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助同事远山完成测量生命体征的工作后,我们推着餐车给卧床病人送去病员餐。
卧床的病人中,仅有五个病人是无法用手自己吃饭的老人。于是我鼓起一丝勇气对同事远山提议道:“我负责三个,你负责两个。”
谁知话音未落,同事远山就微笑着用不容人反驳的气势认真道:“不,我负责三个,你负责两个。另外,我不接受反对。”
说罢,在我惊讶的目光中,同事远山叠起三份营养餐离开了。
一阵无奈苦笑过后,我带着满心无奈也有样学样的叠起两份病员餐前往病房。
虽然以前,并没有协助老年病人就餐的经验,但老人毕竟是可以清楚表达自己意思的成年人。
所以,协助老人就餐并不是难事。
“九条太太,你要喝口味噌汤吗?”
面带柔和微笑,一点点的给一位姓九条的婆婆喂着汤。虽然老人因为曾经中风的缘故说话不利索以及右侧身体瘫痪了,但好在她可以用点头、摇头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因此,给她喂饭的工作很顺利的只花了十多分钟。
看了看餐盘里还有一半的食物,我带着职业化的亲切微笑关心道:“九条太太,你不再吃点吗?”
后者缓缓摇了两下头,表示自己不想吃了。
见此情景,我这才收拾好餐盘告辞离开病房,临出门口前我回头看了一眼九条太太,后者有些疲惫的侧脸印入眼底。
距离护士站入口还有数米远时,让人内心不安又心跳加速的一幕,毫无缓冲的骤然闯入视野。
不知快我多少时间完成工作的同事远山正呆坐在护士站里,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护士站正前方。
其凝望的眼神中,是那种让我不得不怀疑他,已经发现我不是原来的“我”的困惑神情。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以至于我当场吓的浑身直冒冷汗不说,身体还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以堪称川剧变脸的速度,一改上一秒若有所思的神情,同事远山突然露出开朗微笑面向我打趣道:“嘿嘿,你这次比我还慢啊。”
回给对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我回到护士站在同事远山旁边坐下。随即,一碗冒着热气的拉面被人推到面前。
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吃饭的同事若无其事的表情。我回头拿起筷子,也开始动手解决面前的拉面。
眼看拉面就要吃完,同事远山语气平静的问:“阿冬,拉面合你胃口吗?”
“还可以。”
虽然不知道同事为什么这么问,姑且还是随便回应了一下。
“哦,那就好。”
紧随我的话,同事远山发出有些奇怪的感叹。
在心里记下这件事情,我收起碗筷继续投身于工作。
深夜九点过,给最后一位有夜间治疗的病人输完液,我推着治疗车返回护士站。
呈懒散坐姿,手里端着一本漫画的同事远山扫了我一眼,笑眯眯的抛来一句话:“阿冬,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速度比以前慢了很多啊。以前我们值班的时候,都是你比我先完成工作的。”
虽然立刻就在心里劝自己不要随便生气,可一看到同事那狐狸一样透露着狡猾气息的微笑,我就有股想要把拳头送到他脸上的冲动。
努力克制下冲动,没有去理会同事带着嘲笑意味的话,我把治疗车推回位于护士站内左侧的治疗室。
重新坐回座位上,刚深呼吸了一口气。
身边一只手轻拍了一下我的左肩。
转头看向拍我的同事远山,后者眼不离漫画的用手指了指电脑。
“干嘛?”
本来就对他工作时间跑去偷懒抽烟有些不满,现在他又拿出目中无人的态度喊人,我说话的语气中自然而然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但是他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反而理直气壮的回答:“当然是写护理记录啦!”
啥?
写护理记录?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写?
你都有时间看漫画来着!
不等我提出心头疑问,同事远山又抛来一句话:“这是我们值夜班的惯例分工,你不会忘了吧?”
