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海说完话之后，坐在她对面的女人放下酒杯。这人眉头皱紧，抱着手开始审视她，眼神中满是怀疑。
“我们来总结一下。”她缓慢的开口，“你的意思是说。”
“一个带着女儿的男人在没有和你坦白的情况下，和你相处了一段时间。还从你那里拿到了好处。”美海在这时想要打断她，“不，其实是我...”
这人没搭理她，抬手让她住嘴，“后来他良心发现，主动和你断了关系。你不仅不生气，还想要和他继续发展？”
美海不得不承认，这事在对方的口中听起来挺蠢，不符合她过去的行事风格。
“我得说，美海，我没能从你的话里找出那家伙的优点。”她盯着美海，“无论从哪个方面，这家伙都很失败。或许他中途觉得不对，和你坦白了。但那又怎么样？”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读出这种信号不难，对吧？”这人说完拿起杯子，饮下一口啤酒。
穿着礼服的蓝发女孩从后台走出，坐在钢琴旁。柔和舒缓的旋律伴随着她的动作在室内流淌。美海和朋友见面的地方选了一处新开的酒馆，她知晓这地方全赖熟人介绍。那人曾在她面前大力赞扬这里的装修和氛围。
美海的目光在年轻过头的钢琴手身上短暂停留，“但我觉得，是你把这事想的太严重了。”她说。
“一点都没有。”她对面的人抬高了声音，紧盯着她，“是你被那家伙迷住了才对。你这傻子！”
“我觉得你现在就应该放弃他。”这人说完又叹了口气，看起来是想起了好友的脾性，“算了，你应该不会听。你这家伙向来都有自己的想法。”
“当初你突然就跑去国外，可没和我们中的任何人说过。”
美海专注的用吸管搅动酒杯内的橙色液体，没有回应对方的话。液体表面的泡沫随着她的动作旋转，下沉。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你多做考虑。我相信你也知道，这关系的是你的后半生。”
接下来，她们都不再言语。美海低头，衔着吸管饮下鸡尾酒。年轻的钢琴手依旧在座位上弹奏，旋律在她的双手间出现变化，变得深沉而厚重。新来的客人在音乐声中推门而入，穿过桌椅间的空隙，到达吧台前。
“别想我的事情了，千明。”美海打破沉默，“你最开始说的呢？公司和老板？那个喜欢在工位上睡觉的同事？”
千明发出个模糊的音节，咽下口中的啤酒。在玻璃杯之外的视野，她无意瞥见穿着西服的女人离开吧台。在那人经过美海身后时，千明放下酒杯，开始和前者讨论先前的话题。
西服女人将手放在蓝发女孩的肩上，“找个时间来一趟办公室。”为了避免干涉她的演奏，她说完就直接离开了。
这支曲子结束时，钢琴前的女孩站起身，对着零星响起的掌声行礼，在其他人的目光下走向后台。
“这家酒馆的钢琴手还真是特别。”
“可能是一种营销手段吧。”美海对千明关注的点不以为然，“我刚才问了向我推荐这里的家伙。她说当时还没有钢琴。”
“嗯..你能听出她刚才在弹什么吗？”
“应该是古典乐。”美海不是很确定，“我对这方面了解也不多。”她说着，带着些玩味看向千明，“你想知道，怎么不自己上去问问？”
千明挑了下眉毛，在座椅上转回身子。
♦
“你对爵士乐了解多少？”
祥子刚走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在位置上坐下，高条的声音就径直传来。若不是她在门前就有了准备，只怕会被对方的节奏弄得猝不及防。
这人在工作上不在乎寒暄和铺垫，相当追求效率。
“还在学习。”祥子坦诚道，“我对那个领域了解不多。”
“进度呢？还要多久才能在这里演奏？”
祥子思索着说道，“以现有的状况，大概要四个月，或者半年。”眼见高条不说话，她接着解释道，“爵士和我曾经学过的东西差异很大，我需要时间。”
这种说法不利于她维持现在的工作。祥子清楚这点，同时也猜想着高条会有的反应。
她在这事上不做掩饰，不仅是因为高条现实果断的性子，令她知晓对方并不容易被糊弄。也是因她出于自身性格而对这事的反感。若她蹩脚的演出影响了酒馆的经营，她能获得的待遇自然也会下降。
“要是我给你提供支持呢？”高条把手肘撑在桌上，“我可以给你酒馆的钥匙。我家里还有块闲置的平板，可以先借给你用。”
