和墙壁上都爬着那些藤。
看到大厅正中有一个像王座一样的地方,但只是残骸。那张椅子被劈成了两截,一前一后摔落在地面,一堆藤蔓互相缠绕着从椅子原来的地方破开地面的石板钻出来,直接延伸到屋顶上。
卡洛兰斯冷不丁张弓就是一箭,射穿了在那王座上方的藤蔓,两个瘤果应声破裂从高处掉下来,在地上摊开好大一片毒水。
卡洛兰斯的脸上少有露出了恼怒的表情,然而转瞬即逝,又用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望了我一眼。
他命其他精灵在这里修整,大家解除警戒分散开来,寻找方便自己休息的地方。有的精灵甚至直接坐在了绞杀藤上。这些人里,就有卡洛兰斯本人。
他看到藤蔓上就在手边的一个瘤果,猛地握住它,拔下来,狠狠朝空地扔了出去。瘤果摔在大厅墙角的地面上,留下一滩黑色的酱汁。
“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问他。
卡洛兰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休息,然后回去。”
态度之冷淡,已经让我对他这个帅哥的好印象折去一半。
“我去更里边走走。可以吧?”
他又回到沉默寡言的状态,望了我一眼,扭过头去继续凝视前方空无一人的大厅。算是默认了吧,我想着,转身离去。
原本美丽无暇的建筑,仙境一样的峡谷,变成了这幅样子,大概不论是哪个精灵都会充满怒火吧。
离开队伍,独自走进精灵王的私人建筑内。这是一条长廊,像是在山崖里边开凿出来的通道,两边都点满了魔灯照明。到现在都没熄灭,有可能离开的时间并不太久。
但也很难说,毕竟精灵的魔法远超我的学识甚至理解能力。
穿过崖壁的走廊,又走到一个新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精致的天井,走廊围绕天井一周,雕花的金属围栏点缀着这个圆形的空间。周围的墙壁凿入岩石建造了许多窑洞入口,洞内有的是房间,有的又是通道。看起来四通八达,又没有指示牌,不好好记住来路的话会迷路也说不定。
地面上几乎没有尘土,有的只是无处不在的绞杀藤留下的印记。偶尔能碰见掉落在地的银制酒杯或者容器,看来精灵撤走的时候并没有把所有财产都带走的样子。这些银器凡是被毒水浸泡到的地方都变成了难看的黑色,有的甚至像被腐蚀了一样裂开了。
我拾起一个看起来完好无损的小银酒杯,用衣角擦了擦,精美的花纹分明就是皇室的规格,当做纪念品的话外面的精灵应该不会怪我吧?想把它塞进自己的腰包里,却又觉得当了贼的自己十分心虚,便揣在手上仔细观察了一下,放回了远处。
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数了一下天井旁的房门顺序,然后走进了右转第二道门,也是这里的右转第一个通道内。
这个通道走了不太远,拐了两个弯,就来到一个面积相当可观的大房间。
房间靠门的一面靠石壁,对面有两个窗户,好像是一半嵌入山崖,一半悬空建造的。这里摆着许多熟悉的家具,床,梳妆台,镜子,衣柜,小茶桌,几张小凳子。
肯定是女精灵的卧室,虽然看起来还没有艾米殿下的房间豪华,但也能媲美王城贵族任何一家的装修了。毕竟是精灵,看上去十分高洁而不过分华贵。
这个房间稀奇没有藤蔓侵入,难得一见是精灵圣地中原本的样子。甚至床铺都是完好的,被褥什么都还平展地铺着。
反正已经是废墟,这种地方就算我使用一下也没关系吧。
这么想着,脱掉鞋子,把法杖斜靠在床头,飞扑到柔软的床上。
“呼哇……”
好久没碰的王城规格的柔软大床,舒服的感觉飘飘欲仙。
不知道精灵们会在这里呆多久,我不敢真睡,只是伸了个懒腰。再说我也不困,而房间里还有其他感兴趣的地方。
大概休息了几分钟。
从床上爬下来,走向那个洁白的衣柜。轻轻拉开柜子的门,里面还真的留有不少衣物。
惊喜的发现,虽然兰达精灵们的服饰总是清一色的,这里却不一样。女性精灵使用的布料都是清凉柔顺又丝滑的丝绢质地。开心地取出了其中一件中意的,发现是落地半透明的连衣裙,和碧翠丝身穿的祭司服饰有些类似。
从最里面贴身的部分到最外层,一共有四层布料,而透明度也从上半身向脚的方向依次增强。
抱着这件公主一样的裙子,在脸上蹭来蹭去,虽然很想穿来试试,但显然尺寸不合适。
我的翅膀不时扇动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而兴奋的尾巴像小狗的一样摇摆着。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对它们的存在习惯成自然,可以完全不在意这些小动作了。
但不在意不代表忘却,这些正常剪裁的服饰自然是无法上自己的身。
“要是有人能帮我改改这条裙子就好了!”
想起了安达尔夫人,心里凉意袭来。
事到如今自己身上穿的换洗衣物基本都是出自安达尔夫人之手,而她却因为我的牵连被王国骑士团害死了。
把精灵的衣裙重新挂回衣柜里,静静地关上了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