说完,一道怀疑的目光马上扫了过来。
话语如箭,一马当先粉碎了心头凝聚的不满。紧随其后的目光如刀,化为致命一击笔直刺入内心。
我本不想帮他写什么护理记录,可眼下也只能无奈遵从他的话,只为了不会被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这个秘密。
借着翻查,这个世界的自己以前的护理记录,我仿照着好不容易写完护理记录。没等松口气,就听到身边的同事远山带着轻松的语气说:“走了,阿冬。我们该去查房了。”
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明白到自己因为对有些日文不熟悉,只是为写几段护理记录就花了两个多小时的事实,我就不禁一阵懊恼。
明明自己的日文水平都到了N2的级别,可不过是几年没用就几乎把一半所学还给了老师。
要不是因为以前休闲时会看日漫的关系,估计就连日语都会忘记大半,以至于无法跟如今的身边人交流。
现实……
还真是残酷……
带着充满无奈的感慨,我从同事远山手里接过手电筒,跟在他身后走出护士站这片充满光明的小小“世界”。
熄灯后的科室里十分安静,幽暗的走廊上只能听见我和同事两人的清脆脚步声,这一点和故乡的医院无论何时都有声响不同。
同故乡的医院到了熄灯时间后,时常会在查房时看到病人还未就寝不一样。如今身处的这个地方,病人们都乖乖的躺在床上安静睡觉,我和同事只需要查看病人的睡眠质量和面容情况。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的病人都是老人的缘故。
查完第一次房回到护士站,我着手在电脑上书写查房记录。同事依旧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翻看漫画,全然不顾他身边的我还在忙碌。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这个设定是这么回事啊。”
“有趣,有趣。”
诸如此类对漫画的自言自语,陆续不断从身边看漫画的某人嘴里冒出来。
趁着同事的注意力都在漫画上,我悄悄拿出手机点开中日互译软件。一边书写查房记录,一边利用软件弥补自己对日文不熟的缺点。
借着手机查找出自己不会的日文书写查房记录,同时还小心提防着同事发现自己的小动作,为此我拿出了全部的注意力和心神。
等到自己双眼和手指都开始酸痛了,第一次查房记录才终于宣告完工。
然而,没等人舒口气。
面带微笑的同事远山,意外出现在左眼视野角落里。心里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我面上强装镇定,内心深处的不安随着心脏每一次跳动一点点的增强。
张开嘴,本想要说些什么先转移同事远山的注意力,结果却被他抢先一步。
“我说阿冬,你的查房记录不行啊。我光看了一眼,就发现五六个错别字。”
“来来,让远山老师给你指导指导。”
带着贼狡猾又颇为讽刺的微笑,同事远山一边说着让人颇为不爽的话,一边伸出手指指出我写错的一个又一个日文。
虽然不怎么爽同事的轻慢态度,但他确实帮了我大忙,所以也只能忍着心里的不满情绪感谢他。
等靠着同事帮忙,把查房记录的错别字全部改正,时刻已经来到第二次查房的时间。
拿着手电筒跟在同事身边巡视着病房,我借着黑暗的掩护怀揣着满心不安,小心偷瞄同事的面部表情。
从之前一众女同事对自己的亲切态度来看,“我”和同事之间显然是有着良好的同事关系。
要有这样的关系,“我”肯定在医院工作了不下一年以上的时间。而这样的“我”,对使用日文理应是比较顺利才对。
按理说,应该不太会出现写错日文的情况。
可事实是,我在之前的查房记录书写过程中不仅写错了字,错字还不是四五个而是几十个之多。
这样的我,会被同事远山怀疑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必然事项。
可现实却让我大吃一惊,同事远山就好像没注意到这个显眼问题一样,一脸平静的专心查看每个病人的睡眠情况。
虽说同事远山似乎没有对自己起疑,但我却不敢安心的这么认为,故而还是对同事远山留了一个心眼。
巡视着左侧病区的病房,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同事远山的前面,或者说是同事远山自个儿放慢脚步让我走到了他前面。
借着手电筒的光芒,进入一间病房的我立刻发现病人九条太太,将盖在身上的薄被子几乎掀翻到了地上。
快步上前,把被子给九条太太重新盖好。我借着手电筒的光芒,仔细看了看九条太太安详的睡脸。
刚进病房的那个瞬间,老实说我还以为九条太太是出了什么急症呢,还好是没什么事情。
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我回头去看其他病人。
不过,也就是这个时候。
我猛然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同事远山,他居然不见了!
