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1月。
做好准备的冬云,在女孩陪伴下回到了日本。并且再次回到,曾经打工的餐厅和医院一边工作,一边同女孩一起进行漫画的绘制。
就这样。
两人一起度过了,犹如青春恋爱漫画一般的一年。在这一年间,因为女孩在冬云心目中地位的变化,他不再把女孩仅仅当做伙伴对待,而是渐渐当做喜欢的人来细心照顾。
比如,时不时在打工餐厅老板那里磨炼厨艺,然后转手给女孩做好吃的。或者给女孩整理家务并陪她一起大扫除。又或者在女孩宅家犯懒的时候,半推半就带女孩出去活动玩耍。
冬云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女孩很快就看出来了。但那时的女孩,只把他当做伙伴来看待,对他并没有恋爱层面上的喜欢。
只因为那时的女孩,心里早就装有喜欢的人了,那是与女孩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看着女孩从排斥自己的好意,到渐渐接受并最终习惯对自己好意的变化。冬云曾想过,打破两人仅仅是伙伴的关系。
但同时,也因为女孩只接受他好意,却不明确表态的态度。冬云始终不敢把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因为他害怕一旦打破伙伴关系,女孩不仅会拒绝他的爱意,甚至还会导致两人连伙伴与朋友都做不成。
一直到2019年的年末,两人这尴尬的关系才迎来变化。女孩因为家世的原因,被父母要求不能再散漫的生活,她必须遵从家里的安排去相亲。以便早日成家,然后和自己未来的丈夫一起,继承自己家里庞大的家业。
虽然女孩的父母,当时不是真的想把女孩嫁出去而是另有目的。但正是因为他们的这份安排,无意间打破了冬云与女孩两人尴尬的关系。
女孩为了逃避冬云的感情,利用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在冬云面前演了一场又一场的戏,让冬云以为女孩有了喜欢的人。而冬云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失恋痛苦后,被打工餐厅的老板安慰和点醒,总算正视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于是,在经历了由女孩相亲对象,闹出的一些麻烦事情后。冬云认真的对女孩告白了,尽管女孩因为当时心情很乱的关系,无法给予他明确的答复。
冬云也没有对此感到着急或失落。
仅仅只是告诉女孩,他会耐心等待女孩,主动告诉他,女孩自己真正的心意。到时,不论女孩的真正心意是什么他都会接受,不会再给女孩带来任何麻烦。
公元2020年。
这是一个不管对全世界,还是对两人来说,都是无比重要的一年。
因为从去年9月开始,一种由禽流感病毒变异来的流感病毒,就开始在东南亚和韩国大面积流行,并且很快传遍了周边国家,这其中就包括了中国与日本。
由于中国遭遇流感的时间,比日本早了几个月。所以当日本开始流行流感时,中国早就建立起了成体系的流感应对措施。
流感的事情,本来在日本的冬云是不清楚的。多亏了冬云那故乡在武汉的护士朋友,在日本开始流行流感时就好心告诉了他,祖国已经建立起的流感全面应对措施。
因为从朋友那里了解到流感的巨大危害,冬云立刻就将事情告诉了,自他再次入职医院时起,就对他一直信任且照顾有佳的护士长。
而护士长,又将这份情报上报给了医院领导。并力排众议,组织起全医院按照冬云提供的情报,建立起了应对流感的措施。
就在冬云所在医院,有条不紊的应对着渐渐变多的流感患者时。漫画家之路正值如日中天的女孩和她的外国人父亲,不幸被感染了流感病毒,被送往冬云所在的医院进行隔离治疗。
