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河内安摘下耳机,看了眼时间。她离开转椅,走出房间,还关上了房间的灯,只留下还在对文件进行渲染的电脑在黑暗中亮着光。她随意披上件外套,便迎着漆黑的夜色出了家门,走上她熟悉无比的街道。
她简单拐过几个弯,便来到一处宽敞的行道上。昏黄的灯光在她身后拉出模糊变形的影子,随着她的脚步不断晃动,时而分裂,时而消散,又时而凝聚。
此处既是她通往便利店的必经之路,更是附近居民出行的要道。只要是在白天,这条道路就不会陷入沉寂。
可恋河内安出门的时间已经相当晚了,如今她不仅见不到平时的人影,附近居民楼的灯光也基本都消逝殆尽。只在远处留下一些黑乎乎的轮廓。
这个时间点,她少了很多选择。但选择的效率也因此变高,因为她已经不用考虑该去哪个商店。实话说,恋河内安不常在这个时间段出门,她之所以选择出门,一部分是因为长时间工作的疲劳,促使她下意识想出门透气,一部分是因为她对这段路熟悉无比,她自忖花不了多长时间。
但走了没一会,透气的冲动消弭许多之后,她就意识到街道的沉寂还是有些超乎她的想象,这就让她难免诞生了一些紧张的情绪,也就更加注意起周围。也是拜其所赐,她很快就遇到了一场意外。
她当时一面在路上快步行走,一面打量四周。几乎没用多久就发现了一个人影,事实上,等恋河内安逐渐走近时,她才意识到那是个正蹲在地上的人。
她眼睛有些散光,这次出门又是临时起意,那人又蹲在地上不做移动,第一眼竟让她觉得是个被人丢弃的垃圾袋。
由于步伐匆忙,她只是略微的看了一眼,发现那似乎是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少女,有着一头漂亮的蓝色长发。这些显著的特征在她内心留下了些印象,进而引发了些许思考,以至于她后来进入商店时,都在考虑着那蓝发的少女。
“是翘家,和家里人产生了矛盾吗?”恋河内安似乎觉得这是个较为合理的解释,她从货架上取下一盒牛奶,望着上面醒目的logo,顿时又推翻了这种想法,“感觉没有在这附近见过。”她回想起自己模糊的印象,向着收银台挪动起脚步,“兴许只是单纯的迷路呢?”
她走出便利店,开封了手上的牛奶,嘴上咬着吸管,沿着来路往回走。似乎是因为走了一次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手上的牛奶安抚了她的心神。她不像来时那样小心翼翼了。
对于蓝发少女的考虑也被扔在脑后,她觉得,不论是迷路还是纠纷,这会都应该从原地离开才是。
可当她走回那条宽敞又明亮的街道时,那个像垃圾袋一样的人影(原谅恋河内安第一时间这么想),竟还呆在原地,就像在此处生了根一样。
而这回她走近,由于之前已经对对方的发型有了充足的印象,她注意到了别的东西,那少女身上竟还穿着校服,恋河内安再定睛一瞧,又发现那校服颇为眼熟。看到这里,她吸了一口手中的牛奶,脚上脚步加快,尽快离开了此地。
可到了家门,她竟又在心底增生出了一些后悔。这让她开门都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她一面对抗着这种情绪,一面收拾起房间。她先回到房间里,在聊天窗口提交了转化好的工程文件,紧接着关掉电脑,去了趟厕所,把晾晒的衣服从洗衣机里拿了出来。
她一来到阳台,难免就朝着自己先前经过的地方张望,发现那个人影依旧留在原地。于是她在挂好衣服后就进了房间,在睡前刷着手机。可屏幕上的信息却在这时却失去了吸引力,于是她把这东西丢在一旁。想要直接闭上眼睛。
可她脑中却始终存留着那个落单的身影,连带着牛奶残留在口中的味道一起挥之不去。
她有些忍不住去想,若是她就此无视掉,那少女的命运会怎么样?这附近的治安虽说还算平稳,但还没安全到能让她这种年纪的少女睡在街道的程度。
到了如今的时间,她是否就是唯一一个发现她的人,更是唯一一个有机会帮助她的人?若是她现在选择了无视,引来了更严重的后果,她又该如何与自己自处?
她在床上翻转,连被子被从一侧扯开,露出了一片肌肤都没能发现。出于个人原因,她本能上抗拒这种事情。
可一想到那些相关的新闻,一联想到可能降临的命运,她就有些无法思考了。最后,她离开温和的床铺。又来到阳台向下往了一眼。换上了制服的外套,想了想,又从柜子里翻出个手电筒。再次走出了大门。
“你好?”
