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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间无路溪自流 更新时间:2024/8/27 10:35:46 字数:8097

又是一年的春风,催开了村口的槐花,也吹醒了新一年的思念,那道躺在摇椅上的身影,却再也不见。

老常是住在我们村头的一位老人,年龄已经过了七十,但身体仍然硬朗,走起路来也是极快。他笑起来的时候,老黄褶皱的皮肤像胡乱的纸球皱成一团,却散发着极为亲人的气息。让我最为深刻的,还是他在老槐树阴影里,躺在摇椅上悠然自得的身影,其实所谓悠然自得,也只是孤独了。

他有一根拐杖,但不常用,可是每次散步的时候,都是他拿着拐杖走,带它看遍村子里的每一处风景。就像曾经那样,他和老伴一样。可是现在老伴走了,留给他唯一的念想就只有一根拐杖了。

村口的老房子曾是个死过人的地方,所以每次经过村口,大家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后来,老常搬进去了。有人说他不要命,不敬重鬼神,迟早得完蛋。老常却坚定地告诉众人,这世界上不存在鬼神。能有这种思想,在我们村可不常见,有的话恐怕也只有老常一个人了。我虽不信鬼神,但也并未否认有鬼神。毕竟我们村里人可是声称亲眼见过的。

人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细数起来也不过短短的几十年光阴。但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活得久,而是在奉献。老常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在乎那些外在,也几乎未提及他的真实姓名,就像路边的野花一般,不知其名,但照样可供欣赏。以至于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众人都叫他老常,我也这么称呼他吧。

我和他见面的第一次,或许不是第一次吧,但那一次是他真正走进我内心,真正注意到他的开始。

夏天里,白日失了兴,低下头来,无情的发泄着它的怒火,外面顿时炎热无比。外出随便逛逛,虽然炎热,却并不影响众人八卦的心,坐树荫下闲谈家常的在村里随处可见。对于这种事我是从来不参与的,觉得他们所聊的话题甚是乏味,所言之话也只是揭别人的短,根本提不起一丝兴趣。于是,我便放开双腿,在村子里的阴影下,四处狂奔,只消片刻,劳累便拖拽着我双腿,使我渐渐停息,不知不觉中,身体便来到了村口的大槐树附近。

平日里妈妈是严厉警告我不许去村口的老槐树那,更不准去那个死了人的房子。张望着那棵大槐树,我走进了它,也闯入了他的视野。伸出稚嫩的手在大树上抚摸片刻。这棵大槐树几十年前就已经存在了。到如今它已长的枝繁叶茂,蔽日遮天,树干都需要两个人才能抱住。光线透过层层绿叶的遮挡,照在地上,落下点点光斑,缀在一片阴凉中。

夏日的风轻抚而过,这棵槐树便扬起绿枝随风舞动。树荫下,我斜靠在树干旁,感受着微风拂面,周围蝉鸣喧闹,树木哗哗作响。于是我闭上眼,享受着这片刻的闲暇。突然,一道声音随风而来,打破这惬意的心境。“你是***家的?”

睁开双眼,那道略显瘦小,但对我而言却高大无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的跟前。一时间,我有些手足无措,那是来自长辈的压迫感。我慌张的站起身,想要找借口离开。见我不答话,他有问道,“你是**家的?”“嗯嗯。”此时,我只想赶紧离开,逃离这是非之地。我并非不善言谈,在班级里也是相当活泼,只是因为我不喜欢大人之间的相处,尤其是那些乱评价别人的长辈,他们总是以高高在上的样子,却还要小辈们诚信接受,那感觉真的很别扭。

那深刻岁月的脸上顿时洋溢起和善的笑容。那笑容我至今都无法忘却,那是极为友好,有长辈面对小辈的关怀,喜爱,慈善的笑容。“都长着么大了,老*,你看到了吗?可惜啊,你见不到了。”语言中,并非是惊讶,反而是感慨。这时,我看到,那双布满心光希望的眼睛竟多出几分沧桑。眼泪留在微红的眼眶中打转,久久没有滴落,那是来自成年人的伪装。再一次失语,我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我从未想过这也是成年人虚伪之一。

“爷爷,你——别哭。”后面的字,我几乎是挤出来的。见他没有反应,我不知那里来的勇气,竟再次开口,“爷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听了,快速背过身,短短几秒后,他又转了过来,眼眶里的泪早已抹尽,对我笑着点点头。于是,我在树下讲述着,我身上所发生的趣事。说着说着,我们竟同时大笑起来。

很快,时知正午,我匆匆与他告了别,返回家中吃饭,虽被母亲数落一番,但我却很快乐。事实证明,并非所有成年人不可沟通。下午,我再次来到大槐树下,我看到一位老人坐在摇椅上熟睡,怀中抱着一根拐杖。我坐于树下静静的眺望远方,看着天边的太阳渐渐西斜。“你在看夕阳吗?”老常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我点点头,目光不移,回答道:“嗯,我在等人。”

“谁啊?”

