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安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朝着正在灶台前忙碌的男人打了声招呼,那男人强调说现在已经到了中午,内安对此没什么反应,走进卫生间后就关上了门,把自己锁在了里面。男人摇了下头,再一次翻动了锅里的菜,将其盛出来端到了桌上。客厅的电视已经被打开了,正播放着最近的新闻。等男人抬着装着汤的锅来到客厅,收拾好围裙坐下的时候,内安也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她用梳子打理着自己灰色的长发,最后放下梳子,拂开掉在肩上的头发,在餐桌的另一边坐下。
“你昨晚多久睡的?”
“大概一两点。”内安回应着,夹了两片肉放在了自己的碗里。赤坂昨晚一直拉着她打游戏,到底是不是一两点,其实她也说不准。
“今晚就要早点睡了。”男人说着往碗里夹了片菜叶。
“我知道。”内安点头。
“尝一下鱼。”男人冲着内安附近的一盘菜扬起下巴,“平野先生。”见内安没有反应,男人补充道,“之前跟你说过吃烧烤被老婆抓包的。”内安眼睛亮了起来,“昨天突然说钓到鱼了。”
“钓了好几条,说自己吃不完。就把剩下的分出去了。”
“平野先生的妻子好像也不让他钓鱼吧?”内安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想起了男人之前提过的事。
男人不置可否,“那是因为他之前每次钓鱼都要有好几天与世隔绝。”他同样夹了块鱼肉,“而且还总是空着手回来。”
“不过,平野夫人其实也拦不住他。”男人笑了下,“我昨天问过平野,他是怎么应对自己夫人的。那家伙说自己每次钓鱼回来,都会在路上买他妻子最喜欢吃的甜品,回家还会主动做家务。”
“嗯哼。”内安应了一声,“那平野太太确实不好对他生气。”
又过了一会,男人用遥控器给电视换了几次频道,等看到由当红男演员代言的广告时,内安吞下碗里的菠菜,带着些揶揄提起了往事,“你之前是不是常在这时候发表意见来着。”她比了个手势,“说自己当年其实和金城武一样帅。给你递情书的女孩子能从新宿排队排到北海道。”
男人有点意外内安还记得这件事,“你当初真信了?”男人问她。
“当初确实是信的。”内安那只拿着筷子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嘛。”她把另一只手横在了肚子前,同自己的衣服隔了些距离,看向了男人。意思表达的很明显。
“你当初也好不了多少。”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拿着烫发棒想做一个工藤静香的翻卷刘海。”
“确实挺难忘的。”内安说,“当时我只觉得每个和我对视的人好像都有话想说,感觉很不自然。”她吃下一块鱼肉,“好像我是从动物园逃出来的猴子。”
“直到早川先生来到附近,看着我说,‘嘿,这家伙脑袋上怎么有个钢丝球?’”她说完就和男人一起笑了起来。
“我一会要出门。”内安一面收拾着餐具,一面对整理完餐具的男人说。随后把餐具抬到了厨房,拧开了水龙头。男人在沙发上坐下,侧过身来看向她。“去见谁?天川先生吗?”内安从台子上拿下一块抹布,擦拭起沾着油污的盘子,“你记得高条小姐吗?”发觉男人没有回应,内安就补充道,“和中岛先生一起工作过,我还以为我告诉过你。”她把干净的盘子放到一边,擦起另一个碗,“高条小姐退出后就在计划着经营店铺,现在有了着落,就邀请了几个熟人过去看看。”
“挺好的。”男人在沙发上转回身子,“别回来太晚。”
“我会的。”
在整理好衣服之后,内安朝鱼缸内撒了些饵料,正在玄关前准备开门。一直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叫住了她,告诉她自己很喜欢对方买的皮鞋。内安回了他一个微笑。走了出去。
她在附近的公交站台上车,经过了半个小时的车程后到达目的地,在这期间,车上的人越来越多,日光也到达了一天中最强烈的阶段,在她下车的时候让她不得不眯起眼。她沿着一个方向走了十分钟,拐进一条小巷,最终到了一栋公寓前。
在数小时前,五十岁的天川直辉准时从床上苏醒。他先像往常一样在楼下跑了几圈,途中还和已经有些熟悉的跑友打了招呼。清晨的凉爽空气让他感到心情放松。在跑完步后,他又到了常去的超市,采购了一些食材和日用品,在货架上拿了一张报纸。在结账时,他还和女收银员聊起了琐事,夸奖起对方今天新编的发型。
