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页翻动的声响不断在空荡的教室内响起,友美坐在避开光亮的位置,窗外的嬉闹声从未关紧的缝隙间泄露而出,和浅色的阳光一同泄入昏暗的室内。连带着这地方的温度也上升了几分。
虽然她在竞赛的事情上对山田有所回避,不愿与后者多谈。但有件事山田没有猜错——她确实变得更忙了。友美手边的书本彼此叠加,已经要高过她的脑袋。其中有课本,练习册,还有她另外购置的资料。
羽丘学园总会有些闲置的空教室,提供给部分特殊的课程。在其他的时间,则充做学生社团的活动室。而在以上的情况都未发生时,也会有像友美这样的人坐在其中。将其当做自习的空间。
早川友美在题海中过于投入,手上的笔自握住之后就未曾松开。不断在纸张的空白处记下新的要点。以至于,在佐藤赤坂如约来到她身边时,她全然没能意识到后者的存在。
直到她翻找资料的动作无意间碰掉了边缘的中性笔,她在响声中回神,将要弯下腰时。赤坂先一步把那支笔放在了她的桌上。
这人在她前面的位置,反方向的坐在椅子上,小臂压上胸前的椅背,嘴边还挂着玩味的笑容。
“总算注意到我啦?”她还向着友美眨了下眼睛。
友美不动声色的把笔收回,“你来多久了?”她说着翻动纸页。
“十多分钟吧。”赤坂在这时扭过身子,看了眼自己身后的时钟。“我叫你没反应。就干脆在这等着,想看你什么时候能注意到我。”
“也许你应该多叫几声。”友美说道。这次见面是她们昨晚约定好的,虽然友美不想承认,但她刚才确实忘了这事。她正想着该怎样应付赤坂的责问,是否应在过后做补偿。赤坂的声音就接着响起。
“你的书太多了吧?这些都是你要看的?”
赤坂的注意力被其他东西吸引,友美这时对她点头,肯定前者的猜想。“你没带东西过来吗?”她反过来问赤坂。
“你要的资料,给你找出来了。友美同学。”赤坂瘪着嘴, 把手上的练习册叠到友美手旁的书堆上。“你真看得完吗?”
友美不说话,接着在纸上写东西。赤坂打量着她,似是觉得垒起的书堆挡住了实现。她接着站起身来,绕过一旁的桌椅,坐在低着头的友美旁边。后者笔尖不停,却依然留意着赤坂的行动,见她坐在自己身边,倒是生出一股微妙的排斥。但还不足以让她付诸行动。
赤坂在她身旁拿出本小说,没再打扰友美学习。
手上的书翻过两章时,赤坂留意到友美在位置上摘下眼镜,张嘴打了哈欠,用空出来的手按压自己的眼眶。
“敢不敢告诉我晚上是多久睡的?”
“管得真多。”友美嘟囔着,伸手在桌上摸索,却没能如愿抓到自己的笔,反而抓到个质地柔软的东西。
“你又在闹哪出。”友美睁开眼,发现那是个蛋糕,“我的笔呢?还给我。”她看向赤坂。
“内安给的蛋糕。”赤坂说道,“我没看见你的笔,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做出刻意否认的态度。
“别闹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那也不着急这一会,吃蛋糕的时间总是有的。”赤坂不为所动,表现得异常坚定。“而且,我们还有些事情没有聊。”
友美看她许久,放弃的摇头,顺着她的意思拿上蛋糕,在上面咬下一口。
“你想说什么?”
“找个时间来我家呗。”赤坂有些犹豫,指尖摩挲着练习册的封面,“我新买的游戏光盘到货了,想和你一起玩。”她观察着友美的反应,接着往下说道,“这对我们的关系有好处,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很忙,赤坂。”友美抿着嘴,“不过我会找个时间去的。”
“你可以带上你的东西过来。”赤坂露出微笑,“我们上次钓起来的鱼还留在冰箱里,到时候我烧给你尝尝。”
“你会做饭?”