“要是还有别的需要，我也会尽量满足。”她看着惊讶中的祥子，“在这种条件下，告诉你需要的最短时间。”
“....”祥子不得不再次考虑，她转过头，视线透过门扉，看向自己之前弹奏的钢琴。“两个月。”她说。
“有必要这样做吗？”聘用一支爵士乐队分明会更快，祥子这样想着，随即看到高条离开座椅，绕了半圈，倚坐在身后的办公桌上。“我的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想要借这里谈一次重要的合作。音乐会是关键的一环。”她解释着祥子的疑问。
“..我会尽力。”祥子不再多问，向高条点头。随即就准备退出室内。
就在她握住大门的把手时，高条又叫住她。
“好好加油。”这人居然在对着她微笑，“内安当初可是把你吹得天花乱坠。我相信这难不倒你。”
“内安？”祥子转过头，“她当初怎么了？”
“你自己去问她。”高条对着她摊开双手，从工作状态退出后，她看着倒相当随性了。
“您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祥子叹气道，再次拧动把手。
丰川祥子的手落在琴键上，以轻灵的尾音为曲子收尾。她合上琴盖，漆黑木板中的倒影反映出她平静的面容。在她回头时，那位老练的酒保在吧台后朝她颔首。
祥子同样颔首回应，走回酒馆的后台。换上自己来时的衣服，又将工作时穿的礼服仔细的收进衣柜。虽然酒馆内还存着些客人，不过因为考虑到她的年纪，高条没在这方面做出硬性的要求。
在她接近门口时，吧台后的驹月打开了留声机。而等她走出门，乐声就随着门扉的合拢被隔在身后。听觉迅速被汽车驶过的声响填满，把她从酒馆独有的氛围中拽出来。
...
丰川祥子迈开脚步，踏过门扉。正要摸索开关，脚下却正好踢到空荡的啤酒罐。这让她眉头皱起，紧接着就在灯光中发现了睡死在正中间的父亲。即使回家的路途已经耗费她的精神，在休息之前，祥子选择依然先在室内进行收拾。
她将空掉的啤酒罐用袋子装好，途中发现重量不对，还在洗手间里将还剩的啤酒倒掉。接着她打开窗户，散掉弥漫在房间中的酒气。后来又用拖把处理掉男人周围的污渍。
在祥子即将要关灯进房的前一刻，她在门前短暂思索，最后在男人的房间里寻出件掉色的外套，将其盖在他的身上。
虽说生活中有好事在发生，但终究没能为她带来更多的变化。
临近睡前，祥子打开手机。依着印象在YouTube上输入关键词。不过她没去看结果，选择先点开手机的聊天框。
“你有喜欢的东西吗？”她打出这些字，又觉得这话问的太宽泛，就将其尽数删除。重新打出一段字。
“你有喜欢的动物吗？像猫，狗之类的？”
回复还没有传来，祥子点回油管，翻看搜索引擎呈现给自己的结果。
“三分钟教你怎么折一只千纸鹤。”
“想做手工吗？五分钟让你知道怎么折出可爱的小狗。”
“折纸基础教学，手把手的带你折出一朵玫瑰。”
消息框在这时弹出。
“猫和狗都还好吧），硬要说。我还是挺喜欢养鱼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鱼啊...”祥子有些意外，随即修改搜索框的关键词。
“没什么，有点睡不着，看见你还在线。”为了表示说服力，她还向对面转发了宠物视频，“正好在看这个。”
“我和狗接触的多点。身边的熟人都在养狗，没几个养猫的。”
祥子把手机放到显眼的位置，一面找着和鱼有关的教学，一面关注着聊天界面的消息。
“那你有这方面的想法吗？”
“目前没有，感觉照顾起来会很麻烦。”
找到了。祥子点开其中的一个视频，在抽屉里拿出上周备好的卡纸。
“可以叫家里人一起养，不一定要一个人照顾。”
“你以前养过？”
看着这话，丰川祥子想起当初在院子里乱跑的猫。“不是我在养。我只帮过一些小忙。”
对面没有再立刻回复，祥子再次打开视频。拖动进度条，继续做起手工。
“就这样吧。我还在洗澡，一会就睡了。有机会再聊。”
“晚安。”
“晚安。”
祥子回完消息，发觉手上的卡纸形状怪异。意识到自己在一心二用的过程里看岔了教学。只得将其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