啥情况?
搞什么鬼?
几步冲到病房门口,左右环视幽暗又寂静的走廊,理所当然走廊看不到半个人影。
进门的时候,因为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九条太太身上,大脑完全不记得同事有没有跟着进入病房。
现在……我要去哪里找人?
咬了咬牙,心里一股怒火眨眼间升腾而起。
转身,走回病房。
我果断放弃了寻找同事的打算,一个人独自查房。
反正查房的工作自己也能做,又不是非要有同事在场。至于同事远山,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又管不着他。
自打发现同事不见后,独自一人又查了两间病房。走在去往第三间病房的途中,背后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咚、咚、咚。
那是不同于自己脚步声的沉重踏步声,正由远及近的向我慢慢靠近。
没有犹豫,我当即飞快转身查看身后。然而,视野里的走廊却空无一物,踏步声也在自己转身的瞬间消失了。
什么情况?
看着面前黑漆漆、空荡荡,头顶闪烁着像血一样暗红灯光的标示灯。突然间就有些陌生的走廊,在眼里就好像是某种幽暗鬼蜮。
后背不由的立马升起一股恶寒又阴冷的不妙感觉,与此同时脑海里也飞快闪过几个可怕的词汇,医院怪谈、鬼怪、都市传说……
不不不!这可是科学世界,鬼怪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但是……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又该作何解释……?
害怕未知的东西是人之常情,就算是经历过未知穿越的我也不例外。
面对着幽暗、阴森、加上空调冷气环绕的走廊,身体本能的带着自己躲进旁边的病房,无形恐惧如同阴影一样渐渐笼罩住整个心房。
伴随空无一物的走廊上再度响起沉重踏步声,内心的恐惧感开始从底层节节攀升。
直至耳边的沉重踏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的恐惧感也几乎攀升到令自己心惊胆寒的高度。
于恐惧之中,脑海突然灵光一闪。
等等!
这事情有点不对劲!
同事远山消失不久,这奇怪踏步声就出现了!
事情未免太巧了吧!
难道说,是同事远山在搞鬼!
想到这里,听起来很是阴森、渗人的踏步声突然就没那么可怕了。
怎么说好呢,心里觉得很火大!
偷懒抽烟、突然逃避查房也就罢了,还故意恶作剧吓人,同事远山实在是有够过分的!
不知道这里是医院,住院的病人都是些高龄老人吗?
要是不小心吓到病人怎么办?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出踏步声的,但这不妨碍我决定要收拾他的打算。
假装出一副被吓到瑟瑟发抖的模样,我躲在病房门口不敢外出,但目光一直注视着走廊和护士站附近可以躲人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期间,可怕的踏步声依旧时不时响起,并好似来到了我的身边。整整五分钟的耐心等待之后,一个人影猫着腰从走廊与电梯的转角突然窜出来。
好吧,目标已经出现,是时候动手了!
安耐住心头的怒火,等着人影猫腰来到自己藏身的病房隔壁病房门口,我立刻闪身冲出病房。
于眨眼间,人影完全没反应过来时,我将人影堵在病房门口,身体不由自主的扬起了握着手电筒的右手。
顺从着内心的怒火,扬起的手臂对着蹲在门口的人影,毫不犹豫的揍了下去。
就在这个刹那,手电筒的灯光随着拳头的落下偶然打在人影的脸上,一张充满困惑、惊讶还有说不出的伤感的脸庞,就这么大刺刺的闯入眼里。
落下的手臂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情,在即将碰触到人影的脸时,猛然被身体及时制止继续前行。
下一秒,我收回了握着手电筒的拳头,怀着黯然的心情看了一眼人影转身离开了。
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才止住了想要揍人的冲动呢?