“当然。”赤坂扬起头,得意道,“和内安那个只吃速冻的家伙不一样。我可是我们家第二会做饭的人。”
“第一是我妈妈。”她又补充道。
“这蛋糕不就是内安学姐给你的?你这么说人家?”友美扬了下手上的蛋糕。
“那是她的一个朋友送给她的。”她捏着下巴,努力回忆那人的名字。“好像是叫..直辉是吧?挺会做甜品的。”
“就是那个这段时间会接内安放学的家伙。”见友美没反应,赤坂就再做了补充。
友美和内安的生活缺少交集,她对后者的关注也都来自于山田。赤坂这么一说,友美倒是记起自己这几日的见闻,其中包含一些不怀好意的流言和揣测。
“我还以为那是她的父亲。”
赤坂摇头,带着友美转移话题,不再和她说起好友的人际关系。在交谈中,友美逐渐放松下来,和赤坂说的话也变得更多。隐秘而跳跃的琴声不知何时传入教室,加入到她们的谈话当中。
在琴声中,内安又一次到达声乐部所在的地方。蓝发的少女在琴前弹奏,手下的琴音依旧悦耳流畅。姿态不像往常带着自信的轻灵。反而眉头微蹙,似是对自己的表现不够满意。
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外人的到来,在那双黄色的眸子短暂看向她之后,她就放下钢琴上的手。坐到身后的座椅上。
内安惯例来到她旁边。看见丰川祥子在书包里翻动,将一个物件塞到她的手中。
她低头,发现是一条用纸折出的金鱼。
“你昨晚和我发消息,就是为了这个?”她收起金鱼,“早知道你不会在那个时间和人闲聊。”
“总觉得要送你些东西。”祥子看了眼钢琴,接着向内安解释道,“和你的帮助相比,这条金鱼的分量还太轻了。”
“随便你吧。”内安已然放弃改变她想法的心思,看见祥子在接下来拿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本子,专注的看起上面的内容。
祥子察觉到她的好奇,也没有隐瞒的心思,一边将本子的内容展现给内安,嘴上解释道,“是我记录下的一些即兴段落。不过最近有了别的用途。”
她指着其中的一部分音符,“这里是我最近在研究的东西。”
内安对乐理不算了解,但借由祥子详细的批注,她还算能跟上节奏。
“爵士?你在研究这个?”
祥子点头,“很难。是酒馆的委托。”她又刻意强调道。“但我一定会做好,你不用担心。”
到现在,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上面。连学业上的任务都只被她随手敷衍。越是了解,她越是能意识到这事的困难,意识到身上的压力。
她自认不该再烦扰内安,但见到对方,她却总会说出些平日很少说出的话,往往还都是些私人的抱怨和迷思。等她回头看去时,总会感觉自己像是在撒娇,和她想要塑造出的形象相距甚远。这让她感到极为矛盾。
对她而言,高条的委托是一次挑战,更是一次机会。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在她走出高条办公室的时候,她就在无意间将内安的尊严和荣辱背负到自己身上。后者甚至要胜过这次委托本身。好像若是她失败,恋河内安也会因此变得一文不值一样。
因此,她倍感压力。也具有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加充沛的动力。
内安见她专注看着自己的本子,也没多说话。将手里的蛋糕从中间掰成两份,用手肘推动身旁的女孩。
“给你。”内安说,“本来是一整块。另一块被赤坂那个白痴从我桌子里拿走了。”
祥子沉默的接过蛋糕,将其放在一旁,又用笔在本子上添上两笔。
“成果怎么样?就是你刚才弹的吗?”
“刚才的是些入门级别的东西。还差得远。”
必须得说,祥子的模样让内安记起第一次参加项目时的自己。她在沉思中低下头,看见自己并拢的双腿。
过了片刻,她主动开口。
“不去弹弹看吗?”
“...你说得对。”祥子呼出口气,快步走到钢琴边。将本子在架子上展开。内安也跟着她的脚步,坐到她身后的位置上。
年轻的钢琴手短暂坐立,动作比以往多出一分茫然。流畅的音符很快又再次填满整个房间。弹奏结束后,她在琴前垂下头,有些忐忑的转回身子。
内安依旧在为她鼓掌,她倒是听出了曲子的简陋,和祥子以往的演出水平截然不同,“总会有提高的,对吗?你学古典也不是一天学成的。”
“..我倒是希望你能严厉些。”祥子说,“就像当初你..”
“我当初把人轰走的时候吗?”内安听到这话笑出声来,“我觉得你对我有误解。”
她来到祥子身边,拿下被祥子放在钢琴顶部的蛋糕,掰下一块。“努力的人应该有奖励。”她一边说着,把手放在后者的嘴边。
祥子咽下蛋糕,糖分随着柔软的口感在口中逸散。
“不要太有压力了。你能做到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