“父亲,母亲说日落时他就回来了。”我说话时显得格外平静。

“乖孩子。”老常突然伸出手搭在我肩上,轻声安抚,声音虽然苍老,却也极尽温柔。夕阳下,两道身影并肩坐着,一同朝远方眺望。

“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他开口道,饱含沧桑声音中夹杂着无奈。时光滤过了他的青春,剩下的也只有孤身一人的廖寂,与长夜漫漫。

“这就要从我小时候讲起了。我当年可是村里的小霸王,整天无所事事,跟你爷爷混在一块,小学毕业后,我就辍学,不上了,当时家里没钱嘛。然后啊。我就整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每到农忙,总是要躲起来的,以为当时不想干活嘛,所以没少挨家里打。有一次啊,我半夜回家,看见父亲正坐在门口,一脸严肃的看着我,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当时把我打的,躺了好几天呢。”

“哈哈。”我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看着他那张含笑且真诚的脸,此刻,我觉得他是平易近人的,“爷爷,那然后呢?”

“然后,我该跑还是跑……哈哈,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与他告别后,我回到家中已经是六点多。果然,迎来的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自此之后,我常常与他待在一起,他也陪我度过了一整个夏日。我们也曾谈论天上繁星,他告诉我,每一颗星星,都有属于它自己的故事,正是因为它们的故事精彩,所以光芒如此绚烂。

他也跟我分享过他的故事,他的经历,从出生到成年再到结婚生子,最后过成了一个人。我曾问他,你一个人不孤单吗。他笑着回答说习惯就好了。

冬天,也是一个很热闹的季节,尤其是在过年的时候,热闹被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征得母亲同意后,我穿着新衣高高兴兴赶往他的家。当我看到家门口停放的汽车,以及在房内说说笑笑的几人时,那刻,我突然意识到那就是老常口里的他孩子,也许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常来,或根本不来。

我呆呆地站在还未贴上新对联的门前,显得手足无措,不知是按照原计划,进去给他拜年,还是悄悄离开这,以防打扰他们团聚。门前,白雪如柳絮般从空中飘落,寒风呼啸,周围格外寒冷。不知是不是出于心理作用,我能感到手脚渐渐麻木,连同我的思维也变得混乱。不知所措之下,只得蹲在地上,如一尊坐镇宅院里的石狮一般,独自等待大雪消融。

屋内的声音,我听得格外清楚,都是一些客套话,完全没有亲情的味道。记得他讲过,他儿子一年必只回来一次,一般是在过年的时候。他还详细地讲了他儿子所开的车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每到此处,他的脸上便洋溢着自豪的神色。亲人团聚时,难道没有千言万说汇成的眼泪吗?就算没有,紧紧相拥、嘘寒问暖总有吧?他们之间,不应该有很多话说吗?是万语千言变为沉默?陌生,有名无实的亲戚间才有的陌生。

他们为什么不想多说,老常之前不止一次给我讲过他儿子的事业,成绩。可现在,这些真的不重要,也无所谓。日日夜夜的思念想必都化为失望了吧。

伸出半边脑袋,往里面看去,我看见每个人都在笑,老常在笑,他儿子也在笑,他儿子的儿子还是在笑。不同的是这种笑容很生硬,尽是人情世故。或许仅是出于礼貌的微笑。我缓缓将脑袋缩回去,我觉得老常并不幸福,就像是这一片片的雪花,虽美丽,却无不透露着转瞬即逝的悲哀,但他们还是要笑着说,“我只是变为水,冬天一来,我就会重新变为雪花。”但变成水在变成雪花的雪花,真的还是原来的雪花吗?欺骗吧。

久别重逢的团聚,却没有嘘寒问暖的发生,有的也只是文明有礼,这还算是团聚吗?

