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些复杂的心情，丰川祥子坐上了晚间的地铁。列车在漆黑的隧道中穿行，车内的光线清冷明亮，车上坐着的人也都专注自身，彼此间交谈甚少。车厢里满是经历一天工作，浑身带着疲惫的成年人，在这里，沉寂和静默才是主流。
掌心的屏幕在震动中映出睦的名字，昭示着她在今晚所要面临的过往。
内安为她介绍的工作确实很适合她，在适应酒馆的节奏之后。这工作对她几乎就没了难度。高条甚少干涉她的演奏，大有让她自由发挥的意思。即使如此，丰川祥子也会按照酒馆的氛围来调整曲目。
而这方面也成了目前她需要解决的事情，她擅长的风格和酒馆所需的存在出入。她需要在其他时间进行额外的学习。高条和内安在这方面完全信任她，她自然不能辜负期望。
到了这时候，丰川祥子就会感到幸运。她和音乐隔离许久，总算又有了深入其中的机会。还不会因此耽误她维持自己忙碌的生活，这点实属不易。
眼下她已经结束了今天的演奏，理应直接乘地铁坐到家附近的街区。但为了一些遗留的问题，她需要再途中下车，并绕一段不算短的路——长崎素世，曾经和她合作过的贝斯手，一直在尝试和她联系，若叶睦在她面前提及多次，想来是有被她说动。
至于目的，自然是请求她能修复往日的合作关系。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理所当然，此前的告别来得相当突兀。她本应坦白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原本的关系被汹涌的情绪冲碎，只留下一地的狼藉。只要她还在这个地方，她就迟早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丰川祥子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甚至有过粗略的计划。但出于她自身的混乱和逃避，这事就随着时间从主动变成了被动，从短期延长成了无限期。
透明的车窗映出她紧皱的眉头，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在耳边低沉作响，像是吉他的啸叫。玻璃的倒影扭曲成高松灯消极的面庞，又变为她歌唱时向自己伸出的手。
她依然记得她第一次拿起话筒时的紧张，第一次参与排练下的兴奋，因为用力而变得通红的脸。她过去表现的敏感脆弱，也因此成了她最不愿面对的人。现在却先她一步走出了困境。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可以忽视过去的错误。
她是最需要对旧团负责的人。crychic缺一个合适的结尾。
没人比她更适合做这件事了。
地铁在站台停下，祥子收起手机，走出了封闭的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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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子本有过直接叫素世到酒馆的想法，但在她想起自己最初的反应后被她放弃，转而挑选一处她曾经光顾过的咖啡馆。
她推开门扉的动作引起了风铃的响动，柚木地板在她脚下吱呀作响。用以装饰的绿植旁放着有着细长脖颈的古董留声机，但她所听见的钢琴曲却不来自其中，反而来自天花板角落里的音响。
祥子在窗边寻了个空置的座位，望着闪烁的夜景做起等待。
没过多久，有人在她的对面入座。这人肩上带着书包，栗色的长发从肩头散落。她看着正观望街景的祥子，有些紧张的取下书包，将其放在自己身前。
“小睦也快坐吧。”
被她叫到的绿发女孩在原地踌躇，迟迟没有动作。祥子见她为难，起身让人另取了把椅子，放在正对中间的位置，同她们两人都保持着距离。
侍者在这时为她和绿发女孩呈上咖啡，又在祥子的另一边放上了牛奶。祥子握住杯柄，温热的液体带着咖啡因的苦涩流过咽喉。若叶睦和她同样的拿起咖啡，栗色头发的女孩则只是望着眼前的牛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到这里很远吗？素世。”
祥子放下杯子，主动对着面前的人开口。
素世瞪大眼睛，似是没有预想到她会主动搭话，“不，不用担心我，小祥。我叫了车，会有人送我回去。”
“这样就好。”祥子点头，接着说道，“我记得你不喝咖啡，就为你要了牛奶。”
“小祥，我很抱歉。我们不该...”素世开口，却在提及自己的来意。等她注意到祥子的表情，本要说完的话却停在了半空。
“不该什么？”祥子笑着问她。
“..我们不该演奏《春日影》。”素世选择继续把话说完，“那是属于旧团的，是属于我们的歌。不该在你面前演奏。这对你不公平。”
“我当时看见你跑出去了。是我的错，小祥，是我没来得及阻止她们。”
若叶睦坐在椅子上，看见祥子叹了口气，女孩的目光移向门口的风铃，像是在组织着接下来的话语。
“你大概觉得我很难过吧，素世。”她又一次看向窗外闪烁的夜景，目光悠长，“事实上，我确实很难过。往日的同伴在我没注意的时候组了新乐团。一时间让我难以接受。”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我先解散了它，素世。”祥子直视着素世的眼睛，“是我先选择的离开。”
“可..可那只是误会，还有挽回的余地不是吗？只要每个人都还记着它，只要把话说清楚，我们一样能回到从前的日子。”
若叶睦沉默的喝了口咖啡。
祥子却对此表示否认，“已经结束了，你清楚这一点，不是吗？想想那场演出的意义吧。”
她的话语揭开了素世最后的掩盖，就像在寒冬里抽走人身上的被子，素世感到浑身冰冷，痛苦的低下身子，“我只是，只是，不想放弃过去的那些日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crychic。”
“没有人愿意。”祥子站起身，坐到素世身旁，轻握她因拨弦而起茧的手，“我一开始就想说了。你不必为任何事情道歉，素世。”
“crychic解散无疑是我的责任，我对它不管不顾，你却费尽心思的想要重建它。在这一点上，我非常的感激，连带着你在今天对我的关心也是。”
“你的难过皆因我而起，素世。如果有人需要道歉，那也那个什么都没说清就离开的我。”她看着她说，“抬起头来，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女孩迷茫的抬起头，祥子向前探身，轻轻的抱住了她，“crychic已经结束了。答应我，照顾好自己，这也是立希，灯她们所希望的。”她在素世的耳边低语道。
“...我会的，小祥。”
“喝口牛奶吧，还热着的。”她放开素世，摸了下素世面前的杯子。
“嗯。”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你是说这一切的起因吗？”祥子朝椅子内缩了下身子，有些为难的挠着脸，“因为我是个冲动的人，还不够成熟。”
素世依然看着她。
“...好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祥子别过头，看向角落，好像那里躺着她醉酒的父亲，“我遇到了一些...变故。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咖啡馆的角落里走出客人，绕过她们的座椅，在附近的位置上坐下。
“这些就够了。”素世饮下一口牛奶，站起身，“我去趟厕所。不用担心，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眼见祥子点头，她随后就离开了。
“祥变了很多。”若叶睦旁观全程，终于开口，“其他人呢？你打算怎么办？”
“找个时间把人聚在一起吧。”蓝发女孩再次拿起咖啡，她倚在扶手上，表现得如释重负，“总归是迈出第一步了。”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能处理。”祥子回绝，又接着补充道，“对了，到了那时候，你也要记得过来。”
“我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