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灵在埃文格弥和维娅两人的中间,埃文格弥在给灵讲聊聊天,虽然灵现在已经不小了,不太喜欢和母亲聊天了,但还是犟不过埃文格弥母亲突然起来的乐趣,没办法,她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埃文格弥的怀里,倾听她的话语。
灵无聊地叹了口气,她轻声说到,“母亲,就不能跟我讲讲那些传说中的S级冒险家的故事吗。”
埃文格弥摇了摇头,笑着说到:“S级而已,你早晚可以达到,以后你就是他人口中的传奇,所以现在就没必要听了。”
埃文格弥自顾自地讲起了一个故事。
从前,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魔王,他厉害到可以把整个世界毁灭,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一位神秘的公主召集了全天下几乎所有的勇士,来到了公主的王国。
经过重重选拔和战斗,最终只有四个生物脱颖而出,成为了王国地位最崇高的勇者,获得了面见公主的资格。
公主向他们发起了提问,问他们有什么办法拯救世界,击败那个可恶的魔王呢?
一位天使飞了出来,她说要用爱去感化魔王,这个想法遭到了众人的否定,魔王怎么可能用爱去感化呢,但也有一个长相平凡的小伙子忍不住说到:“没有试过,怎么知道魔王想不想和我们同归于尽呢?”
一只狐狸走了出来,他说可以不断地派出普通人去消耗那位魔王,他已经计算过了,最后牺牲掉大概百分之九十的生命,就可以把那位魔王活活耗死。
神秘的公主摇了摇头,她说这样的牺牲太大了,可行,但是需要换一种更好的方略。
王国的骑士长站了出来,作为王国的盾牌,他提议先排出一部分人消耗魔王的力量,然后再勇者去杀死变弱的魔王,这种方法大概只需要消耗八成的生命。
那位神秘的公主点了点头,说到这个方法的性价比高了点,可行性也还是不行。
听到这里,灵忍不住插嘴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牺牲这么多人呢,他们这些勇者不应该自己上场,想办法解决掉魔王吗?”
维娅抿嘴笑道:“小灵说得很对,但万一那帮勇者加起来都打不过没有被削弱过的魔王呢。”
灵撅着嘴:“哪有这样的勇者啊。”
埃文格弥轻轻摸了摸灵的头,安抚道:“乖,继续听吧。”
众人纷纷为了具体牺牲多少人吵了起来,吵的不可开交,那位一脸平常样的小伙子冷不丁地开口道:“如果我们这些勇者一起上,然后把魔王击败了呢?”
神秘的公主抿嘴一笑,她说勇者们联手绝对打不过魔王,因为魔王很厉害,要击败魔王唯一的方法就是先削弱他,然后再让最强的勇者手持勇者之剑,才能杀死魔王。
所以最后,针对魔王的作战方案如下:
A.牺牲九成的民众,勇者们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魔王,然后带领剩下的一成民众好好地活下去。这个世界充满了危险,能够保护民众的勇者是必须存在的,勇者不能全军覆没。这种方法未来十分稳定,勇者们可以永远保护民众。
B. 牺牲八成生命加上几乎全部勇者,拿下魔王,这个方案的弊端就在于不确定勇者们能活下几个,但民众们一定能活下来更多,未来没有勇者的保护,或许会诞生新的勇者。
C.用爱感化魔王,在场的人都表示这是在做梦。
D. 不反抗,让勇者和民众们站在一起,让魔王杀死九成五的民众和勇者,这是神秘公主告诉他们的情报,魔王会很平等地杀掉每一个人,无论其是否反抗。这个方案的问题在于魔王承诺最后会自裁,但谁都不知道勇者能剩下几个,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多了。
埃文格弥看向了灵和维娅,眼神玩味,笑着说到:“你俩做个选择题呗,看看能不能选中正确的答案。”
维娅笑着选择了B,而灵则是选择了D,埃文格弥疑惑地说:“维娅选B我能理解,可为什么灵你要选择D呢?”
灵低下头摇了摇头,她揉了揉发涨脑壳,苦着脸说到:“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AB不太公平。”
埃文格弥平静地说:“可惜,这个故事最后的选项是A,九成的居民死在了魔王的手中,最后只有狐狸先生活了下来,杀死了魔王。”
在最后的投票中,高层会议中,A选项达到了最高的票数,但可惜中间出现了些小插曲,天使气愤地说这是牺牲最大的方法,但狐狸先生立刻就反驳道未来的牺牲会变小不少,勇者们可以很好地保护这个世界。
维娅轻笑道:“A方法不会导致未来锁死,再也没有丝毫进步空间可言吗,相比之下,B是否多了几分未知和可能?”