恋河内安一连唤了好几声,这少女才抬起头来望向她。到了这个时候,恋河内安才发现少女有一张姣好的面容,不论是谁看了这张脸,都必然会对其留下深刻的印象。
对方睁着一双饱含着水光的眼睛看着她,嘴唇下撇,像是还陷在情绪中。这让恋河内安心头一紧,感到些许手足无措。
好在那少女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起码外表看上去是这样的。她有些摇晃的站起身子,整理了自己的衣服,调整了表情,重新看向了她。
等她做完这些动作,身上竟自然而然的散发出高贵优雅的气质。好像这才是她原本该有的模样,刚才恋河内安所见的不过是短暂的幻觉。
“你也是羽丘学园的学生吧。”眼见恋河内安朝她点头,她又继续开口,看起来并不想提及自己的状态,“如你所见,我在这附近迷失了方向。现在正受此困扰。”可能是因为遇到同学的缘故,她的语调上扬了些许。
她随后表现得有些无奈,“我是最近才搬来这附近的。稍微一不注意就偏离了原路。在附近绕了很久,手机也没电了。”
恋河内安又有些抗拒了,她本以为少女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同校。但经过这短暂的相处,她已然能察觉出一些明显的差别来。这让她有了些犹豫,先前的踌躇也变得更强烈了。
在她十几年的人生中,她基本从不与对方这种人产生接触,哪怕是往后的人生,她也未曾做过相似的预想。这导致帮助她构建起印象的都是些缥缈的传闻和刻板的偏见。不由觉得对方或许并不需求她的帮助。
但恋河内安多少也算是个负责任的人,出于这一点,她随后问出了对方本应前往的地点,并借用手机指出了详细的道路。
对方礼貌又真诚的向她道谢,眼看这人已经转身,马上就要步入身后的那片黑暗,她还是选择开口叫住了对方。
“这个方向有家药店会开到很晚。”内安斟酌着词句,刻意说道,“我打算去买点药,家里的药有些快过期了。”
她说完打开手电,又刻意在少女身前的不远处停下,侧头瞟了一眼自己的身后,随后自顾自的离开。那少女在原地犹豫片刻,最终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越往深处走,亮起的路灯也就越少,她们所能见的视野也逐渐被局限到了内安的手电上。此时又正值虫鸣的季节,不时有声响从手电未照到的黑暗中传出。在白天稀松平常,这会却显得异常诡异。
内安一面带着路——先前为少女指出的路线她记得还清楚,一面暗骂着这条路的建设工程。她觉得如果路中间有个没井盖的水井,那么一定会掉进去几个没带光源又想穿过这条路的人。
那蓝发少女一开始还和她保持相当的距离,现在也是渐渐来到了她旁边,只落后她不到一个身位的距离。她看着高度紧张,步伐谨慎,呼吸也变得很轻。
内安听到周围传来些响动,当即拿手电筒照了过去。她听见吸冷气的声音,但并不是她自己的。明亮的光束照向声音来源,尽头呈现出几个被丢在路边的垃圾袋。
“可能是流浪猫吧?”更有可能是老鼠。不过后一段话她没有说出口。
“...不管怎样,让我们继续走吧。”
“请问..您是要买什么药呢?”没走一会,内安身旁的少女主动开口了。
“常备的感冒药。”内安没回头,依然盯着前方。“家里总有人会生病,也需要另做准备。”
“对了,你是新生吧?”内安提到这点,还用手提了下衣服上的校徽,“我从没在这周围见过同校,是刚搬过来不久吗?”
“嗯...”少女沉吟。“应该快要有一个月了。”
“我也是从别的地方搬来的。”内安说,“在这里住了..”她话语出现了明显的停顿,“有好几年了吧?”
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东西。话题基本围绕着学校和街区。少女随着内安在拐角转弯,又向前走了几百米。内安在此时岔开话题,提醒少女已经快到她先前说的地方了。
为表感谢,少女先是提议给内安现金答谢,这遭到了内安的严词拒绝。两人经过几番讨论,最后以少女提出的为内安送一周的饭作为结果。
告别时,她们交换了名字。内安告诉了她自己的班级,又受了少女郑重的一礼。眼看着少女拍着胸脯说剩下的路自己能走,内安就目送着少女逐渐离开视野。自己则打着手电筒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