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内出来，我有些激动，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我们通行了。我不由地看向觉明，却发现他在回头望向城内。
是在想自己的同班同学吗？我顺着觉明的目光看去，发现他竟然是在看先前那辆运着奴隶的马车。加上先前守卫放行前的畏缩笑容，使我联想到一些恶心的事情，这让我有些生气了。
“你不会看上哪个奴隶，想要买下来当自己的**了吧？我警告你，就算我国的法律允许，我也绝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我高声道。
“没有。没有。”觉明立即否认道，他试图向我解释，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我只是在想，对于他们奴隶来说，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看着觉明专注的目光，我知道他并不是在想那些猥琐的事，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呢。”我回想起自己几年前做过的事情，继续道，“我曾经试过给予那些奴隶恢复自由的权利，但都被他们惊恐地拒绝了。或许对他们来说，像牲口一样被人使唤才是最安心的事。他们早已经将被人辱骂，伤害的生活当成了自己存在的一部分。”
“这样么。”觉明应道，低下了头。
这是什么意思？觉明的回应过于低迷，使我替他担心起来，回想觉明提出的问题，不由地有些害怕，我激动地出声道，“你不会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奴隶了吧。我不允许你这么想！你是我的爱人，是最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我甚至忍不住将强行觉明抱入怀中。
“霖梦公主，你误会了。”觉明出声道，想要从我怀着挣脱出去，但没有成功，他只能继续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夜岚国的这个政策应该很难实行下去吧。”
“真的？”我放开觉明，欣喜道。但冷静下来的我回想自己先前的举动，不由地羞愧起来，今天的自己是怎么了，情绪的波动会这么大。
“嗯。”觉明应道，也羞红了脸。
“那毕竟是华绫两年前就有了的想法，再困难她也会执行下去。”我解释道，同时也是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不过她这个愿望实现可能需要花费数十年的时间，且不说如何消除那些平民甚至是贵族对奴隶的歧视，单是让那些奴隶能重新认识自己，就要花费数年的引导。”我回想着当初那些奴隶拒绝我给予他们自由时眼中的神采，还是不觉得华绫的这次政策能够完美实行。
听到我的话，觉明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问道“你曾经也想这么做，对么？”
我？我试着回想自己的过去，却怎样也回想不起我当时的想法了。我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我已经累了，只想找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安静地过下去。”
“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觉明的提问声再次响起。
终究不能继续掩藏下去了吗？我在心里叹息道，我其实不想让觉明知道太多负面的事情，但是想到自己能将一些心事分享出去，又莫名有些释怀。
“好哇，你个小家伙，当时那两个人的谈话你果然都听到了，竟然还敢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我这样说道，心中却满是宠溺。
“抱歉。”觉明却低下了头，以为是自己过于冒犯了。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是我一直在隐瞒于你。”我没好气道，“先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我会把一切告诉你的。”
“嗯。”觉明答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我带着觉明往西侧的树林间走去，花费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处临近水源可以休息的地方。
这里有些熟悉，好像就是一年前我和觉明刚出来“历练”时第一次休憩的地方。当时我想气走觉明，故意将所有的事都抛给了他，结果这个死脑筋，一心认为自己做不到保护我的任务，反而觉得干这些体力活是对他能力不够的补足。
我往河的上游走去，果然看到了当时觉明搭建的用来烤火的坐台。
“觉明，这有地方可以坐。”我出声喊道，待两人坐下，我却并不急着将一切告诉觉明，而是在等到篝火升起，让身体暖和了一些后，这才和觉明说起了我的过去。
“记得前些年的那乱动吗？当时大陆上莫名传起了将有魔神降临，要消灭所有人类的传闻。而那位无铭大人却又正好在这时候玩起了失踪，很多人都以为无铭是已经被魔神杀死了，变得惊恐不已。我的父亲当时其实并不相信这些谣言，但迫于民众的恐慌，再加上夜岚国已经开始封闭全国，也只能派兵出去侦查，以及调遣军队去维持那些外围民众秩序。”
“但那些平民们因为听到不怀好意者的鼓动，全都停止了工作。一个劲地想要向王城内聚集过来，觉得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甚至带动了王国偏中间地带的一些民众。因为涌进城来的难民实在太多了，父亲劝阻不了他们，只能加强守卫，期待谣言能很快散去。”我说着，回想起了父亲那天为这件事情焦头烂额的场景。