女孩的父亲因为是身强体壮的白种人,在经过医院积极治疗后病情稳定下来。
但是,女孩就不那么幸运了。她因为小时候体弱多病的缘故,体质远不如父亲。虽然因为有医院的治疗,但病情依旧在缓慢恶化。
为了对抗这场流感,东京全部医院联合组成专门小组研制抗病毒的特效药。但是,这就需要有活人做人体实验。
毫无疑问,做为实验体的活人要承受巨大风险。所以,专门小组在全东京范围征求志愿者,成为研制特效药的实验体。
而冬云,为了挽救女孩这个亦师亦友的朋友,同时也是自己爱恋的人,毅然牺牲自己成为了志愿者。
在包括冬云在内的一群志愿者的付出下,流感特效药被成功研制出来。然后,推广到全日本。
就在日本的流感疫情渐渐得到控制,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时。冬云做为实验体时被注射的流感病毒,因为莫名原因发生了再次突变。
短短几天时间,冬云就被再次变异的病毒折磨的奄奄一息。纵然医生用尽办法,也无法阻止他病情的极速恶化。
而这个时候,因为冬云对同事拜托过,不要告诉女孩自己去做实验体的事情。所以,靠着特效药渐渐好转的女孩,并不知道冬云就快死了事情。
只是,对于一度尽心尽力照顾患病的自己以及自己父亲,但中途却突然被征召去支援其他医院而消失不见的冬云。
女孩隐隐有感觉出,他是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
当她再次见到冬云时,却是冬云命悬一线的时候……
因为治疗手段无效,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对于将死的冬云,医生问他还有什么遗愿未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会尽力帮他实现。
冬云的回答是:“我想向一位知心朋友告别。”
那位知心朋友自然就是女孩。
为了不让当时病重的女孩担心,冬云欺骗她,自己只被调到其他医院去支援疫情去了。
可事到如今他就快死了,他不想再欺骗女孩这位对自己来说,非同一般的知心朋友。
那种,知心朋友突然不告而别的痛苦。冬云曾经体会过,知道那是怎样一种难以形容的悲痛。
所以,他不想也不愿女孩去体会这种痛苦。
靠着医院同事的坦白以及治疗冬云的医护人员联络,想要见一见冬云的女孩,拖着尚未完全病愈的身体,见到了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连活动和说话都已成为一种奢望的冬云。
见到女孩到来,冬云在照顾他的护士帮助下,以日语五十音图为媒介,隔着抢救室的窗户向女孩传达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他对欺骗了女孩的事情感到抱歉,也向女孩做出告别。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向女孩做出大约是最后的告白。
能够认识女孩,是他冬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因为女孩的存在,是在他深陷最黑暗的绝望时,照亮了他人生的耀眼朝阳。
然而这份“告白”,女孩还来不及回应。冬云就再也坚持不住,失去了一切生机。
这样的事实,女孩根本不愿接受。以至于医生前来准备处理冬云的遗体时,还遭到女孩的强烈反对。
因为冬云,还有心愿和梦想没能实现。
因为冬云,还没能听到她对告白的回复。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就这么不辞而别呢!