雪落的越来越重了,我犹豫再三,最终下定决定走进去。屋内,几人说说笑笑,却并没有温情,老常无奈的望向门外,看见雪渐渐打了。一道略显瘦小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在雪中,我迎着疑惑与不解走了进来,轻轻扫掉盖在头上的雪。到达屋内,温暖的热流拂面而来,环绕在周身,轻吹去我身上的白雪。在几人的注视下,热气一下子全都散去,冷风呼呼地吹了进来,寒风涌入屋内,将所剩的温暖全部赶走。

“爷爷,我来给你拜年了。”我笑着说道,但也染上了几分处事的悲哀。无言间,我匆匆离去。“碰!”在我走到门后,冬风刮起,将大门狠狠地关上,仿佛在因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生气。

雪下的更大了,视野已经完全被雪遮盖,苍茫一片。或许因为我失神,不出几秒,我就迷失了方向。渺小的身影在雪的世界中四处乱串,最终撞在那棵老槐树下。摸了摸头上鼓起的包,有几分痛。雪下的很大,老槐树几乎要与天地融为一体。“接下来,我该往哪走了?”大雪有意蒙住我双眼,使我看不清,何处是路,何处是家。

我长出一口气,“看来只能等雪下的小一点了。”周围冷的要命,我站在冰天雪地里直哆嗦。四下环顾一周,“不行,在这里等恐怕会冻死。”我依靠着回忆,向前走去。忽然,一颗石头冷不丁将我绊倒,我艰难爬起身,锋利的石头已划开厚实的棉裤将膝盖割破。寒冷的风从伤口处疯狂往里面钻。“我可能会冻死在这吧。”身体渐渐僵硬,身后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前面是***吗?下雪了还出来玩?”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向我走来,雪渐渐静了,我看清那人,是常哥。

常哥,和老常关系极为亲密的一个人,也姓常,所以我管他叫常哥。“常哥,我膝盖摔破了。”我艰难伸出右腿,能明显看见,本应白嫩的皮肤却显得紫青,在干涸血迹的衬托下,多添出几分触目惊心。“摔的那么严重,我背你回去吧。”“谢…谢。”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呼吸也变得微弱,意识也开始不清醒。

我靠在他宽大的肩膀上,很温暖,我便放下心来,听着周围的静籁,竟趴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我得救了。”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身处温暖明亮的房间内,床边坐了不少人,爸爸妈妈,常哥,还有老常。“你也真是的,出个门都能把自己摔伤,还感冒了,多亏了小常把你背回来了,还不快谢谢他。”

“谢...谢谢。”

“常叔在你走后,担心你,就去看看你回来没。看你还没回来,就和小常一起去找你,你呀,也真是不是。要不是小常找到你,你恐怕都得死在外面了。”母亲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讲着。我心间淌过一股暖流,原来这世界是竟是如此爱着我的。

正午时分,老常和常哥离开了,我小心翼翼地下床,缓步走到门前,扶着门框,向外望去,大雪已将一切覆盖。这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冷风吹进袖口,打了一个哆嗦,便赶紧回到床上继续躺着。

时间过得太快了,眨眼间,冬日消退,春日归来,春天用它温暖的大手,以微风的形式吹醒一个又一个沉睡的灵魂,于是百花齐放,万物复苏,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坐在门前,看着墙外探出枝头的桃花,细数一番,足有十三朵,每片花瓣都是不同的,但它们都很美。我走出院外,沿着一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路,向着村口走去。槐树刚抽出嫩芽,正在为它光秃秃的树干增添几分色彩。向内看去,老常又是一个人在院中,他躺在摇椅上,手中仍然抓着那根拐杖,四周静悄悄的,走在湿润的泥土上,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到他跟前,只见他闭着眼睛,睡的正香。

细细打量他一番,花白的头发,黝黑的皮肤,满脸都是岁月的痕迹。回到树下,我向远处眺望,花红柳绿,远方的山峰开满桃花梨花,白里透红,千娇百媚。它们交错在一起,互相衬托,自豪地向路人展示大自然的美。

回想过去,我与他也才认识一年不到,但却有着深厚的友情。时间过得很慢,我可以停下脚步慢慢欣赏。我喜欢大自然的风景,陶渊明所描绘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就是我所喜爱的。

老常从摇椅上坐起,无意看见那道站在槐树下矮小的身影,他笑着,走过来,“又在等人啊。”“不是,只是因为风景很美,我在看风景。”

交谈中,一道黑烟突兀地从地平面升起,向着天空飘去。滚滚浓烟在远方肆意蔓延。短暂的思考后,我终于意识到,那是火灾。“着火了!”一道身影跑去,老常!径直地向火灾处跑去。