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去仔细回忆了。
只是那个瞬间,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不可以!”
没有去管同事远山如何,我独自一人把剩下的病房巡视完,然后一个人回到了护士站。
看了一眼已经坐在护士站里左手托着脑袋,看着护士站前方若有所思的同事远山,我不发一语的一个人书写着查房记录。
直到第三次查房到来,我和他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接触都没有。
我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把自己不是“自己”的秘密暴露给他。
而他……大概是对我种种奇怪的行为感到无比困惑又不知所措吧。
凌晨三点,第三次查房的时刻到来。
我拿着手电筒一个人走出护士站。走了几步后,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没有去看身后的情况,我只是认真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
虽然睡意像波涛一样不断冲击着身心,让身体渐渐充满沉重的睡意,但我还是强打起精神仔细查看着病人的情况。
巡视完右侧走廊的病房,身后跟着沉默不语的同事远山。就在这个寂静的时刻,护士站突然回荡起急促的呼叫铃声。
嘀嘀嘀嘀——!
不用人说,我也知道这铃声响起是意味着什么。
有病人出事了!
我刚打算马上回到护士站,查看是哪间病房的呼叫铃,身后突然炸响同事远山有些着急的声音:“是九条太太那间病房!”
紧接着,同事远山就抢先一步冲向九条太太所在的病房。看到他着急的表情从身边一闪而过,我也立刻追在他身后来到九条太太所在的病房。
进入病房第一眼,视线就落在浑身像是快要融化了一般瘫在病床上,左手捂住胸口的九条太太。
至于九条太太病床边上,疑似为其按响呼叫铃,还开启了床头灯的人则被我自动过滤到视线之外。
九条太太的情况很不好,这光从她痛苦的面容和紊乱的呼吸就可以看出来。
但是,我却没有什么行动。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像九条太太这样的病人,突发急症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自己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好在,我……不是一个人。
不靠谱的同事远山见此情景,立刻一马当先的挑起“大梁”冲到九条太太身边,以娴熟的手法诊测九条太太的脉搏、呼吸、瞳孔。
“阿冬!快去用物室拿心脏病急救用具过来!快!”
一套时长一分钟左右的诊测完毕,同事远山立刻紧张无比的冲我叫道。
感受到情况紧急的我,立刻转身就要用最快速度赶回护士站,却猛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走了,九条太太这边怎么办?
“那你?!”
面对我的质疑,同事远山用十分认真又肯定的话语和眼神回答道:“这里交给我!”
自此我不再多问一句话,立刻以最快速度冲到护士站用物室,寻找急救可能派的上用场的医疗用具。而身后的病房中,则传来同事远山和某个人的交谈声。
不得不说,在这种关键时刻。对这个世界自己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我,狠狠吃了一个大亏,我完全不熟悉医疗用具的摆放位置。
等我急得满头大汗,找出吸氧面罩、心肺复苏用具、心电监护仪等等一干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医疗用具赶回九条太太的病床边时。
一位头发微卷,身穿医生白褂,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正在为九条太太进行心肺复苏。
用充满责怪之意的眼神瞪了我一眼,中年男人焦急万分的叫道:“愣着干什么!快给病人吸氧!”
“是——!”
弱弱的回答了男人一声,我连忙给九条太太戴上吸氧面罩,开启病床床头的供氧设备。
看了一眼我带来的医疗用具,男人突然冲我怒吼一声:“你在搞什么鬼!为什么没有拿除颤仪过来!”
“我……”
不等被吼声镇住,不知所措的我回答,待在男人背后的同事远山立刻应声道:“我去拿除颤仪!”
