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离开的那天,黎江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背负着诅咒前行的人。
而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为了破除诅咒,他原本天真烂漫的生活,注定要被打破,不再回来。
他是个很早熟的孩子,在知道这些事后,没有推脱,没有逃避,而是选择主动面对所有,面对父母不在身边,孤身一人的生活。
这天,他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里思考了很久,睁眼闭眼,四周皆是空白。
沉重的空气压不住有些轻微颤抖的双手,他抱住了头,试图战胜自己的恐惧。
于是他睡着了,再醒过来时,是在梦里。
梦里,他来到了一处白雾笼罩的地带,视线被遮挡到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唯一能出现在他视野里的,只有一口苍白的枯井,显得有些阴森。
但不知为何,黎江看着这井,只觉得它很孤寂。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黎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口枯井,可他冥冥之中感觉到,这口井里有什么东西已经等了他很久,现在,是去赴约的时候了。
不再带有丝毫顾忌,黎江纵身跃入井里。
几阵清凉的风吹过脸颊,他很快落地了,甚至觉得自己只是跳进了一个小土坑,没有多少失重感传来。
井里的空间很狭小,几乎一跳下来,他就差点摔倒到一个身躯的怀抱里。
那是一个双手双脚被铁链锁住的娇美少女,她的身上似乎没穿衣服,只是笼罩着和井外很相似的白色云雾,遮挡住了全身的部位,只露出四肢和锁骨以上的部分。
少女睁着秀丽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已经呆住的他,轻声开口说:“你终于来了。”
黎江像是被施了定神法,半天也没有什么反应。
看着少女被云雾笼罩的躯体,他不经意间脸红了些许,转头回答。
“你,你是谁?”
“我呀,”少女心情看起来很不错,“我是跟你一起出生的哦,你可以把我看作是你的姐姐或者妹妹。”
“跟我一起出生的?可是母亲没有提到过你的事啊。”
黎江疑惑了,又问道:“而且,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出现?”
“你认为这里是你的梦境么,嗯,也还算说得过去吧。其实我从你出生开始,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哦。啊,对了!”
少女似乎想到什么相当不错的点子,脑袋旁边冒出一个灯泡。
“你可以把我看作是被封印在你脑海里的灵魂,就像你小时候看的小说里,那个戒指里的老爷爷一样。”
不,根本不一样好吗?黎江瞧了瞧少女被锁住的双手,问道:“你还知道我小时候看过什么小说?”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你的所有事情我都一清二楚,我们的记忆是共享的哦?”
“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是被困在我的脑海里,对吧。”
少女轻声笑起来,为他的理解能力竖起有些别扭的大拇指:“没错。不过,现在你可以把我解放出去了。”
黎江没有接话,而是接着问:“你知道这么多,那我父母去了哪里?”
这回少女愣了一下,随即眯起双眼:“你想知道?”
少年抬头,用他坚定的眼神给出了答案。
“好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黎江顿时有些泄气,可是,来自少女轻柔的嗓音又在他心中种下了新的期待。
“那我的诅咒呢?”
“这个嘛,当然,我一清二楚。”少女笑了,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我诞生的目的,我被困于此的目的,我等待你十几年的目的,全都只有一个。”
二人视线交汇,谁也没有移开双眼。
黎江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或者说,他隐约间已经猜到了一些。
“那就是帮助你破除诅咒,黎江。放弃过去吧,你只有直面将来了。”
少女的柔声细语就像是漫漫花丛之中美得动人心弦的玫瑰花刺,将少年的胸膛穿出一个大洞,燃起灰白色的烈焰,烧向了铁链。
没有丝毫铁链断裂的声音,它们就这样在那灰白火焰下熔化成了细密的烟雾,随白雾消散了。
少女伸展起终于得以解脱的四肢,将白皙的手掌搭在双唇边。
“不过,在那之前,可以先请我吃个棒棒糖吗,很早之前我就馋它了。”
“哦...”
黎江现在还有些骇然,那些刚才从他胸膛里钻出的白色火焰,闻言不由得做疑惑脸:“可是,你不是只有灵魂吗?”
“从今天起,不是了。你要记得哦,我会在你们学校等你的。”
黎江没有再说话,他也知道,自眼前的少女被解放,这场梦境也就走到了尽头。
但是,他还是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等等,你的名字是什么?”