内安是在公寓的楼下见到他的,在她发现天川直辉时,这人正蹲在地上,一只手伸出来,一只手挂着个塑料袋放在膝上。他的眼睛望着眼前的狗,看着它慢慢吃掉自己手里的花生。内安在这个时候走到他的身旁,直辉揉了下那条狗的脑袋,目送着它逐渐远离自己的视野。这时,直辉转过身来,友好的朝内安打了个招呼。
“下午好啊,小内安。”
“直辉叔叔!”内安兴奋的喊了一声,张开双手抱住了直辉。直辉轻轻拍打着内安的背。内安没过多久就松开了手。直辉打量着内安,他的身形因为自身的年龄,已经显得有些佝偻了。而内安的个子在这些年已经赶上了他,每当他留意到这点。都会下意识感慨时间的流逝,但同时也会在心底升起一股暖意。
“要不要上楼坐坐。”他露出温和的笑容,对内安发出了邀请。
内安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顺手抓起背后的靠枕抱在怀里。直辉很快端着两杯咖啡从厨房走了出来,先是其中一杯放在了内安面前,紧接着走到自己的那台老式放映机旁边,“想听点什么。”他喝下一口咖啡,开始挪动在机器旁边堆起的盒子。内安让他自己做决定,他就依着心情挑出了其中的一盒,从里面取出光盘。走到了内安旁边的座位上。
“最近过的怎么样?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直辉向内安,后者放下咖啡,带着些笑意说道,“正等着你这么问呢。”
接下来,内安先向她描述了自己在前一周的今天帮助了一个迷路的学妹,她说那个学妹长得很漂亮,即使她和很多相貌条件优秀的人接触过,还是依旧觉得她很漂亮。她说在她们相处的时间里,她几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女孩是个既要强又认真的人。不仅如此,她还察觉到这人把自己绷的很紧,好像正受着莫大的压力。
后来,内安又说起了她的工作。她先是吐槽有些甲方简直就像无法交流,让她觉得自己和家里金鱼沟通效率都比他们高。然后又提到自己之前因为工作太多记错了时间,不得不在一个晚上做完了三份单子。她借此提到了学校里和她一起工作的混子,觉得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她的工作心情。
在她提到周五的排球比赛的时候,一直在倾听的直辉也加入了话题。说自己在和内安一个年纪时也是学校冰球队的主力,受到教练的重点培养。她随后还提起了为父亲买的新鞋。内安一面分享着自己一周的见闻,一面自由的表达看法。直辉大部分时候都在安静的倾听着,只在一些时刻发表见解,或者讲上两个有趣的段子。
“您是在放什么歌?听着有点耳熟。”内安留意到了音乐的变化,一时间受到吸引,看向了那台老式放映机。
“平克弗洛伊德。”直辉放下杯子,耸了下肩膀,“一支很棒的乐队。”内安点头,“我知道。”她说,“您以前也放过他们的歌。”
又过了一会,内安拿着杯子,仰头喝完了剩下的咖啡,“我得走了,直辉叔叔。”她看了会自己空掉的杯子,站起身来,“虽然我很想继续留在这里,但我接下来还要去别的地方。”她看向直辉,和后者的目光对视,轻轻的笑了下,“和您聊天总是很高兴。”
“我也一样。”直辉端起咖啡,隔空敬了内安一杯,“和你聊天能让我觉得自己还年轻。”
“您本来就不老。”内安指出,“只有等您经常抱着这种想法的时候,您才真的老了。”说完,她走到了门口。“那我走啦。”她挥了挥手,走出了大门。
直辉端着杯子,来到窗边。目送着内安离开公寓,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他下意识又想喝一口咖啡,却发现自己杯里的也正好喝完了。他只得摊了下手,在水池旁清洗了杯子。
“We're just two lost souls swimming in a fish bowl.”直辉哼唱着放映机的歌词,边点着头,边扭动着身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很投入,像是完全沉浸在了音乐里。但他跳舞的动作笨拙,看起来颇为滑稽。若是内安这时在场,一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Year after year.”
“Running over the same old ground.”
“What have we found?”
“The same old fears.”
“Wish you were here.”他慢慢来到放映机旁边,在最后的重复段结束后,他就关掉了放映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