“可事情并没有如我父亲预料地发展，反而随着谣言的越传越甚，越来越多的民众无心工作，每日沉浸在对魔神的恐惧之中，有人甚至因此选择了自杀。而这更是被传播成魔神所为。”
“父亲没有办法，只能请求从那些贵族手中暂时获得他们掌控的军队，来更好地控制民众的乱动。可那些贵族因为对魔神恐惧，以及一些更为自私的想法全都拒绝了父亲的请求。”
“父亲没有足够的人手，只能通过颁布一些临时的政策来调动民心，但却都没有很好的成效，甚至因为这些政策导致那些民众更相信国家无力对抗魔神，开始疯抢物资，哄抬物价。最终，仅仅几周的时间，王国的经济就直接倒退了数年。”
回想当时我乔装靠近那些难民，想要了解到事情真正的起因。结果却只能感受到人们无尽地恐惧，以及为了自己活命的那份癫狂。我的心不由再次作痛起来。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有人意识到，这其实只是个谎言，他们开始语言谴责那些哄抬物价的商人，带动那些因为购买粮食而倾家荡产的平民，在国内发起了暴乱。宣称这是那些商人的阴谋。”
说到这里，我抽泣了一下，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了下来，补充道，“现在想想，他们其实并不是相信魔神降临的谣言是假的。他们只是在趁机利用那些已经绝望的民众，用他们来换取自己的利益罢了。从来没有人关心这个国家真正的命运。”
说到这，我的意识放空了一段时间，好像再次经历了一遍那漫长的时光。
“真正令谣言散尽的，是之后无铭大人的重新出现。他宣称，这只是某人的一个玩笑。一个导致数万人因此死去的玩笑！你知道吗，很多原本坚信魔神存在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场选择了自杀。”
“而等到国家经济重新开始运转的时候，整个皇室的高层都已经发生翻天地覆的变化。现在的很多贵族其实都是当初带动平民发起暴乱的那一批人提升上来的。当时他们唆使一些无业游民四处发表言论，说这次经济的萧条其实是我的父亲治理不力所导致的，要求父亲他直接下台。有一部分平民因为已经没有去处，无法继续工作，竟选择相信了他们的言论，一齐发起了示威。而剩下人虽然知道这不是我父亲一个人的错，但也不敢有什么动作。所以我们能够听到的就只有有关父亲的负面言论。”
听到我说的这话，觉明突然愧疚地低下头来。“抱歉。当时我……”
“这不关你的事，当时在那种情况下，不出声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否则就要面对那群人的报复，将性命丢掉了。而且我父亲做得确实不好，当初如果他的态度能够再强硬点，能够在一开始就散播谣言的难民驱赶回去，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了。”我立即安慰觉明道。
“后来，我父亲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只能发表道歉声明，给予了那些带头者一定的爵位，并交给他们巨量的财富用来安定底下闹事的民众，这才将事情平息下来。可即便这样，那群家伙也还是对我父亲不放心，担心有一天会遭到他的报复。终于，有一天他们下出决定，派出了数名刺客，将我的父亲成功暗杀，并用一个冒牌货来代替父亲继续执政。”
回想起那一天的场景，我的的心再次疼痛了起来。那天，我明知道父亲会有危险，却又无能为力，最后连父亲的尸首都没能看见。
“本来他们是打算将我一块除掉的。但因为无铭大人的突然出现，以及无铭大人对我表现出的兴趣，也就不敢动手了，只是散播谣言，说我是个刁蛮公主，让所有人都能够远离我。不过这样也好，我已经彻底厌倦了人。接近我的人，也只会迎来不幸。”
觉明听完后，选择了沉默不语，他害怕自己因为说错话，会让我更加难过。
“那，今天遇到的崎岚……”过了许久，觉明终于出声了。
“崎岚？那个家伙，纯粹就是个笨蛋。”回想今天见到的崎岚，我淡淡地回答道，“他在和我一起得到无铭大人赐福的那天，也被人告知自己的父亲其实是杀害我父王的主谋。”
“结果那个笨蛋，居然找到我，想要我和他一起杀掉他的父亲，重新夺回政权。我当时直接拒绝了他，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因此变得玩世不恭起来，还总是幻想着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反派。希望有一天能有一个人，将他和他的父亲全都杀掉。”
“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彻底疯了吧。”我淡淡道，并没有为这位自己的青梅竹马留有过多的感情。
我看向觉明，发现他仍在专注于消化我提供给他的信息。我不希望他太过于沉浸在这无意义的事情里，便迫使自己重新恢复笑容。
我嬉笑着问道，“你现在听到这些真相后，还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个国家，四处流浪啊？不过，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会把你绑走，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觉明立即摇了摇头，但又怕我误会，他出声回答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觉明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莫名戳中了我的泪点。我强忍着自己的眼泪不要落下。
“嗯！”我感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