埃文格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到:“可惜勇者们保护的能力更加重要,他们宁可牺牲一部分未来的可能性,也要守住勇者,不然未来可能所有的生命都会死亡。”
故事还在继续,在会议中,那位平凡的小伙子看到众人再次为了牺牲的数量吵了起来,终于站起来说到:“其实你们没必要为了这件事而吵起来,毕竟归根结底都没有尊重生命,都十分残忍。”
骑士长先生问道,明明计划B可以减少死亡,为什么还说他的计划没有考虑生命的重量呢。
平凡的青年冷冷地说到:“抛去个人价值和可能性,把生命当作一个单纯的数字,放在天平上比较。”
青年深吸一口气,双眼变得炯炯有神,眼中满是冰霜,他平静地说到:“这本就是对生命的亵渎。”
最后青年带着除了狐狸先生之外的勇者去挑战魔王惨遭全军覆没,狐狸先生在牺牲了九成生命的情况下战胜了魔王,成为了新世界唯一的勇者,也守护了未来的世界,剩下的一成生命相亲相爱的生活在一起,这就是故事的结束。
埃文格弥注意到灵的眼神有些恍惚,她温柔地合上灵的双眼,温和地说到:“睡吧,孩子,现在跟你讲这个故事或许还是太早了一点。”
灵乖乖的闭上了眼,梦里不断地梦到这个故事。
究竟是一个稳定但永远不会进步的未来更好,还是一个充满未知和挑战的未来更好呢。
灵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她还在思考牺牲一部分人公平吗,一个家庭要牺牲几个人呢,有公平的指标吗,有合理的评判标准吗,还是说一个家牺牲了几个人别的家庭也必须牺牲这么多呢?
她的思绪很乱,捋不清其中的头绪,有一句话不断的在灵的心里打磨提炼,最后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
“抛去个人价值和可能性,把生命当作一个单纯的数字,放在天平上比较,这本就是对生命的亵渎。”
灵认为这句话多多少少是那个青年用来逃避选A选B的话语,灵觉得那个青年和自己一样天真,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哪有什么尊重生命本身的意义和价值,死了之后不是什么都没了吗。
那晚灵只是突发奇想想要选D,但其实心里还是更加赞同A选项的,毕竟没有什么事情比好好地稳定地活下去更加重要。
这一天灵都在专心思考这个问题,她感觉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重要,丝毫没有发现凑来她身边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对。
凑特意摇晃了几下灵,说自己有点事想和她说,结果灵因为自己还要好好地想想这个问题,所以就和凑说晚点再和她讲。
于是凑就没继续打扰她了,只是一个人坐到花园角落,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直到凑在晚上八点的时候没有离开她们家,而是就地住下了,灵才疑惑地问道:“小凑,你怎么了,还不回家吗?”
凑这才眨了眨自己早就哭肿的双眼,伤心地扑倒灵的怀里,嚎啕大哭。
灵注意到凑的嗓子都已经哑了,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却还是不断地溢出眼泪,她还发现凑身上的衣服有很多泥土的痕迹,平常穿着的白色过膝袜上布满了深色的痕迹,尤其是膝盖的部分,有着两大团明显的水渍。
灵自责地抱住了凑,不断地责怪自己为什么老是在想那破哲学问题,没注意到自己重要的妹妹情绪不佳。
她现在才知道凑已经一个人哭了很久了,她有些想埋怨为什么凑不早点跟她说自己心情不好,但看到凑这副样子,灵还是没有说出这种话,只是安静地抱住怀里的少女,任由她痛苦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凑生气地捶打着灵的身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灵一直不理我,一直不理我,坏姐姐!”
凑的打击软绵绵的,灵在其中感受不到一点疼痛,她温和地问道:“小凑怎么不多摇一下我,我肯定会听你讲的啊。”
凑哭喊道:“我摇了好几下你,你都没有理我,我觉得你肯定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就不想再打扰你了啊——”
灵的心头猛得一揪,她颤抖着抚摸凑的头,小声地重复着“对不起”,她知道这次是自己错了,自己不应该就为了那个破问题去自顾自地思考,冷落了凑,她简直不敢想象凑这一天是怎么过的。”
凑的身子颤抖着,她继续生气地捶着灵,捶到没力气了才软塌塌地靠在灵的身上,有气无力地哽咽道:“我一直在忍,忍着不在路上哭,就是想着来找你倾诉,我只有你了,灵。”
她趴在灵的身上轻轻喘息着,泪水不断流下,灵的脑子陷入一片空白,小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敢猜测,也不想猜测。
“结果我到了这里,好不容易可以哭出来了,灵你却一直不肯理我,我真的好伤心,为什么啊,灵到底一直在想什么啊!”
