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手中的人物画勾勒好最后一笔,一声如释负重的叹息声随之落下。
抬起头,看了一眼杂乱无章的出租屋卧室。感受着,环绕于身边的寂静无声,内心不由得被一片昏暗笼罩。
带着画好的人物画离开出租屋,我怀着满身疲惫前去迎接新一天的工作。
头顶是熟悉的火红烈日炎阳,身边是烈阳炙烤的熟悉大街小巷,耳边回荡着鼎沸的熟悉人声。
这就是,我所生活的如自己一般平凡又普通的世界……
初升的朝阳,为人潮涌动的蓉城带来了充满热量的阳光,蓉城第二医院的护士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和值夜班的同事交接好工作,我穿戴好工作服,跟值班的同事走入充满消毒水味的病区。
为一百二十四个病人挨个清扫病床、整理床单元、慰问病人身体情况。做完这些事,我和同事分头行动。
一组人去准备输液,一组人去测量病人生命体征。
负责测量病人生命体征的护士快马加鞭工作时,负责输液的小组则加紧配置输液药物。当准备工作完成时,时间已经来到上午十点。
刚给一个小女孩输好液,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冬云,你现在有空吗?”
身后,传来同事有些焦急的声音。
转过身,同事焦急的脸庞落入视线里。
虽然同事并没有说,找我有什么事情。
但是,想起自己费力画好的画,我已然有些猜到同事找我所为何事。
回给同事一个有些无奈的苦笑,我随即问道:“又是22床的小朋友刘伟吧?”
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同事,眼里闪过一丝吃惊,冲我点了点头以示回答。
见状,我端起治疗盘立刻跟同事走出病房,前往22床所在病房。
“哎!那个孩子又在闹脾气了,他非要你给他输液不可。”
“虽然我们都跟他耐心解释了,你今天不负责那一边的输液工作。”
“可他就是不听。”
“我们实在说不过他,才只好来找你!”
前行途中,脸上带着疲惫苦笑的女同事,无奈的对我大倒苦水。
对此,我只能保持苦笑安慰内心似乎有些受伤的她。
随同事来到22床所在病房。
一个留着寸头,模样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皱着小脸正和两个女护士僵持着的光景,随即进入我的视野。
当小男孩一看到我出现,本来皱成一团的小脸顿时露出欢快的笑容,同时一个好看的小酒窝出现在右脸上。
“叔叔!你来啦!我要你给我输液!”
小男孩刚高兴的说完这句话,脸上立刻出现一抹痛苦的神色,双手不由自主的捂住心脏部位。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同病房的三个年幼病人及家属吓了一跳,也让在场三位女同事吓的差点跑去叫医生。
好在,我眼疾手快。
立刻拿起床头柜上,属于男孩的速效救心丸给其服下。
直至他迅速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我的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处理了这个突然变故,病房里无声的紧张情绪,渐渐随着时间流逝散去。
看着不好意思吐了一下舌头的小男孩,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小伟。”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听护士姐姐的话好好治疗的吗。”
“你怎么又为难护士姐姐呢?”
故作不悦的和小男孩搭着话,我悄悄用眼神看了看身边的三位同事。
三位女同事见我已经控制了场面,纷纷露出轻松的神色,推着治疗车果断离开了病房。
“可是,我喜欢叔叔你给我输液嘛!”
“那些护士姐姐给我输液好疼的!”
小男孩有些委屈的为自己辩解,但我知道这是小男孩的谎话。
因为今天值班的护士中,输液技术最好的人,其实是来找我帮忙的那位女同事。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够和护士姐姐闹脾气啊!”
“你知道吗?你在睡觉的时候护士姐姐还在辛苦工作呢。”
故意板着脸,做出看穿男孩谎话的生气表情,我循循善诱的劝告耍着小把戏的男孩。
自知理亏,小男孩和我“生气”的目光对视了片刻,顿时低下头委屈巴巴的轻轻哦了一声。
见小男孩似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这才收起严肃的神情露出微笑道:“给,这是说好给你的画。”
说着,我拿出用彩笔画出的来自日本动画《火影忍者》的男主角——漩涡鸣人的素描。
明明是一幅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特色的人物画,甚至可说是普通到没有可评价之处。
但小男孩似乎很喜欢,双手几乎是用抢的接下素描,立刻笑颜如花的感谢道:“谢谢叔叔!”
