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萨莉亚湖畔的时间,是回程的第四天下午。
如果是我自己飞行的话,也许用不了那么久,但在地上步行——即使是以惊人速度跑步的精灵,也还是需要偶尔休息一下的。
在穿越边境的时候,有一座雄伟的瀑布,停了下来在四周努力寻找着能够走上去的小路,在空中盘旋了半个小时。
当我再次返回瀑布前时,发现两个精灵已经站在峭壁顶上向我招手。
总是会做些多余的事情呢,我这个人呐……
摇了摇头,不多久便回到了萨莉亚湖附近。
“咳咳,梅迪欧达斯。”
“在,吾主哟。”
“你和卡洛兰斯在这儿原地稍息,我有点儿私事,去去就来。”
“遵命,吾主魔王大人。”
背过身去,正准备离开,忽然又回头补充道。
“伊芙特呐,不要和你家精灵做羞羞的事情喔?我很快会回来呐!”
装成坏坏的表情调侃道。
梅迪欧达斯瞬间变成了伊芙特,脸上露出尴尬的红晕。
嗯这样就心理平衡了。
……
精灵停留的地方到湖畔直线距离还有几公里,是我故意领他们去那边的。
轻轻回到那清澈透明,绿意盎然的湖边,虽然秋风微凉,却还没有改变湖畔宁静致远的景色。
“夏利!”
酝酿了一肚子底气,奋力朝湖中的方向叫喊了一声。
“我回来看你啦!”
第二声。
走到我们曾经并肩坐下的那块空地,坐在了那几天我一直蹲过的地方。虽然时间过去了有近大半个月,但奇妙地,自己的足迹还留在那里。
静静等待了片刻,开始了自白。
“你在吗?你在的吧!夏利。”
“我见到精灵了喔!厉害吧?呐!”
“我在精灵之森看到了好多有趣的东西,精灵特别喜欢用银来制作东西,大理石修建房子。”
“我踏入了精灵的首都萨胡拉尼尔,那里很美,可惜已经变成了废墟。”
“你看,这个头冠也是那里的纪念品喔,虽然不知道怎么拿下来,但精灵不介意给我的样子。好看吧?”
按了按自己头上的饰品,在那额头上镶嵌的宝石上敲了敲。
她应该就在我的身旁,和我一样蹲坐在岸边聆听。
嗯,能感觉到,不是通过魔力,而是心。
“精灵的城市,都藏在像这样的结界里,好厉害的呢!”
“精灵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呢……”
“精灵的圣地,是个巨大的世界树呢!你知道吗?”
“可惜那棵树变成了魔物,很危险,我只好把它烧了。”
“精灵已经离开了这个大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有了两个新的同伴,虽然很想让他们也见见你,不过,果然不好解释……”
“而且,夏利大概会生气的吧?”
“嗯?什么,不会生气吗?但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事情呢。”
“请原谅我的私心,要是有什么奇怪的黑巫师来找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对了,亡灵法术真的曾经存在过呢!听说是黑暗精灵发明的,现在失传了。”
“灵魂石,是的,我在阿托恩遗迹里遇见了,灵魂,真的是能被锁起来的。”
“说不定,有一天你能从里面出来呢。”
“有一个同伴,就是被我从灵魂石里放出来的……”
“我现在变得很强大了呢。用不完的魔力,真的!”
“可惜阿托恩前辈,要是阿托恩前辈也能活下来就好了。”
“其实精灵真的很好,就像……”
“神一样呢。”
脑海闪过卡洛兰斯的笑容。
“嗯,虽然不是全都一样。”
“我知道了呐,精灵长老说,我变成了恶魔,是传说中的恶魔,不是魔族呢,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最近我好像也没有发生那些奇怪的,嗜血的念头了。”
“稍微对自己放心了呢。”
“对了,夏利给你看看这个。”
把阿托恩的圣物项链从脖子里取了出来。
“只要手碰到它,就会进入一个仙境喔?要不要试试?说不定我们能在里面相见呢!”