很快那道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怎么办?怎么办?去找人帮忙。”想到这,我当即迈开双腿向着村子内赶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东边那里着火了,大家快去帮忙。”几乎是一瞬间,在田间劳作的村民同时放下手中的活,闻声看去,只见一大串黑烟从东方一隅升起。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拿上各自的家伙便冲向火灾处。

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冲过去了,我也跟在他们后面,没一会,就气喘吁吁。“好累啊,我跑不动了。”于是,我停下跑步,快步向火灾处走去。没一会,我到了那边,映入眼帘的是断壁残垣,整栋房子在大火的炙烤下变得焦黑。周围的大火已经被村民们给扑灭了。只剩下这栋还在燃烧的房子。

狂风穿过大火打在人脸上火辣辣的,如同刀割一般。我在人群中找了好一会,都没看见老常。

“老常呢?”我内心疑惑,他应该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可现在他为什么怎么不见了?大火渐渐熄灭,周围的村民开始交谈起来。我清楚的听到,是老常冒着大火冲进去,将里面的人救出来的,所以现在他们应该在医院。

我心里越发佩服老常,他不惧生命危险救人的行为,恐怕我一辈子都做不到,至少我没有冲进火海中的勇气。

跟随着众人,我回到村庄当中。现在这个时候,老常的英勇事迹已经在村里传开了。村庄上下没有人不敬佩他,更惊讶于老常一把年纪,行动竟如此迅速。一连几天,我竟都没有见到他。

后来,一个消息在村庄当中传开了,老常因为救人断了一条腿,成残疾人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几乎无法接受,在我看来,如果一个人身体残缺,那便是不完整的人生,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残疾,对于我来说就是生活不能自理,身体缺陷,每天都要有人来照顾。反正如果是我的话,不完整的身体我是根本接受不了的。我开始担心,老常会不会因为这事而抑郁,然后想不开,自杀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将会损失一位朋友,一位亲人。现在我才发现我的人生离不开他了。如今,他已经融入了我生活的点点滴滴,如果他死了,这一定会成为我余生中最大的意难平。

于是,我只能祈祷,希望早日见到老常。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常还是没有来,我开始安慰自己,也许,他只是在养病。一天又一天,我的担忧也随着日子与日俱增。春末时,我几乎死心了,老常他可能真的自杀了。失去希望后,我感觉我的未来变暗了,不在明亮。最后一次来到大槐树下,我却惊喜的发现,老常家的门开了,我飞奔过去,果然看到老常,他此时正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着。

见到我,他脸上立刻浮现灿烂的笑容,“你来了。”我低下头,看见他拄着拐杖。不免有些心酸。“没事,一条腿换三个人命,值了。”老常笑着说,随后柱起拐杖,艰难地一步步来到门外,再慢慢走到老槐树下,我跟在他旁边,没有说话。

“哈哈,老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围着你乱跑了。”老常拍拍树干,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感慨,我当时以为那是对时光易逝的感慨。

一直在这里待到下午,我按照来时的路回去了,老常没死,我想这大概就是接受吧,于是,我的人生又重新添上几分光彩。

一转眼,又是一年夏日,蝉鸣复苏,老槐树再次长得枝繁叶茂,散发着蓬勃生机。岁月静好,山河无恙,清风在山间环绕,扎入一片墨绿色的海洋当中,激起阵阵涟漪,一时,鸟兽惊起。昆虫等生物也都纷纷出现,藏在隐蔽处,无论白天还是夜晚,一刻不停地演奏着生命的赞歌,生命平凡但伟大。

老常很乐观,他并没有因为一条腿地残疾而丧失对生活的向往,反而积极帮助村民无论大事小事,我猜在他的心中也有我的位置吧。

坐在槐树阴影下,很凉爽,但是在阴影之外其实很炎热。凉影外,蝉鸣四起,吵杂不断,似也耐不住这灼灼烈日。

转眼之间,便入了秋,金秋送爽,黄灿灿一片,相较之前,反而更加热闹。这时,老常便帮着村里人收割庄稼,田野间,笑声四起,接连不断,都随着风一同吹散在田间了。这时,他们之间不再有鸿沟,反而变得更加密切。

春夏秋冬,短短的四季更替,却是万物生长所遵循的基本规律,平静且安宁。也许,在不久之后,这闲暇将不会存在了。可我没想到那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那年冬天,我去了城里上学,从此背井离乡,老常也再也没有见过了。

岁月的变迁,如白衣苍狗般变化无常,变得极为陌生。我终于再一次回到家乡,走在村口的小路上时,这里的一切早已变得物是人非,那位老人还在吗?沿着记忆中的方向,我向前走去,曾经以为很长的路没想到竟这么短。不久,来到树下,看到这棵古槐树依然挺立,但村口的那一座房子却显得有些破败了,推开半掩着的木门,我走进房间,看到的是,陈旧的家设仍然待在原处,厚厚的灰尘却铺了一地。

老常应该离开了吧?他什么时候走的?我向别人打听,却得到了一件令人震惊的消息——老常死了,至少它对我来这说是震惊的。一时间,我变得茫然不知所措,死亡就是这么突然,在平凡中突然杀出。

其实这一切我早该想到不是吗?