“名字?我没有名字呢。”少女玩味地看着他,“不如你来帮我取一个吧,可别太难听啊。”
要他取名字?
黎江头疼起来,这可真是一件麻烦事啊。
朝四周看了看,他心底还真冒出来一个想法,但是又怕不好听。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问道:“苍井白,这个名字怎么样?”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走到他的身后,抬头仰望着这被白雾蒙住的天空,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迷离。
“还不错。至少,很贴合这里的一切。”
“不是么?”
话音未落,黎江只感觉眼前的景色变得模糊不清,少女的身影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而他的意识也很快失去了。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只希望,这些不要是个梦才好。
...
深夜,泪城学园,图书室旁边的长椅上,一男一女并排坐着。
“你果然不会食言,黎江。”女孩轻声笑着,舔了舔手中的棒棒糖。
“我也很惊讶你居然是真的。”黎江揉了揉眼睛,“所以说,为什么一定要在十一点多的时候到这里来,我差点被宿管抓住了。”
苍井白眯起双眼,对着清冷的白月出神。
黎江于是也望向夜空,只见几片黑云逐渐蚕食了月光。
耳畔则响起女孩平淡的声音:“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诅咒是什么吗?很快就可以看到它们了。”
黎江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但是还是有些茫然。
月光被掩盖,黑暗笼罩大地。
甚至身边苍井白的身形都有些看不真切。
以前的夜晚有这么黑吗,他还从来没怎么留意过。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远处图书室口的小路灯“唰”得熄灭了。同时,更远的一些灯光也通通不再发亮。
黎江心中坐立不安,问道:“有鬼吗?”
“不是鬼,放心。”苍井白的声音还在,让黎江安下心来,“这片彻底的黑暗,是地球的影子。”
“啊这...”显然,这个说法黎江还是第一次听见。
所以他的诅咒,就和这些黑暗有关系吗?
“你在这里坐好,不要动,仔细感受一下,有什么不同。”
苍井白的声音自长椅前方传来,黎江才知道她已经起身站到他前面去了,但是四周是在太黑,他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黎江现在就跟幼儿园里和老师牙牙学语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只好按照苍井白所说的,乖乖在原位置坐好,闭眼感受。
好吧,除了有点困之外,什么也感受不出来。
苍井白舔棒棒糖的声音他倒是听得很细致,不禁惭愧地红了脸。
话说,就在这短短的一星期之内,他的世界观就有些崩塌了,什么诅咒啊,灵魂啊,一股脑全都涌现出来。
换谁都不能轻易地适应吧?
“额,怎么感受啊?”
黎江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但是就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心脏泛起一阵强烈的悸动,反复传达给他一个信息。
有危险!
黎江蹙然睁眼,尽管还看不到东西,但他已经条件反射般地看向了眼前的一个位置,手忙脚乱之间,竟忘了思考要如何应对。
在他的潜意识里,那里出现了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和夜色融为一体,既不是人,也不像是其他什么类型的动物。
而且,它的目标,直冲自己而来!
黎江慌了,刚想站起来开溜,就发现心中的悸动渐渐褪去了。
再看向那个怪东西所在的地方,那团东西已经摊在了地上,好似是被什么尖锐物件给钉入了地板,抽动了几下后便静止下来。
咦,这就死了?
黎江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一声熟悉的轻笑。
“感受到了吗,你的诅咒就是这样哦。”
看来是苍井白结果了那个东西的性命。
黎江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这样的秀美女孩想不到比他还能干。
感觉自己什么都不会,是个吃软饭的。
“那个是怪物吗?”黎江问道。
“嗯,算是吧。”苍井白的声音时近时远,看样子是在转一个很大的圈圈。
“它们是阴影啦,在光芒照射不到的地方,会滋生出来害人。”
“光芒照射不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不全是。其实它是指这一段时间,地球的影子完全包裹住大地的时间,阴影就可以随意行动了,你可以叫它‘影时刻’。”
苍井白慢慢地为黎江讲解着:“这种时刻到来的时候,大部分人类都是处于无意识的状态的,但也有少部分人可以继续活动。而阴影,就会优先攻击这少部分人。”
讲到这里,黎江终于搞明白了一些:“所以说,诅咒是这个意思啊。”
“是啊,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觉得,傻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呢。”
“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