“你碰到了吗?看到仙境了吗?不要移开手喔,我马上就来。”
稍等了片刻,自己也把手放了上去。
四目相对。
眼前,只有黑色的独角兽,那邪魅的眼神对着我低下头,蹭了蹭我的肩膀。
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它也是我需要照顾的对象呐。
轻轻摸了摸它的鬃毛,亲了一口脸颊,匆匆就松开了握住项链的手。
“看来失败了呢……”
“阿托恩的结界只有我自己能使用吗?”
“嗯,也是,不会有那么方便的事情呢。”
……
随后,自言自语了将近两个小时。
“夏利,那么这次就聊到这里啦,接下来我要去找父母了,下次再聊,拜拜。”
并没有依依不舍的心情,能讲的故事也都讲完了。
等存蓄一些故事,再回来吧!
吐完心声后,心情舒畅,于是起身返回精灵的所在。
悄悄靠近。
嗯,看来没发生呢?那种事。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吃着干粮,虽然很亲密,但并不是什么羞羞的姿势。
咳咳……并没有期待偷看什么呢!真的哦。
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吾主哟,马上出发?”
看见我回来,梅迪欧达斯反射般地站起来说道。
“是的,今天傍晚前最好能到达桑巴镇,之后有要交给你们的事情。”
整装出发,越来越靠近人类的区域,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不知为何,隐隐约约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桑巴镇,位于当今爱希米亚王都的西部边陲,埃尔文要塞工地的旁边,是一座山丘之城。没有受到前年战争的影响,良好的发展,经济发达,属于近王都的发达经济圈内。
虽然比起王都与距离王都最近的卡奥城,桑巴镇并没有怎么起眼,反倒成为了高度发展的灰色地带。
这也是,我后来才得知的。
一切意外,都发生在自己大意的那一刹那。
总是来得突然,去的突然,自己的身边,总是环绕着无法理解的离奇事件。
危险,总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
不,或许我也有预感到,但根本没法反抗命运。
……
傍晚,天色暗了。
“卡洛兰斯,伊芙特,这些给你们。”
递过一个布袋子,里面装了一堆银币与几枚金币。
“我不方便进城,会在这附近等你们回来。用这些钱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你们需要补充的箭矢之类的东西吧。如果有剩下的钱,不妨买点自己想要的。”
“对了,帮我再买些干粮就好。”
交代完毕,目送精灵汇入疲惫的下班人群,朝桑巴镇走去。不出所料地,精灵的出现让周围小小骚动了片刻,但并没有大碍。
自己该做些什么好呢?
躲在这片适合藏身的小树林里,百无聊赖,抬头望着树梢,想着是不是要爬上去,免得万一有人经过……
倏然,脊背发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喊着传入了耳朵。
“莉娅小心!”
吃惊一回过头,只见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只是没有翅膀和尾巴,从附近冲了过来,惊人的速度飞身跃起,挡在了我的身后。
“安捷莉卡!?”
可是,没等我完全回过身,就发现一记散发着诡异绛紫色的光球,朝我们飞来。
那是?
我没有涉猎的,灵系法术?死灵法术?
我不懂。
来不及张开任何防御,光球击中了安捷莉卡的胸膛,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一定十分惊讶。
我也一样。
光球穿透了她的身躯,向着我的身体直击命中。
“啊!”
胸中绞痛,头痛欲裂。
感到无法呼吸一样的难受。
紧接着,是一阵昏眩,倒地,不省人事。
意识到,自己被偷袭了,而且还是自己没能察觉到的凶手。
我,死了吗?
没有。
因为我还在思考。
什么地方不对,忆起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嗯?白色的房子?圆形的世界?
安捷莉卡……你……
忽然,头痛再次发作,不计其数的记忆涌入了自己的意识中。
“啊!呀!!!”
痛苦,难过,就像头里面正在被可怕的寄生虫啃噬着,刺痛与发胀一齐袭来,许多不属于我的记忆涌了过来。
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诅咒降临一般,坠入深渊般痛苦的同时,一幅幅无法理解却又被强制理解的画面,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嘈杂的人声,逐渐过滤出了不少话语。
明明是陌生的语言,自己却能理解意思。
……
“医生,医生!医生在吗?今井博士?我们着陆了,科研部门有重伤员,麻烦您尽快去处理一下!”
“无人机已经消灭森林火灾了,环境科正在分析,初步估计对当地的生态环境有一定影响。博士?博士!开会的时候请不要打瞌睡!”
