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那样的冲突后,理所当然的,友美和赤坂分手了。
爱情的甜美还没来得及浸润二人的内心,这新生的关系就在意料之外的冲突中消逝,像是刚升起就被扑灭的火苗,刚冒芽就死去的野花。年轻人的感情就是如此,在出现时可以如暴雨般凶猛,带着义无反顾的执着和想要对抗世界的自大。它也同样可以变得绝情和果断,呈现出永无交集的决心和坚持,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回转的余地。
不管怎么样,只要人对一段关系付出过真心。那无论它因为怎样的原因走向结束,阵痛都是难以避免的。在这种阵痛里,本就身处迷茫的友美进一步的迷失了。这是种前所未有的情感体验,这加剧着她心中本就严重的阴影。除去高压学习的疲惫感,她在更多时候感到胸口发闷。
深夜的书桌前不断能听见窗外雨幕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老旧电视机的雪花屏。友美手旁放着药瓶,身前是成堆的学习资料。大脑却像是陷入了故障,不断的为她回放赤坂对她发出的分手消息。那个混蛋,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能快她一步?
在一次又一次被迫的思索中,友美承认了一件事,赤坂的离开是她迄今以来所遇见过的,最难以让她接受的事情。对于这件事的定义,友美倾向于将其看做一场失败。她最初视赤坂作自己必然会得到手的东西,就像她获得奖项,争得资格,拿下职位一样。是一件她必然要成功的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从最开始,她就在为了这个目的而作设计。早川友美翻看自己的手机,看着她和赤坂曾经的聊天记录。她接触她常玩的游戏,融入她生活的圈子,在训练中为她提供帮助,陪着她一起比赛都是为了这个结果设计出的行动。
问题就出在这之后。从她跟随赤坂进家的那一刻起,事情就陷入了失控。
现在是凌晨,为了明天能按时赶到比赛现场,她现在必须要休息。在她经过客厅时,和门前刚回到家的母亲打了个照面。后者穿着时髦,脸上还留着妆容。身上隐隐的传来些酒气,友美仅是扫了一眼,就继续来到了洗手间。
友美走出卫生间时,刚回到家的女人正在门口守着她。这人手上拿着面镜子,正对着打量自己的模样。不过在友美看来,女人的打扮总是相似的,无论花多少时间,在她眼里都没什么区别。
“慢着。”她叫住正要离开的友美。这让她下意识绷紧神经。
“你动过我的衣服,对吧?”
“没有,可能是你记错了。”她矢口否认。
“就是这点最让人讨厌。”女人收起镜子,盯着她,“要是没有把握,我才懒得叫你。你真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那件和服的系带明显和原来的不同,我可不会那样绑。”
“你想怎么样?”
她在烟花祭穿出去的衣服并不属于她,她的经济来源并不宽裕。还负担不起那衣服的价格。
“我才懒得对你怎么样,你的处境对我没有意义。”女人对友美的防范嗤之以鼻,“不管你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场合,我都不想要再看见这种事。”
“给你个忠告,你和那个男人,很快就对我没有用了。”
友美没有回话,沉默着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间屋子干净整洁,从环境上挑不出毛病。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一间客房,毕竟,整间屋子唯一被主人刻意布置过的,就只有那一个过于显眼的奖杯架,以及架子后面琳琅满目的奖状。
这样的房间很难让人感到温馨。
在压抑的黑暗中,友美逐渐阖上自己的双眼。
这一觉她睡的并不好,完全没能帮助她恢复精力。反而让她变得更加疲惫了。幸运的是,她还是知道该怎么来到考场,还记得带上需要的证件和文具。在穿着正装的老师为她发下试卷时,她的精神又一次的失控了。
她毫无征兆的想起山田前些日对她的评判,说她和赤坂在确认关系后反而就不像情侣,落得这样的结果和她自己的决定有着很大关系。她想起她借着赤坂认识的人在教室门口找她,忧心忡忡的询问她们之间的关系和打算。她在敷衍应和后转过身,又接着在走廊间看到了赤坂。
那是她的背影。在她看向她的那一刻,周围的事物都悄然间消失,她甚至没能察觉彼此间的距离是在何时拉近的。只是她站在赤坂眼前时,她目睹光线的扭曲和重组。赤坂随之消失,站着的地方又出现了一座金色的奖杯。
她伸出手,触碰时,那奖杯出现渗人的裂纹,它在其上蔓延,如蛛网般遍布其上。最终碎裂开来,化作空中飞舞的樱花。
这是怎么回事?