也多亏女孩反对医生处理冬云的遗体,才有接下来只能用奇迹来形容的事情发生。
在女孩不离不弃的守候下,失去生机四个小时的冬云,奇迹般的再度有了生机。而且,其体内的变异病毒,也遭到突然产生的抗体迅速消灭。
从2019年12月开始,到2020年的5月。在日本肆虐了六个月的流感病毒,终是靠特效药被日本基本管控。尽管病毒还在流行,但对人的危害已然变弱了许多。
2020年的7月,身体基本痊愈的冬云,趁着医院给予的修养假期,约女孩到京都岚山游玩。
在这里,他向女孩再一次告白,希望能做女孩的男朋友。而女孩半是生气半是害羞的答应下来,并对摸不着头脑的冬云解释说:“这是你第三次向我告白了。”
…………
…………
8月,夏季到来的火热时刻,冬云被女孩邀约,成为情侣的两人去了伊豆海滩度假。
9月,夏季余热残留之时,做为宅男宅女的两人,去了秋叶原和宝可梦中心游玩。
10月,秋季来临时,女孩同分别数年的前合作伙伴,一位美女轻小说家一起,收到来自青梅竹马的游戏公司制作游戏的委托。
11月,冬季严寒来临的时刻,两人去了东京国际展示场游览COMITIA的同人展会。
12月,冬云渡过了在日本第五个生日。而这次,有了女孩陪伴的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然后,时间来到了2021年。
1月,日本新年的日子,冬云被女孩带回自己家里一起过年。并被女孩,以男友的身份介绍给了女孩的父母。
然后,冬云不仅被未来的岳母大人戏耍了一番。还被未来的岳父大人,施加了一场让他头疼不已的考验。
2月,日本情人节的日子,女孩送给冬云一套他喜欢的宝可梦漫画及公仔。而冬云则送给女孩一个绘画用数位板,希望能够减轻喜欢手绘工作的女孩繁重的工作量。
3月,樱花微放的日子。医院发给了冬云一大笔贡献奖金,做为表彰他疫情期间为医院和社会做出的奉献。
同时,随着两人创作的漫画在女孩生日这天,成功杀入全国畅销漫画前十名榜单的第九名,他和女孩靠着漫画的大成功,获得了一番不菲的收入。
4月,樱花盛开的日子。
拿着奖金、漫画收入、以及自己这些年存下的一些小钱。冬云毫不犹豫的,在女孩带他参加自己竹马与闺蜜的结婚宴后,在陪女孩回家的路上。带着女孩来到光丘的公园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求婚戒指向女孩求婚了。
7月,在女孩和冬云亲朋好友们的祝福和见证下。两人正式在成为恋人的一年后,结为夫妻组建了家庭……
微微呼出一口气,以此做为讲述的结尾。女孩脸上充满了,因某种“感情”诞生的甜美微笑。
虽是自己无法理解的感情,但结合如今的情况,这种感情应该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这是人生充满失败的自己,孤孤单单的自己,不曾体会过但又有点向往的感情。
因为受不住烈阳的暴晒,讲述故事的中途女孩就带着我,来到民居附近的一座小型公园树荫下的长椅上避暑。
尔后,因为讲述故事而口干舌燥的女孩,在公园自动贩卖机上买来两罐饮料。
一罐留给自己,女孩将另一罐果汁牛奶饮料递给我。
我摇摇头表示拒绝接受,结果女孩立刻飞来一道锐利如刀的目光盯的我内心一紧,并强行把饮料塞到心生抗拒的我手里。
收回悄悄注视女孩的视线余光,我低下头看着捧在手里的罐装饮料。
心里有混杂着震撼、羡慕、惊叹、感动、嫉妒种种情绪的复杂感情在汹涌澎湃,眼里有火热的泪水在流转。
这就是……
这个世界的“我”,和身边女孩的人生经历吗?
尽管,女孩只是把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我”,这几年的经历讲述了一个大概。
但是……
怎么说好呢?
这真的是一段普通,却又精彩到让我心生羡慕和妒忌的经历啊。
这个世界的冬云,是个跟软弱、自卑、只会逃避的自己不同的人呢……
如此认真、努力、坚强的“我”,也难怪可以拥有如今的这一切。
原来……
我也是……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吗?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再决绝一点儿……
是不是往后的人生,就能抵达如今这样的未来了呢?
扪心的自问,并没有得到答案。
只有抑制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打湿了自己的脸颊。
“冬云,你怎么了?!”
耳边,响起了女孩带着一丝惊讶又饱含着关心的话语。
但我,却不敢去面对女孩的关心。
因为,我根本不配!
我不是,那个跟女孩经历了辛酸苦辣人生的“冬云”。
我不是,身为女孩丈夫的“冬云”。
我只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乡人”罢了。
这个世界属于“我”的一切,我都不配也没有资格去拥有!