“目前弗里兹号状况稳定,量子反应堆严重受损,下甲板损毁,应急数据舱的数据匣子散落到周边地区,紧急需要回收……”
“初步断定这个星球存在中世纪外星文明,根据地球联邦外星事物第1492条规定,我们需要尽量避免与当地文明接触。”
“光学迷彩力场已经启动,但愿我们的突然造访不会影响本地文明的发展进程。”
“扫描发现,这个星球存在大量干扰量子引擎的未知粒子。”
“扫描发现本地区有大量危险程度达到A级的外星野生动物,外出回收人员安保级别提升为红色预警。”
“我会安排工程部门尽快发射轨道探测卫星,提供全天候实时地区监控。”
“每个外出人员务必携带应急个人PDA设备,请在出发前确认信号连接是否正常。”
……
“葵博士,盖瑞兹船长有事找您。麻烦您去一下舰桥。”
“这可是本世纪最大的发现!这不是暗物质,而是一种更加基础的混沌物质,利用这种原初物质,甚至可能实现时光机器!”
“可能的话,把这个观察对象带到弗里兹号上,做全身检查,另外她似乎持有当地语言的能力,利用弗里兹号的超级AI分析,应该很快可以破解。”
“翻译软件已经自动生成,请更新船员的植入芯片程式。”
“莉娅……我叫莉娅狄曼,是……王城的法师学徒……”
……
“博士,克隆体已经准备好了,真的要做这种实验吗?”
“博士,实验体莉娅的生命体征有些异常,麻烦您去看一下,植入芯片好像产生了排异反应。”
“博士,这种不人道的研究是违反联邦法律的吧?”
……
接下来仿佛是自己在以别人的口吻说话。
“莉娅,冷静点,她是你的克隆体,跟你一样的基因,所以才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你就当她是妹妹吧。”
“‘魔力’稳定装置已经设计好了。”
“克隆体似乎也能收集原初物质了,简直魔法!”
“啊,从她们的世界来看这就是魔法吧?”
“莉娅?”
“不要到处乱跑,要是惹恼了船长,搞不好会有什么麻烦呢。”
“克隆体的自我意识消失了,怎么办?好像是原初物质的影响,根本检测不到正常的脑电波。”
“将克隆体销毁……不,等等,用仿生组织改装吧。”
“今井博士,您这样下去可是面临两项罪行指控了。”
“为了科学事业,这算什么!?”
“莉娅她好像不能接受这种事情……”
……
“关于‘魔法’的研究已经到此为止了,看来要进一步收集数据才行。”
“找到雷诺先生的下落了吗?我需要魔龙的数据。”
“实验体莉娅的心理状态不太正常,似乎已经疯了。”
“也难怪,一下子接触了超出两千五百年的文明,很难接受吧。”
“难道不是博士你的研究方法太反人类了吗?”
“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有……但是,要第三次触犯法律了呢。”
“洗脑吗?”
“嗯。”
……
眼前竟然看着我自己,一个两眼空洞,似乎完全没有办法集中精神的自己。
然后,我用那位今井博士的嘴说道。
“莉娅,今天只有我们两人在,其实一直很想告诉你,在我们的飞船被拉出超空间,遇到意外撞击了陨石的那一晚,我就梦见了你,我觉得与你相遇是命运的安排。”
“莉娅,我并不想伤害你,可能你变成这样有我的责任,今后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补偿你,好吗?请不要这样,不要吓我,请清醒过来,好吗?”
……
“看来只有洗掉她这一年的记忆,这一种办法了。”
“博士?”
“就这么做吧。”
这段记忆中,“我”按下了一个仪器屏幕上闪着红灯的按钮。
“噫!啊啊啊啊!!!!”
自己的声音传来,痛苦地大叫着,惨烈地嘶叫着,直到平息的那一刻,眼前那长着翅膀与尾巴的自己,头上贴满了圆形的电极,被结实的皮带捆在白色的手术台上,晕厥了过去。
今井博士“我”亲手抱着自己的身体,走出了名为“弗里兹号”的科考船,放在地上,轻轻盖上了我最喜欢的颜色,紫红色的披风。
【第二章(卷)西行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