凑的语气有些激烈和愤恨,她咳了起来,虚弱的咳嗽声像锤子一样一锤又一锤砸在灵的胸口。
“对啊,我到底在想什么?”灵在心中质问自己,她犹豫地伸出手,在空中停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缓缓放在了凑的背上,轻轻地抚摸着。
灵的声音有些失真和愧疚,她心疼地说:“小凑,别哭了,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都哭得咳嗽了。”
她从凑的眼中看不到丝毫光芒,翠色的眼瞳宛如破碎的翡翠一般,失去了光泽。
灵忽然意识到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不然凑的表情绝对不会像这样,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她着急地抱住凑,低声安抚道:“别说了,小凑,别说了,姐姐在这里,姐姐会照顾好你的。”因为对凑的同情和关心,她也不自觉地哭了出来。
“姐姐,今天早上......维娅阿姨告诉我......”凑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灵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她的感到阵阵不安,怀里的少女不知为何停止了颤抖,显得异常平静和僵硬,看不出半点悲痛。
灵看向了凑那双心如死灰的双眼,仿佛蒙上了尘埃一般,她心疼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凑的脸,却被凑拨开了手。
“她告诉我,我的父母在实验的事故中失踪了......”
过了好久,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大概率是离开了。”
灵感觉道怀中的凑剧烈地颤抖着,那一刻仿佛所有情绪都回到了这个脆弱的少女身上,痛苦化作潮水,永无止尽的迷茫和悲伤终究是淹没了心灵的高墙,让她根本难以抑制泪水的决堤。
凑的声音空灵而又微弱,就像来自天边的回响,空洞和麻木下藏着浓烈的悲伤和绝望。
“姐姐,我没有家了。”
……
“昨天晚上是一个人呆在家里的,爸爸妈妈送我回来后就一起出去了,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我总感觉他们的表情有些不对,心里有些不安。”
“凌晨四点了,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怎么会这样,他们明明答应我会尽早回来的。”
“出太阳了,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吗,会不会出事了,为什么眼睛突然有点酸,好想哭,不行,爸爸妈妈教我一个人的时候要坚强,要冷静,不能老是流泪,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维娅阿姨来了,她告诉我了那件事情,阿姨的表情好复杂,我看不懂,但我好想哭。”
“不行,不可以在维娅阿姨面前哭,可我真的好想,我要坚强,不能让作为女王的维娅阿姨浪费时间为我担心。”
“终于可以见到灵姐姐了,我真的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期待地看到她,作为我最好的朋友和姐姐,我真得想要扑进她的怀里大哭一场。”
“为什么灵姐姐不理我,我有些憋不住了,我真的好想......不行,姐姐那边的事情好像很重要,我不应该打扰她。”
“我还是一个人去哭吧,找个没什么人关注的小角落哭,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也不要让人浪费时间来担心我,我就不麻烦别人了。”
“哭得好累,好困,好想睡觉,或许睡着了,就能在梦里见到爸爸妈妈吧,那就睡吧,安静地睡吧,睡着了,就不会哭了。”
“没有梦到爸爸和妈妈呢,他们是不愿意要我了吗,那我是不是只能自己去找他们呢。”
“呜呜呜,那就决定了呢,最后和灵姐姐说一次话,我就去找爸爸妈妈,哈哈哈,真好呢。”
“就是不知道这样,爸爸妈妈愿意要我吗?”
叶凑忽然回过神来,她在听灵讲这段故事的时候,一大段心声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闯入了她的脑海,让她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泪水,内心瞬间被哀伤填满。
叶凑紧紧地捂住胸口,强烈的疼痛和悲伤几乎要把她从内到外撕开,一双手放在了她的头上,阵阵清凉瞬间驱散了叶凑内心的悲伤。
叶凑抬起头,看向了同样也眼眶通红的灵,她把身子微微前倾,轻轻靠在了灵的怀里,小声抽噎着。
她已经猜到这段故事的结局了,她的内心还遗留着凑·埃文格弥叶最后那段突如其来的笑声,那段干巴巴的笑声让叶凑的心感受不到半点温度。
带入思考一下,叶凑就清楚凑·埃文格弥叶想做什么了,她记得精灵王城的南部不远处有一道悬崖,东部西部和北部都有异兽生活的树林。
叶凑很清楚:父母双亡,憋了一路都不哭,好不容易见到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姐姐却又被姐姐冷落,最后只能一个人哭泣,在梦里都见不到父母最后一面的凑·埃文格弥叶,绝对已经彻底崩溃了。”
叶凑抿了抿嘴,换做是十一岁的她,如果经历了这一切,说不定也会变成这样,如果是自己,在和叶琳好好道别后,就会一个人悄悄地离开,告别这个世界。
她的目光扫过了那座孤独的墓碑,眼神幽深,嘴唇微张,仿佛在说到:“是吗,凑·埃文格弥叶,如果是我,一定会这么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