“没什么……”
一句违心谎言冷静的递出,我伸手擦去打湿脸颊的泪水。但是,止不住的眼泪马上又流淌下来。
“我只是很惊讶。”
“碌碌无为的自己……,原来也能够抵达这样幸福的未来啊!”
说着充满喜悦的话语,但是言语间却挤不出半分喜悦之情。相反,内心还像被万箭穿心般痛苦不堪。
我从不相信“命运”这种存在。
可此时此刻,我却只想用尽全力去诅咒它!
为什么!
要让一介人生败者的我,经历如今这种事情!
难道是想要嘲笑,软弱的我曾经对梦想的半途而废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因为!
就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身边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女孩,历经艰辛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幸福生活,就这么被断送了啊!!
想要嘲弄我的话,冲我来就好!!
为什么要把毫不相关的女孩牵连进来!!
我想要……
同情女孩。
可无比讽刺的是,破坏女孩幸福的东西,正是自己的存在。
我是……
破坏女孩幸福的罪魁祸首。
我是……
最没有资格同情女孩的罪人。
在此之前,对女孩只有陌生、排斥、抗拒的我。现在,对女孩多了一份可能永远也无法赎清的罪恶感。
阳光普照的世界,明明是如此的光明。
但此刻的我,只能看到无穷无尽的黑暗。
艳阳高照的夏日,明明是如此的灼热。
但此刻的我,只能感到冻结灵魂的极寒。
这样一个无有光明的极寒“世界”。
对身为“罪人”的我,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像我这种人,就该待在这种一无所有的“世界”里直至腐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法抑制的绝望狂笑,在内心激烈回荡。
惨烈的狂笑过后。
哪怕明知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空无一物的内心,还是忍耐不住对女孩强烈的赎罪感,苦涩的忏悔道:“对不起……”
“对不起。”
有清澈悦耳带着歉意的声音,穿透无尽黑暗传递到心里。
但声音表达的话语,却让我满心错愕。
紧随其后。
一双温暖的手落在脸颊之上,轻轻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
这一刻。
双眼重回光明的世界,冻结灵魂的极寒被淡淡的温暖消融。
宛如天空的蔚蓝眼眸,带着坚定的目光注视着我。白皙的瓜子脸上,是无法理解的深沉懊悔。
面对,以如此模样出现在眼前的女孩,大脑瞬间陷入思考不能的境地。
“对不起,冬云。”
女孩面带愧疚又一次说出道歉的话,像是要强调自己内心对我的愧疚。
不!
不对!
“之前,我只想到了自己。”
话到这里,抿着嘴的女孩渐渐低下头,仿佛无颜面对我一样。
不对!
你根本——!
想要阻止,女孩的道歉行为。
但是,无论自己如何用尽力气,身体都动弹不了一下,更遑论开口说话。
内心无比不安!
内心无比焦急!
想要阻止女孩,可怎么努力也做不到!
我不由得,对这样无能的自己感到灰心丧气……
不是这样的!
你根本没必要!
对我这种人道歉啊!!
“我忘了你也跟我一样,在痛苦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两声“对不起”道出,女孩脑袋埋得更低了。大腿上,因紧张和不安合握在一起的双手,更是因此握的关节发白。
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让嘴巴张开。
然而,嘴巴却只是无力开合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断尝试着组织语言。
“不……是……的……”
不知多少次的尝试之后,干涸到不像自己的沙哑声音,终于把内心想法化为语言传递出来。
此话一出,女孩猛得抬起头来,蔚蓝的眼眸里充满惊讶。
“这……不是你的错……”
你,并没有任何错!
“你……根本……不需要道歉……”
你根本用不着,对我这种人道歉!
“有错的人……是我……”
千错万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是……破坏你幸福的罪人!
我是……罪该万死的那个人!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话语说到这里,力气已然用尽。
失去力量支撑的脑袋缓缓垂下,身心被无边无际的痛苦所淹没。
这就是我……罪有应得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