说罢,一个眨眼的功夫,同事远山已经窜出病房。
“交换一下,你来心肺复苏!”
呼呼喘着气的男人从九条太太身边退开,用眼神示意我“该你来了!”。
因为知道现在是紧急时刻,所以心里的紧张、不安、犹豫种种情绪,全部被想要救人的理智给压制。
深呼吸一口气,一边回忆着曾经的所学,我一边动手给九条太太进行心肺复苏。视线余光里,是中年男人带着十分不满的表情看着我的光景。
不多时,同事远山带着一个不大的除颤仪来到病床边,我的心肺复苏也刚好做完一个流程。
见状,男人对我抛来一句十分不客气的话:“你走开!让远山跟我一起来!”
说罢,男人随即在同事远山配合下,对九条太太进行抢救。而我只能站在旁边,看着两人娴熟的配合着,对九条太太实施专业的抢救操作。
一个多小时后,看着散去痛苦面容的九条太太安详的睡脸,中年男人长舒了一口气。
九条太太,运气很好。
在男人和同事远山的通力合作下,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命。
“九条太太是心梗,这种急症不可能没有先兆。你俩查房时,就没发现九条太太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从病房角落搬来一张椅子,中年男人坐到椅子上,抬起头用很是严厉的语气质问我和同事远山。
经男人这么一说,我想起了一些关于九条太太的事情。
比如晚饭时,只吃了一半晚饭的事情。
比如晚饭后,一脸疲惫样子的事情。
比如查房时,很不规矩掀被子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没有对这些事情,留一个心眼呢?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要不是今天有同事远山在场,光靠技术不成熟的自己和中年男人两个人,九条太太还能捡回一条命吗?
这种可怕的事情,我不敢去想象!
是我的错!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要不是我的大意!
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所以,我张了张嘴想要说出自己的过错。
“对不起,夏目医生,是我的错。”
哎!
“是我查房时恶作剧,干扰了阿冬查房,才会导致现在这种状况。”
悄悄用满是震惊的眼神,瞥了一眼身边满脸愧疚和自责的同事远山,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哎……”
不等我对同事远山的所做所谓震惊结束,被同事叫做夏目的男人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远山,我说你什么好?”
“你是一名护士,你的职责就是为病人的生命保驾护航!”
“玩忽职守,连累同事,你把病人的生命置于何地?”
“我……对不起。”
“这都是我的错!”
不!
不是这样!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我也……
“九条太太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我要去补写病历记录了。你们留个人守在这里,随时注意九条太太的情况,另一个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扔下这句话,男人夏目医生很干脆的走出了病房。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同事远山两个人。
耳边,是心电监护仪嘀嘀嘀嘀的声音。
沉默,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
沉默了良久,内心满溢的愧疚和不解驱使我率先开口发言:“远山,这明明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为什么……”
想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带复杂微笑的同事远山一句话给打断:“我们是搭档,有难同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
仅此一句话,我便无法言语。
不。
不!
我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我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同事啊!
我……只是一个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异乡人”!
无言的痛苦,顺着流淌的血液,以心脏为起点流遍全身。
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牙关情不自禁的咬合在一起,脑袋也渐渐低了下去。
“远山!你去查房吧,我在这里留守!”
“你,一个人留守没问题吗?”
没有用语言回答,我只是点了点头。
“好吧,这里就拜托你了,搭档。”
耳边响起同事这句,仿佛混杂了诸多感情话语的同时,离开病房的脚步声也随之出现。
拜托……我吗?
搭档……我配吗?