“那么,我们开始输液喽!”
“嗯!来吧!”
小男孩刘伟,是科室中年龄最小的一批病人中的其中之一,今年八月份才满八岁。
如果不是因为,突然发现患有心脏病的缘故,他现在应该是在学校里读小学二年级。
给男孩输好液,收拾好输液用品。
我刚起身背对男孩,背后突然传来小男孩的请求:“叔叔,明天可以给我画张博人的画吗?”
回头望着病床上充满渴望的小脸,心里犹豫了一下,才对小男孩郑重的点头道:“只要你好好听护士姐姐的话,叔叔明天就送你一张博人的画。”
“好耶!!”
在小男孩高兴的欢呼声中,同病房其他病人家属的注视中,我默默走向病房门口。
“叔叔!你画的鸣人很好哦!”
“就跟前天画的卡卡西一样棒!”
刚走到门口,小男孩由衷的赞扬传进耳朵里。
对此,我只是默默露出一个旁人看不见的苦笑,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感谢男孩:“谢谢你。”
和男孩有所交集是几天前的事了。
在此之前,小男孩不过是一个只限于知道名字的病人而已。
几天前,我在护士站写护理记录时。
一位负责输液的女同事,突然来到护士站找我帮忙。
经过一番询问,我才从同事口中得知。
22床叫刘伟的小男孩不要护士给他输液,还哭闹着要找爸爸妈妈。
可是,为了给身患心脏病的他凑足医疗费,他的父母都前往外地打工去了。
平日里,照顾他的只有其爷爷奶奶两个老人。
老人毕竟年事已高,做不到常常陪在男孩身边。所以,导致男孩常常孤身一人待在医院里,以致他在长久孤独中积累了很多怨气。
尽管,有一众同事以及同病房的病人家属安慰。心里满怀怨气的小男孩,还是不愿意配合治疗。
无奈之下,同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几近放弃的心态,找到一众同事中默默无闻的我。
拜托我去安慰小男孩。
也许是老天保佑吧,经过和男孩一番攀谈。
我得知了他很喜欢日本动漫的事情,也知道了他想要成为一名漫画家的伟大梦想。
男孩将来能不能成为漫画家,我不敢保证。
但是,在知道这件事的那一刻。
我打从心底里祈愿,男孩能够在未来实现梦想。为此,他必须要在如今治好身体的疾病才行。
我的一番好言相劝,让男孩放下了一些固执。
但是,他仍不愿意配合治疗。
眼见如此,为了男孩。
我万般无奈的祭出,在知道男孩梦想之后就准备好的最后手段。
“只要你配合治疗,叔叔就送你火影忍者的人物画,你看这样如何?”
最后手段幸运的起效了,男孩顿时露出笑脸答应了这份“交易”。
随后第二天,我按约定送给了他一幅卡卡西的彩色人物素描。
由此,小男孩似乎就把我视为了,可以相信的对象。
不得不说,小孩子心思真的很单纯。
仅仅如此,我就得到了他的信任。
当然,我也不是没有对他付出对等的承诺就是了。
忙碌了整个白天,带着充满疲惫的沉重身体,回到距离医院大约徒步二十分钟左右路程的出租屋中。
因为答应了小男孩要送他画,所以我抓紧时间拿出手机在网上寻找,适合自己临摹的博人人物画。
这么一找,正巧翻出最近一段时间会在网络上播出的动漫番剧介绍。
这些消息,对于闲暇时会看动漫番剧消磨时间的我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东西。
不过,考虑到眼下还有事情要做。
我只是随便看了几眼。
《路人女主角的养成方法fine 》即将在国内影院上映?
后宫动漫没兴趣,反正TV版我也只听说过名字,略过。
国漫《一人之下3》番外篇即将播出?
《一人之下3》才播完不久就出番外了,这个一定要看看。
《Chronicle》纯爱类动漫?