“他什么时候?”“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半年前就死了!隔壁大山发洪水,他当时在那,然后就……”路人见我呆愣,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改变话题,“他这个人还挺好的,经常帮助村里人,这些年村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他主持的,可惜啊……”路人叹息着离开了。

“等等,他现在葬在哪了?”我叫住了他,向他问到。

“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当你看到一大片桃林时,离桃树林最近的土堆就是他的了,不过只是个衣冠冢,可惜啊,尸体都没有找到!”

顺着路人所指的方向,我沿着一条陌生的小路走去,以前这条路我也只是看过。没想到真正走的时候竟是这样。在小路的尽头,桃林边缘上,我看到了那座坟墓——一个矮矮的土堆。那一刻,紧张不安心的彻底死了,我沉默着走向坟墓,蹲在它旁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老常死了,虽然早有准备,但此刻,这四个字却在脑海中不断萦绕,使我思绪混乱。

一座小小的土坟不足我一腿高,几棵野草孤零零地生长在坟头上,竟多添出几分悲凉,回想起之前与他的点点滴滴,眼前的景象宛如走马灯般一遍遍的回忆着,那道和蔼的身影背过身,向着远方走远了,不知从何时起,我就把他当作亲人了。没想到只是几年不见,竟阴阳两隔。

几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我背过身抹着眼泪,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在哭,恐怕,也没有人会看见吧。

守在老常墓前,望着远方,老常永远的长眠了,夕阳收尽残凉,退至山下,大地随即陷入黑暗。黑暗中一道身影站了起来,向着同样黑暗的道路走去。回家的路只有我孤身一人,我却没有像之前一般惧怕黑暗,或许是因为直视黑暗久了吧。

第二天,我去了老常出事的地方,大片的树木被冲坏,场面触目惊心。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去那里。那里有一个村庄,但因为洪水而被毁灭了。在那里,我看到了常哥,如今的他已经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谈到老常,他懊悔不已的表示,如果他不邀请老常来的话,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时值中午,我也终于明白老常为什么会去那里了。常哥结婚,邀请老常过去参加,老常去了,可谁也没想到,竟发生了洪水,几乎所有人都安全撤走了,只有老常因为没来得及离开而被洪水吞没。

说罢,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话题突兀地结束。告别常哥,我向村庄走去,途径老常的坟墓,我看见三个人站在那是对夫妻和一女孩儿,正对着老常的坟墓祭拜,“那是他儿子吗?不对,他儿子我是见过的,绝不可能如此年轻。看他们的样貌,没有印象,应该不是我们村附近的。”

我立刻走向前去开口询问,“请问,你们是……为什么要来这里。”那对夫妻噙着泪道,“我们来祭拜救我女儿的救命恩人。”

“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发大水,房子全部都被冲塌了,我的女儿没有跟上撤退的部队,遇到了这位恩人,在逃跑的路上,洪水来了,他用身体把我女儿托到了高处,自己却因为腿脚不便被洪水冲走了,他用生命换了我女儿的命。我们一家非常感谢他,从此之后,我们每半年都来他坟前看望他一次,哦,对了,你是他谁啊?”

“我叫他爷爷。”说道此处,我的泪水再也含不住,哗哗滚落下来。这一刻,我觉得老常他是伟大的,他也并非真正的死去,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能被铭记住的人精神永存。

这应该就是老常所选择的答案吧。

当春风再次拂过,草木在阳光的沐浴中复苏,在坟头上长出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如他一般,我不知其名,却知其性。在一片桃红柳绿中,生命的延续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老常与他奉献了一辈子的大山葬在了一起,他并没有死,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永存。

又是一年夏天,蝉鸣仍然喧闹,古槐重开,白日里的火热正如同生命之火那般光芒热烈。夜晚,天上星辰遍迹,璀璨夺目,它们的故事同样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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