待到脚步声在走廊上渐行渐远,我坐到中年男人搬来的椅子上,默默看着九条太太宁静的睡脸,脑海一片空白。
很久……很久以后。
也许是几个小时,又也许是一个世纪。
等到自己回过神来时,病房里已经被明媚的阳光所照亮,除了九条太太还在床上安睡外,病房里另外两个病人都不见踪影。
突然,昨天见过的栗发女孩从病房门口探出头来,冲我微微一笑道:“阿冬,到交班时间了哦。”
“我来了……”
张开干涩的嘴唇,回答了女孩的话。我从椅子上起身,身体的关节处立刻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骨节摩擦声。
痛,全身的关节处骨骼都在酸痛。
忍耐着全身上下爆发的酸痛,我在栗发女孩两步一回头的注视下,跟着她来到护士站。
在这里,我不仅看到了温柔女人希姐、看到了几个昨天没见过的年轻女同事、还看到了同事远山。
和同事远山站在一起,由他给今天值班的同事交接值班和病人情况。
当包括温柔女人在内的一众同事得知,病人九条太太发生心梗差点没命的事情后,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随即,同事远山就在我隐匿的震惊眼神中。主动向温柔女人希姐揽下了一切过错,并当着众多同事的面公开道歉。
而温柔女人却先看了看我,然后才转动目光看着同事远山。两人目光对视的刹那,有我看不懂的情绪似乎在两人之间来回传递。
换下工作服,带着充斥于全身的浓重睡意和疲惫,我和同事远山一起背着背包走出医院大门。
很是突然的,就在两人分道扬镳之时。
同事远山突然开口问:“阿冬,你怎么突然变得很奇怪了?”
“你,还是你吧?”
停下前行的脚步。
看着侧身而立的同事远山,望着自己的复杂神情。
我陷入一阵沉默。
要说对同事远山的质疑不吃惊,那是假话。
可要说很吃惊,却又谈不上。
他的质疑对我来说,就好像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毕竟,我做了那么多不符合自己身份的失误,会被同事质疑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话说回来……
我,还是我吗?
我是冬云。
你认识的也是“冬云”。
两个冬云的模样几乎都一样。
可是,两者的性格肯定不同。
毕竟,人生的经历不同。
一个已经结婚成家,事业稳定。
一个还是孤家寡人,碌碌无为。
嘴角不由自主的升起一抹苦笑,言不由衷的话随即脱口而出:“被你看出来了。”
但是,我本想说的其实不是这句话。
自己面前,强打起一个开朗笑容的同事,动了动嘴高声道:“这么明显!谁看不出来啊!我猜希姐肯定也看出来了!”
“放心吧,我是冬云,不是别人。”
但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冬云”。
“那就好。”
闻言,同事远山松了一口气。
“后天白班见了,阿冬。”
站在医院门口,同事远山对我挥了挥手,带着复杂的表情转身离开。
“嗯,后天见。”
对同事远山回以如此简短的道别,我也转身离开医院,慢慢走在完全陌生的街道上。
跟搭档就此分别的他,转身望着搭档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装满了难以言语的困惑。
他本有很多话,想要对突然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搭档说。可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最终全部化为几句普通的问候。
他想要问搭档。
为什么,突然对熟悉的日文变得陌生了?
为什么,突然会把平时很少吃的料理,当成平日里吃惯的料理?
为什么,突然把餐车放在护士站吧台内,明明以前都是放在休息室里?
为什么,突然对已经习惯的工作变得陌生,甚至面对紧急情况还手足无措?
他不愿,把事情往坏的方面去想。
可搭档的种种奇怪反应,都在指向一个现实。
那就是,搭档对这一切都感到陌生。
也就是,搭档失去了这些记忆!
可是,这又不是在演电视剧!
突然失忆这种事,有可能吗?!
目送着搭档从视野中消失不见后,他转身向着医院走去。
虽然自身已经被疲惫和睡意笼罩,身体本能的驱使着他回家休息,可是眼下还有比回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那是有关于重要搭档的事情。
穿过医院大门,在大门保安不解的目光中返回医院。他乘上电梯来到医院六楼,走出电梯一抬头就和温柔女人的视线正面相撞。
明明彼此间没有语言,但是两人在这个瞬间,都隐隐猜到了对方将要诉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