这个可以看看。
看完开头几条消息后,我立刻集中注意力着手于绘制人物画的事情。
值得一说的是,虽然喜欢看动漫消磨时间。但有一类动漫我是不看的,不管那是国漫还是日漫。
那类动漫,就是后宫动漫。
这类动漫,对于觉得对待感情就该专一的我来说,是怎么也无法理解的东西。
所以,即便对它们没有偏见,但我还是本能的排斥它们。
梦……
轮回不止的梦……
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中,有一片无法理解的光景悄无声息的舒展开来。
那是,一幢坐落在茂盛森林旁的红白小洋房。
那是,位于洋房客厅中的一幕光景。
在梦中,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坐在茶桌前,无言的对视着。
一个是,身穿灰色风衣、围着蓝色围巾、有着一头长发,模样风尘仆仆的高个青年。
一个是,身穿蓝色白袖连衣裙、披着白色披肩、有着一头齐肩金发,模样精致像人偶的美丽少女。
眼中满含笑意,凝望着美丽少女的青年,忽然低下头看着面前的茶杯,轻声道:“我要走了。”
“哎?”
似乎是没有料到青年会这么说,少女可爱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但随即,少女就似乎明白了青年话中的意思,不甘心的低下头。
“不在……多留一会儿吗?”
少女心中的千言万语最终都汇集成,这句充满挽留心意的话语。
但是青年却没有顺从少女的心意。
而少女,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面对青年要离开这个事实的呢?
我并不知道。
只是看着满含不舍的少女,心里不由的升起万般爱怜的心绪。
客厅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寂静的空间仿佛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嗯。因为……有一件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正等着我去做。”
少女的心情,青年十分明白。
但正因明白,所以青年只能这么回答少女。
抿着嘴唇,少女不敢抬头去看青年。
好似如此做,青年就不会离开一样。
“再见了,[■■■]。”
可是,去意已决的青年如何能够停留在此地。所以,将少女惹人怜爱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心里,青年说出告别之语。
起身,来到大门前。
青年带着露指手套的手,毫不犹豫打开房门,让明媚的朝阳落在自己身上。
恍惚间,青年的身影好似要融进光芒中一样……
眼看着青年就要离开,少女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猛得抬头,看着青年迎向朝阳的背影问:“还能……再见面吗?”
面对少女充满万般不舍的疑问,青年嘴角轻轻上扬。
“只要……你如此深切的希望。”
“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
虽然,青年脸上尽是满足的微笑。可是,青年形单影只的身影是那么的无限孤独……
没有预兆、没有话语,青年就这么走入无尽光芒,彻底消失在朝阳之中。
紧接着。
阳光照入客厅。
照入少女眼中。
也照入我的眼中……
定了定神,眼前是一道晃眼的灯光。
片刻之后,被灯光刺的眼睛难受的我,这才想起抬手护眼。
然而,就在这一刻。
心里突然沈甸甸的十分难受,就好像是经历了什么万分悲伤的事情一样。
虽然没有来由,但我本能感到。
这份悲伤,一定是源自苏醒前的梦境。
可当去追溯这梦境时,回应自己的只有空空如也的脑海。无奈之下,我只能放弃回忆梦境。
因为感到脸上湿湿的,所以随手抹了抹脸颊。
看着手指上,反射着灯光的细碎泪珠。
内心继悲伤之后,又升起一抹困惑的情绪。
我,哭了吗?
我,为什么要哭呢?
这两个问题没有答案,也找不到答案。
收起只画好一半的人物画离开出租屋,来到被黑夜和灯光所笼罩的夜间街道上,准备吃点东西就去医院值下夜班。
冬云,这是我的名字。
一个带着些许冬日寒意的名字。
年末圣诞节那天才满二十五岁的我,故乡是在蓉城的某个小县城。
职业是一名男护士,目前是在蓉城第二医院就职。
虽然,有些羞于启齿。
但自己,确实是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单身狗。
尽管自己的模样不算丑,却也是丢入人群中就不易找到的大众脸。
另外,必须要说的是。
我是一个失败者。
我的人生,也是失败的人生。
为什么,身为护士的我会画画?
那是因为,我学习过绘画。
为什么要学习绘画?
那是因为,我曾梦想过当一名漫画家!
