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安推开酒馆的门扉时，首先感受到的是空调传来的凉意。在零星亮起的暖色电灯下，干净整洁的木质桌椅中，握着玻璃杯的女人在门口的铃声中回望过来，笑着向内安挥手。
她将酒杯留在经过的吧台上，酒保模样的男人紧接着将其收回。内安向一旁挪动脚步，露出自己身后四处张望的蓝发少女。后者的神色混杂着好奇与担忧，似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场所。
“见到你总是让人高兴，内安。”女人简单抱了下内安，带着她们在酒馆的边缘坐下。
在这个时间段，除了他们以外，整个酒馆就只有一个坐在吧台边的顾客。内安先在内侧坐下，高条坐在她对面，朝着吧台做了个手势。祥子在最后入座，在两人开口前都一直在摩挲衣角的纹路，看着十足的拘谨。
纵使内安早先就这地方对她做出过保证，但对于丰川祥子安分守己的学生时光而言，酒馆这词还是有些危险和禁忌的意味，而在互联网上的耳濡目染外，她唯一的经验来源于打短工期间——她当时在那附近为人发传单。隔着街道远远观察过类似的地方，看见的只有霓虹灯牌下挤在一起的男男女女。
在她忧心忡忡的这会，内安还在和眼前的人做着寒暄。女人问起内安和中岛的合作经历，内安则和她讨论这段时间的经营状况。
中岛的工作极大挤压了她的日程，她已经有些时候没有光顾这地方了。在此前，由于这里的客源因素，她多少也算老客人。
酒保这时端上两杯饮品，内安拿过自己的那杯。前者依然记得她的习惯和偏好，为她准备好了往日常喝的品种。
“为我的朋友推荐一杯吧，要无酒精的。”内安对着身旁的祥子眨眼，“算在我账上。”
“怎么样，要不要先试试我的，我还没喝。”她把手边的饮品推给她，见到祥子摆手拒绝，她就把杯子捞了回去。
“也该说正事了，高条小姐。”内安对面的女人闻言点头，抽出一只手指向室内的一处阴影，“东西在那里。”她说。
那周围的光源没有打开，整片地方都处于阴影中，丰川祥子在这地方只能窥见一点白色的部分，不过仅凭这点，她就可以认出它的正体了。
一架钢琴。
“我们走吧，祥子。”座位对面的高条率先站起身，走在她们前面，内安见状也拿起酒杯，叫上祥子，在跟随高条的途中为她补充介绍。
“那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高条小姐。”内安向着高条的背影摊开手，“为我们上酒的是驹月先生，是这里的酒保。”驹月这时闻声看来，内安回以对其微笑，高条这时打开了光源，显露出其中的钢琴。
“我知道你很紧张，放心吧，大家都是好人。这点你会在以后发现的。”内安试着安抚她的心情，却没有提及之后的演奏，看着对此毫不担心，“就算你不信任他们，你也可以信任我。”
高条在琴旁叉着腰等着她们，内安轻轻握着她的肩膀，推着她缓缓向前。在到达琴旁后从祥子身旁退开，坐到了就近的吧台旁。
“你看起来很自信。”驹月这时候走了过来，望向一旁的钢琴，“高条在和酒馆有关的事上都很严格，这琴虽然没花钱，但也是她通过人情要来的。”
“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会为那女孩担忧。”
“你就看好吧。”内安旋转着杯底，无视掉驹月的忠告。
“放松，孩子。”高条靠在祥子身后的桌子上，看着后者结束调音，坐在椅子上，“你学了多久了？”
祥子拂开脑后的长发，瞥见琴盖上的细微划痕，接着用手轻抚面前的琴键，冰凉的感触透过空气传到指腹，让她忆起曾和钢琴作伴的数个夜晚。她用双手按出一组旋律，酒柜上的玻璃因此出现些微的震颤。
“自我记事起。”
“我需要弹什么？”她问身后的高条。
“你擅长的就好。”
...
“成了。恭喜你。”
祥子和高条的身影消失在后台，驹月的目光从她们的身上收回，擦着杯子，淡淡的说道。
“是吗？高条小姐似乎没什么反应。”
“她要是不满意，这会应该就在联系人把琴搬走了。”驹月打开面前的水龙头，把另一个杯子放到下面冲洗，“平心而论，你的朋友确实很有水平，尤其她还这么年轻。”
“做好迎接新同事了吗？”
“我无所谓。”驹月回道，“她似乎还是学生，不一定适应这里。”
“这是她需要面对的，以及这里还有你们。”内安抬起头，看着吧台后的酒柜，“不管是好是坏，反正会比她原来的状况要好。”
“别抱太大期望。”门在此时被人推开，驹月从内安面前走开，开始接待新的顾客。
高条带着祥子走进后台，想来是要和她单独商议具体的待遇。以内安对两人的了解，谈话应当进行的非常顺畅才是。内安索性拿出手机，看起和电脑有关的信息资讯。
在她玻璃杯中的液体逐渐见底时，后台的门被祥子推开。这人带着复杂的神情坐到她身边，高条在她身后走出，同吧台前的熟客交谈起来。
“走吧？”内安已经有了去意，征询起祥子的意见。
“好。”后者轻轻点头，跟着她走出酒馆。
她们沿着原路穿过这条街区，来到车道正中的电车站台。眼下不是高峰期，座位上只零星坐了些人。和她们年纪相仿的学生，结伴的男性群体，站在家长旁的幼童，年龄各异的群体各自占据了边缘的一处，像是颜料凝结在各自的色块中。
内安和祥子站在平台边缘的铁栏旁，内安指出祥子从走出酒馆后就心不在焉，但她明了这事的结果，对方多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是。
“高条小姐不应该会为难你。”内安看向祥子的侧脸，后者盯着眼前的铁轨，“你在想什么？”
刚获得新工作的年轻钢琴手摇着头，“她确实没有多为难，甚至有些宽容过头了。”
“我是第一次做驻演，不清楚其他人是怎么样的。但我还是觉得她给的条件有些宽松。”祥子描述道，“她说我一周只需要有三天固定到场，具体是哪天由我决定。薪酬也给的很大方。”
“她很看好你。”内安说道。
“我有些担忧。”祥子思索着，“不是说我不信任她，只是感到些压力。”
“而说起这个。”说到这里，她转过头，和内安对视，“她提到你了，说你在她那边做了很多争取。”
“就是和她提了些建议。”内安看向一旁的穿着正装的上班族，借此回避她的眼神，“也没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否值得你这么做，内安。”她轻握着手，放在胸前，“你说，我怎样才能回报这些帮助？”
“别太天真了，祥子。”内安反而有些不满，“工作是你自己用能力挣来的，往后，还有许多事情要你自己解决。我能做的，只不过是为你提供一个方向。”
“...我知道了。”
电车驶入站台，在混着杂音的机械女声中，内安先一步走进敞开的车门，祥子也紧随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