友美惊呼一声,猛然惊醒。终于意识到自己还在考场。而在她刚取回意识,理清现状的同时,代表着结束的铃声也同时响起。
她闷声交出考卷,独自一人来到洗手间。接着镜子看见自己厚重的眼袋和凌乱的发丝。
这又是一次失控。
她交白卷了。对经常作为别人家孩子的友美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
“啪。”
赤坂没去看排球的落点,只顾着从篮中拿出另一个。她退后两步,将手里的球高高抛起。
“啪!”
她又从篮中拿出一个球,在她位于空中时,竟在观众席上看见友美的身影,这让她下意识调转方向。直到球砸在座椅上,她才发现那只是个幻影。
“啪!”又是一次击球,在清脆的响声中,球被击落到门口的边缘。
“毫无意义的训练。”门口的人捡起赤坂打过来的排球,“这地方不是用来给你宣泄情绪的,如果你也清楚这点,就把这里给我收拾好。”
赤坂的头发散落在肩上,没有像往常一样高高束起。手上的腕带也被她丢在附近的椅子下面。她顺着对方的话语停下手。场地中的排球四处散落,毫无规律,都是缘于她的手笔。正如对方所说,例行的训练早就失去了本该具有的意义。迎着那人审视的目光,赤坂将散满场地的排球逐个收回铁框,这花了她不少时间,甚至有感到超过训练的疲惫。
她推着球框返回室内。在更衣室,她又看见那个人影。她靠在属于她自己的柜子上,等候着她的到来。
“楠本学姐..”
她坐在对方面前的位置上。
如果说赤坂会对什么人产生畏惧的情绪,那除了在她母亲生气的时候,就是她眼前的这位学姐了。她们虽看起来相差一年,认识的时间却比在校内的要更久。而无论是在哪个方面,楠本纯都是她毋庸置疑的前辈。
她们这一年级的排球队,与之相关的训练,比赛,后勤等事物的安排,基本都是由楠本纯所负责的。赤坂清楚自己的状态,眼下在面对这样的人时,也不免会觉得内心犯怵。
“你和那个人闹翻了?”
“...”
“看来是了。”赤坂的沉默佐证着楠本的话语,“这是很明显的事,你们的关系在这边不是秘密,大家几乎都是见证你们走到这一步的,你也应该清楚。”
“...我还没弄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那是你要花时间处理的事了,赤坂。我给不了你安慰。”
眼看赤坂盯着手上的毛巾出神,楠本还是叹了口气,她从包里拿出盒草莓酸奶,弯下腰,放在赤坂的身边,“这队伍缺谁都不能缺你,你需要尽快调整。”
“又有比赛了?”赤坂把手放在酸奶的盒子上。
“没错。”楠本纯对着她点头,“就在不久之后。你是最后知道这件事的。其他人都在一起瞒着你,想要多给你留点时间。”
“这多少会不近人情,但比赛是更上面的人下的决定。我们的意见没有多少作用,为了这支队伍,我必须要和你说这些。你也是一样,赤坂。”
“我会尽力的,楠本学姐。”
她和友美最初的好感就是因为后者在训练后对她几乎无微不至的照顾,时间一长,她们的相处已经趋于一种默契。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赤坂就能从友美手上接过自己需要的东西。她已经习惯了对方的陪伴,而现在她们才分开没多久。她就必须接受现实,重新习惯对方出现前的生活了。
对此,她很难不感到压力。
“加油吧。”
楠本纯从衣柜门前让开,轻轻揉了下赤坂的脑袋,和她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