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混乱之后,我将仍旧有些瑟瑟发抖的维兹小姐领进了客厅。
阿库娅对于身为巫妖的维兹小姐始终抱有极大的偏见,为了使维兹小姐能够平安地踏进这间屋子,我与达克尼斯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制止了她施放驱魔魔法的举动。
因为我的方才的举动,阿库娅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为防万一,我拜托达克尼斯压制住阿库娅的动作。
然而,此时......
“叛徒!背信者!!——!”
“等等,阿库娅!你先冷静一点!”
在达克尼斯强有力的擒抱下,无法挣脱的水之女神大人就像是撒泼的孩子一般胡乱地踢蹬着自己的四肢。
她鼓着脸颊,用仿佛下一刻就会涌出泪水的蓝色眼睛死死地瞪着我这名背弃信仰的信徒。
这也难怪,身为厄里斯教徒的达克尼斯姑且不论,我不仅在名义上是阿库西斯教的信徒,甚至本身也十分清楚阿库娅的女神身份。
尽管如此,我却依旧做出了忤逆女神的行为,在阿库娅看来,这恐怕完全就是一种背叛吧。
因此,作为致歉,我首先在阿库娅面前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阿库娅大人,身为您的信徒,我竟然做出了这等无礼的举动……我能明白您的愤怒,但是,还请您务必放过维兹小姐,我相信,她并不是什么必须消灭的邪恶存在。”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依月!你难道没有听见我之前说的吗?这个家伙可是巫妖啊!听好了,巫妖这种东西对比起来就像是害虫一样,是属于那种让人看见就想要忍不住一脚把它踩扁的恶心家伙!——”
好、好过分……
听见阿库娅毫不客气的辱骂,一旁的维兹小姐看上去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我不由得为遭到这种评价的维兹小姐在心中予以同情,虽然很想安慰她几句,然而,如今的我却同样面临着一个不得不跨过的难关。
“——再说了,依月你为什么要这样偏袒这个家伙啊?难道说,你竟然背着身为神明的我与这种该死的不死生物私底下交往密切?!”
正如我所想,死缠烂打的阿库娅向我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事关我身为阿库西斯教徒的立场,这本应是我需要全力避免的问题才是,但现在情况却稍稍有些不同,因为,此时的我多了一名作为“幽灵”存在的妹妹,而我也正苦恼着该怎么让厌恶不死者的阿库娅接受安娜的存在。
干脆就以维兹小姐的事情为突破口吧,如果能让阿库娅在某种程度上接受身为巫妖的维兹小姐,那想要让她接受仅仅是作为幽灵的安娜应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才对。
“不,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还是‘依月’第一次见到维兹小姐才对。”
如此想着,我快速地在脑中构建好了相应的说辞,并以一副严肃的面孔面对着眼前的阿库娅。
“既然这样,依月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啦!你不是我可爱的信徒吗?!”
“是的,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曾一度死去的我借着天界诸神的恩赐得到了在这个世界重生的机会,那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却的恩赐,所以,应着阿库娅大人您的邀请,我自愿加入了阿库西斯教团侍奉于您,怀着对身为神明的您的真切感恩。”
“我相信身为神明的您应当是善良的,并且,您一定还怀有一颗宽容的心,因为,哪怕是这般无用的我,您却依旧选择了给予我以救赎。”
一瞬间,我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我发自内心地对我仍然活着的事实感到高兴,而这份心情毫无虚假,因此,我想,在我眼前的阿库娅应该也能体会到藏在我笑容中的真心实意。
但很快,我脸上的笑容就变回了之前的严肃神情。
“......但是,为何这样的您却会做出如此残酷无情的事?”
“不死者是应当消灭的敌人,这一点无疑是正确的事情,然而,我认为,凡事都会有相应的例外,正如人类之中有善恶之分一样,哪怕是作为‘恶’的不死者之中,也应该会有如维兹小姐这般善良的存在才是。”
“才不可能!不死者是绝对无法宽恕的存在,而身为最上级不死者的巫妖更不用说了,那可是违逆生死,主动选择与神明为敌的怪物啊!”
“为什么您如此肯定呢?”
面对阿库娅毫不动摇的强硬态度,我将脸上的严肃撤下了少许,并转而在话语中增添上几分夹杂着不解的悲伤情绪。
“虽然‘依月’确实是第一次见到维兹小姐,但我却从‘其他的冒险者’那里得知了许多有关于维兹小姐的事情,听说她甚至还会每天晚上跑到公共墓地里为那些迷惘的死者献上安宁,这样善良的人,如果,如果仅仅是因为她曾经死过一次的话……”
如此说着,我的声音逐渐带上了哽咽的哭腔。
我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阿库娅蓝色的眼睛,并控制着不让眼睛闭合。
冰冷的空气刺激着我的眼睛,那令我的双眼中渐渐蓄起了泪水,而在泪水即将落下的前一刻,我却抬起双手遮挡在自己的眼前,就像是不想让阿库娅看见自己此时的表情一般。
“......那么……同样曾死过一次,却得以得到阿库娅大人的恩惠的我……究竟……”
我的话语戛然而止。
没有在这之上的多余动作,我仅仅只是维持着这副强忍着悲伤的姿态而已,但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我却明白了,对于阿库娅来说,作为她虔诚信徒的‘依月’绝对是她所珍视的存在。
所以……
“啊……啊,啊咧?依月你怎么了?别这样……等等……啊呜呜……”
透过指缝,我能看见,因为我的哭泣,阿库娅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慌乱神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暂时......只是暂时而已!我就姑且相信她是个善良的不死者好了!!”
终于,忍受不住心爱的信徒因自己哭泣的阿库娅像是自暴自弃一般抱头痛呼着,随后,她用深恶痛绝的目光看向了一旁坐在沙发上的维兹小姐,伸出右手食指指着维兹小姐的鼻尖。
“给我听好了,该死的不死者!你现在能够逃过一命完——全是因为我可爱信徒以及伟大的我的仁慈,如果你下次被我发现有任何邪恶的举动的话,我绝对把你净化得连一点灰尘都不剩下!——啊?明白了吗!!”
“噫!——是!是的!我知道了!”
“!!——非常感谢您,善良的阿库娅大人!”
听见阿库娅回答的我表现出惊喜的神情,同时,我的心中也终于对此松了一口气。
阿库娅对于不死者的厌恶绝对不是我可以轻易动摇的,而我也没有傲慢到认为自己可以如此轻易地左右他人的信念,因此,我所求的也并非是阿库娅对不死者的完全认可。
但至少,我要为安娜与维兹小姐争取到观望的空隙。
正如先前所说,阿库娅无疑是一个善良的人,只是多少有些偏激而已,但却绝不会故意伤害无辜的人。
虽然可能暂时无法接纳作为身为不死者的安娜和维兹小姐,但只要能拥有充足的时间与她们相处,本性善良的她们绝对能够得到阿库娅的理解。
秉持着这样乐观的想法,我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尝试进一步劝解着仍旧有些生气的阿库娅,就在这时——
“——阿库娅!!阿库娅那个白痴在哪里!!!”
伴着这样一道愤怒的咆哮声,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一脚踹开,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然后,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仿佛背后正燃着熊熊怒火的,和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