为了当一名漫画家,我从初中时起就在一位美术老师门下学习绘画。
为了当一名漫画家,我在高中时代将留学日本,立为必须要做到的人生目标。
为了当一名漫画家,我在大学时代于日语培训班中努力学习日语,并通过了日语N2级考试。
我在别人玩乐消磨人生时,为了梦想和人生目标努力着。
我在别人你情我浓恋爱时,为了梦想和人生目标努力着。
我在别人开始拼搏赚钱时,依旧在为梦想和人生目标努力着。
尽管,为此付出了初中、高中、大学,足足八年多的时光。
但最终,我没有实现梦想,也没有实现人生目标。
努力学习绘画四年,跟不上同期的同学不说,还被老师指出没有绘画方面的才能。
哪怕离开老师后,自己又自学了四年多,于绘画方面依旧没有半点建树。
努力准备留学日本,只为能有机会学习画漫画,可家境普通的自己根本没有条件留学。
哪怕自己于大学和工作时期,两度遇到过去往日本的机会。但因为经济和自身原因,我都只能放弃。
努力学习日语考证,只为能够于日本留学时,能更好的适应日本这个异国他乡。
哪怕因此学会了一门外语,可所学没有派上用场不说,还被家人和朋友误解为哈日。
学习日语,是为了留学日本的人生目标。
人生目标,是为了能实现漫画家的梦想。
可这两者,我哪一个都没有实现。
不仅没有实现!
还遭到父母的反对和阻止。
还遭到旁人的嘲笑和白眼。
还遭到亲友的不解和打击。
为了梦想和人生目标而行的辛苦,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
为了梦想和人生目标而行的心酸,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
为了梦想和人生目标而行的付出,除了自己没有知道!
为了梦想和人生目标而行的牺牲,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
所以,在大学最后一年的那段日子,也许是长大了又也许是绝望了。
我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梦想。
我放弃了不切实际的人生目标。
我放弃了曾经怀抱的天真。
最终踏上了一条,自己过去从未认真考虑过的道路,并于道路的尽头成为了一名男护士。
为“给身陷病痛的人们带去温暖”,这份有意义的工作而努力。
但是,哪怕是这份最后的“坚持”(倔强)。
也随着工作上的碌碌无为,而渐渐被磨耗殆尽。
然后不知不觉中,火热的内心渐渐冷却,最终变成一潭死水。
我变得害怕失败。
我变得不再执着。
我变得软弱自卑。
若不是因为“那时候”,遇到了“那件事”。
现在的自己,大概会连护士这份工作也放弃,任由自己随波逐流了吧。
自己的人生,就如名字“冬云”所昭示的一样。
如同“寒冷冬日里,毫无意义的浮云”一般,是充满灰暗和寒冷又毫无意义的人生……
黑夜褪去,朝阳降临。
蓉城这座繁华的都市,又迎来了新的一天,而我又渡过了一个辛苦的夜晚。
带着几乎充斥于每个细胞的疲惫,挺起所剩无几的精神,同前来接班的同事交接工作。
然后带着满身疲惫,我慢慢离开护士站。
因为,一位关系还算可以的同事家中出事的缘故,我代他值班了三天。
加班的这三天里,身体堆积的疲惫是如山一般沉重。
现在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好像在发出全力的抗议,不断催促我赶快好好休息。
可是……一想到还有约定好给小男孩的画,我就不敢顺从身体的需求。
但是,不休息又不行。
无奈之下,我只能强打起精神,决定先回家小睡一会儿。
等补足了精神之后,再来继续绘制约定给男孩的人物画。
刚走出护士站几步远,眼看电梯距离自己仅有两三步之遥。
一阵强烈的心悸感,突然席卷全身。
意识到自身情况的我,连忙凝聚起力量往胸口捶了一拳,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在瞬息之间,眼中的世界化为一片苍白。
深入骨髓的寒冷,无声无息侵占了全身,就连意识也在这个刹那快速消逝。
一切无法阻止也无法暂停,我只能任由意识快速远离身体,去往不可知的地方。
在意识完全中断的前一刻,一抹人影突然在苍白的意识世界中一闪而逝。
于此同时,一股无边无量的恐惧蓦然升腾而起!
我……会死吗?
就这么……毫无意义的死去?
男主人物形象参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