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叶凑介绍完了埃文格弥之树创造出寄生血种,灵的目光缓缓看向了周围已然准备就绪的抵抗军。
灵的轻轻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说到:“出发前往下一个搬迁的地点吧。”
叶凑思索了一下,悄悄拉住了灵袖子的衣角,小声地问道:“是因为怕被埃文格弥知道吗?”
刚刚有被寄生血种寄生的精灵返回了营地,埃文格弥之树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他们营地的位置,而这对于抵抗军相当的致命。
走在林间的小道上,叶凑和灵压低声音交谈着,抵抗军被打散成很多份分批前往了下一个营地,这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其他营地,只有灵知道地点,她会在每一次营地暴露后带着抵抗军转移。
叶凑倒是很好奇灵是怎么知道这些营地的,灵有些含糊地转移了话题,只是说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她已经有经验了,但这些经验却是靠着无数次失败和牺牲换来的。
抵抗军和木傀之间的战斗从未停歇,王对王,将对将,灵必须要拦下对方的所有贤者级强者,而贤者以下的敌人就只能交给她忠心耿耿的战友。
这些都是曾经和她在战场上迎战魔族的战友,即便在最黑暗的时候,被上万魔族,数位贤者包围,绞杀的时候,这位主帅依旧挥舞着长枪带着军队杀了出去,所有人都无比崇拜和信任她,坚决地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她。
但这次的敌人不一样,他们很多都是自己的同胞,尽管灵告诉了大家他们都只是被寄生后的傀儡而已,但仍然有许多人选择了退出,不再参与双方的战斗。
抵抗军仅存下来的数百人不仅需要克制内心对同胞本能的亲近,还要时刻提防自己身边的战友被悄然寄生,要知道他们大多数都来自于边境的守卫军,是知道了灵脱离精灵王城后,自发组织了一批队伍来到这里帮这位曾经的镇国大将兼精灵族第一皇女的。
在战场上他们能够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向魔族挥剑,但面对那一个个同胞的时候,他们总是挥不出手中的剑,咬紧牙关砍下去之后,却只能感受到无比熟悉的灼热鲜血溅到自己身上,一抬头只能看到眼中闪着血色光芒的同胞狞笑着无视伤口,继续疯狂地发动攻击。
或许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彻底相信了灵,眼前的这帮家伙已经不是自己的同胞了,能够相信的人就只剩下首领,手中的剑,以及身边的战友。
但当战友眼冒红光把剑刃从身后插入自己身体的时候,很多人的内心都彻底崩塌了,他们不敢相信刚刚还和自己默契配合,浴血奋战的战友转眼间就变成了敌人的爪牙,信任在这一瞬间都悄然崩塌。
被寄生的战友怎么处理,根本不怕疼痛的木傀应该怎么对付,破碎的信任应该怎么修复......
这些问题根本难以解决,即便是她,也难以净化掉深度的寄生,每当有战士扛着满身血色根须的队友来到她面前,用乞求的眼神盯着她的时候,她都只能强行装出一副平静的表情向他道歉。
她真的做不到啊,灵悄然地握紧了手掌,明亮的双眼黯淡了几分,肩膀微微颤抖。
灵并不阻止那些人把被寄生的伤员带回来,把深受重伤的伤员带回来,因为她向他们承诺过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她每次都会尽全力去消除寄生血种的寄生,也会努力去施展并不擅长的治疗术。
最后她依旧是救不了几个人,营地还会因为那些被寄生的伤员而暴露,但那又如何呢?
她下定决心要送每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最后一程,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份微小的希望,即便这会让她承受巨大的代价。
灵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战友们把生命寄托在她的手中,但她却根本护不住几个人,自从之前失去了重要的人后,她就一直在失去,一直在愧疚,一直在思念,心境虚假的圆满和身体的缺陷导致她离极致的境界始终只差半步,但似乎永远都迈不过去。
灵自嘲一笑,那又如何呢,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实力如何强大,毕竟再怎么强大的力量都无法让那些死去的人复活过来,也无法挽回那些被深度寄生的人。
她悄然握紧了双手,她无法救下那些战友。这是她已经完全接受的事实,但她却能够让那些战友以精灵的身份死去,而不是那些毫无自我可言的木傀。
灵偷偷地瞥了一眼身旁正在独自思索的叶凑,她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脖子,深怕自己的偷窥被发现了。
事到如今她还是没能够从过去的阴云中走出来,她一度想要强行留下叶凑,想要把她捆在自己的身边。
灵的眼中隐晦的闪过一丝红光,眼神变得有些失控和疯狂,但这并不算什么,以她的意志力完全可以左右自己的欲望和邪念,她的手指微微下压,双瞳再度恢复生机盎然的翠绿。
想到了叶凑刚才压榨自身魔力也要救助战士们的行为,灵暗自叹了口气,这两个家伙根本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还活着,另一个早已死去。
诚然,她的内心真的难以忍受永无止境的战斗和孤独,但她始终记得女孩当年对她说的那句话,那句话已经成为了她的梦魇,迫使她继续坚持下去,即便是自己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即便自己最后的命运就是孤独的面对走上了歧路的族群,她也会坚持下去,这是她的执念。
灵握紧拳头,放在胸前,缓缓看向了天空,眼眶有些泛红,过了一会,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再度看向了叶凑,她的眼神已经一片清明。
叶凑微笑着看向了灵,脚尖不安地点在地上,她的笑容有些勉强和紧张,但她仍旧问出了她的问题:
“下定决心了?”
青涩的少女笑着把手背在身后,微微前倾,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她眯起双眼,有些期待地问道:
“是要把我留在身边,还是送我离开呢,灵姐姐?”
灵完全没有因为自己几乎被少女看透而感到恼怒和惊讶,她只是摸了摸叶凑的头,温柔地回应道:
“我决定了,要把你送回去哦,叶凑。”
执念的枷锁早就牢牢的束缚住了她的身心,让她在自我毁灭的路上越走越远,而眼前的少女却是破茧的蝴蝶,依旧有美丽花海在等待她的到来。
她应该放手,不让自己的丑陋和执念污染那份纯真。
她就像树下盘根错节的丑陋根须,没有机会透过泥土,也没有能力跃上天空,去抚摸那一朵盛开在树梢的花朵。
花朵自有蝴蝶为伴,天空自有飞鸟相随,而她能做的,也只有化作提供营养的树根,静静等待鲜花的盛开罢了。
二者只是机缘巧合在命运中结为一对,她已经失去了自己呵护的花朵,自然也没有资格去追寻另一朵了。
二者本不该相遇,也本不能相遇,是有人干涉了命运,扭曲了因果,才造就了这次错误的重逢。
她必须放手,让这一切重回正轨。
灵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缓缓地松开了手,任由手臂无力的下垂,隐隐有破碎的声音从她的体内传出,但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够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