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中元

作者:卯木堇 更新时间:2025/6/8 3:23:23 字数:3814

“等一下内安,马上就好了。”

“我当然会等,直辉先生。”她看向在房间另一侧翻找的男人,又将视线移向客厅的餐桌,“您确定要准备要送这么多东西出去吗?”针对那些几乎堆满桌子的纸袋,她很难不感到疑问。直辉这回也从房间内走出,手上还拿着一盒茶点。

他在内安面前把盒子装进纸袋,“就算是中元,这些也有点太多了吧?”内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说这话时,她已经走到直辉身旁,“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叫你过来。”

他把其中一部分袋子放到内安手上,“上次收到的礼物需要回礼。不只是上次,上上次的。”男人拿起剩下的纸袋,“因为很多缘故才堆起这么多。”

“那就一定要全在今天解决吗?”

她从这安排内体悟出急迫的意味,又再次追问。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直辉走到她的前面,率先打开房门,“不要抱怨了,到时候我请你吃东西。”

这里的人们总会在中元期间互赠礼品。这习俗源于中国的宗教,在日本则逐渐和其脱离关系。演变为礼仪性质的习俗。按理来说,像直辉这样的人,礼物应该分几天送出去,而不是都集中在一天里。

内安在陌生的楼道中凝望着直辉的背影,也许是行走的路途花费掉她的精力,她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开始发散。她想到她已经和直辉一起度过了如此岁月。她在只有他膝盖高时就这样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是怎样享受和他人连接,怎样和他人分享生活。她知道这男人不仅从血缘上和自己没有关系,也清楚他们在很多地方完全相反,能作为朋友走到现在,其中的事情难以说清。

事实上,直辉桌上堆起的礼物和他可能的懒惰全无关系,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那是直辉在社交地位上的一种有力证明。和她不同,这男人总是幽默风趣,和蔼可亲又乐于助人。总能让人在交谈中不自觉的感到平静,也不吝啬向他人伸出援手。也是为此,他也在人生经历中留下了比别人更多的联系。

在响起的门铃声中,内安目睹直辉和走出的男人相互拥抱,随即也跟了上去。

那是个壮实的男人,看上去似乎有健身的习惯。在见到直辉的一刻,这人就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整张面庞都显得柔和许多。在男人为他们泡咖啡的时间里,直辉则为她做起介绍。他说,这人当过很长时间刑警,后来在一次行动中受了伤就退居二线。他们在夜跑时认识,后来逐渐熟悉。

“别光说我的事,我送你的那套维修工具怎么样?还好用吗?”

看着直辉点头,这人又把目光移向内安,“这是你女儿吗?之前没听你说过。”

“算是我的侄女吧。”直辉这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后来,他拿出手边的纸袋——内安对那纸袋有印象,如果她没记错,里面应该是一副手套。他们彼此分享着近况,临近分开时,男人又一次拥抱着直辉,告诉他自己感激曾经对他的帮助,并保证若是他有需要,自己会全力的帮助他。

“不打算说一下?”内安提着袋子,看向正在关门的直辉,“他搬到这附近的时候伤还没好。家人又不在身边。”因为手上没有空间,直辉只得对内安摆头,示意她继续向前,“我那时候正好在附近做义工,就多照顾了下。”

和她想的一样,曾接触过直辉的人总是会留下较好的印象。这些人不是对他充满感激,要么就是对他极其信任。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期间,他们乘坐的是直辉特地从别人那借来的汽车。

这次开门的是个女性。同直辉的很多朋友一样,从外貌而言,内安对她毫无印象。不过在她打量客厅期间,留意到窗台上和直辉家里相似的绿植,这倒为她提醒了两人间的联系。那株绿植内安虽认不出品种,却能感觉出它的长势要比直辉家里的要更好。

果不其然,这两个人就在她身后聊起了这件事。直辉抱怨说自己种的东西看上去和女人的全然的不同,哪怕他们拿的都是同样的种子。后者认真的询问直辉的步骤以及窗台的信息,针对其给出详细的建议。

内安已从直辉那里听闻这人的习惯,知道对方不在乎自己的存在。加上她对中年人间的往事全无兴趣,索性就在室内四处走动。接着她就发现能证明两人联系的不只有窗台的绿植,她在柜子上发现个银质的圣母雕像。借着玻璃柜门的倒影,她看见直辉从袋中取出个木质的东西。

内安回身看去,那女人已将雕像收入怀中。从内安瞥见的影子来说,她总觉得这两件东西极为相似。在接过东西后,这女人看向直辉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在和她对视时,也带着莫名的情绪。这让她感到难以理解。

在他们送完手上的东西,时间就已经临近晚上。直辉婉拒那人留下来吃饭的邀请,带着内安就近钻到周围的商场内,最终在一家传统风格浓厚的烤肉店落座。内安能在墙上看见葛饰北斋的画作,墙壁也被漆成浮世绘常用的黄色。

直辉把菜单推给她,后者扫了眼菜单,注意到右上角的丹顶鹤logo,这家店名声在外,服务,肉质,环境都是上乘,价格自然也不会便宜。无论是直辉还是她,都应该不会刻意选择这种地方才对,尤其是在一次普通的中元节内。

“....”

似是看出她的顾虑,直辉笑着为她解释,“我上次来这边参加活动,运气好,中了点小钱。”他用手指了下菜单,“难得来一次这种地方,就不想先试试?”

“这可是您说的。”内安不再纠结,偏头和侍者进行交谈,望着对方带着他们的要求扬长而去。

直辉在侍者离开后起身。内安见状也拿出手机,检阅她在这个下午错过的消息。

片刻后,她点开一个人偶头像的聊天框。

“那条项链你花了多少钱?”

“我觉得还挺适合你的。”蓝发女孩在椅子上坐下,室内光线昏暗,她有大半数身子都埋在了阴影里,“你不喜欢吗?”

“我没在说这个。为什么要把钱花在这上面?”

“钱..”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传入她的耳廓。

“你就听我的,祥子!就把钱给我吧!这是仅有的机会,我们还有机会过回以前的生活!我们还能住回以前的地方,还能拿回以前的东西!你就相信我吧!这是最后一次,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我也再说最后一遍,爸爸。我不可能把钱给你,收回你无聊的幻想吧。根本不会存在这种机会。”如果有,那它早就应该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她彻日为了生计在各个网站上逡巡,这段时间来,她几乎做了所有尝试。而机会又怎么可能会在如今出现?还是出现在整日酗酒的父亲面前?

酒精已经荼毒男人的精神,他口齿含糊,嗓音,说话的音量时大时小,像是故障的老收音机。祥子的拒绝让他难以接受,想要组织语言却吐不出字,等他又拿起酒瓶,他才得以继续往下说。祥子看见他涨红着脸,要她相信自己接触的融资计划和新型理财产品。

他反复强调这件事的可靠以及光明前景。似乎只要祥子把打工攒下来的钱给他,他就能取回从前的一切。他似乎觉得他带着酒精味的演讲充满理性和睿智,但实际上。因为酒精的缘故,他真正能表达的意思只占他脑海中的三分之一。结合他面目全非的样貌,他的举动没有挽回他的形象,只不过让他看起来更加疯狂了。

丰川祥子被他喋喋不休的声音吵得心烦,她把头在手机上埋的更低了,想要就此忽略一旁的声音。

“没有你想的那么贵,还在我能承受的范围。高条小姐会给我带吃的,酒馆的顾客还会给我小费,我赚的比之前还要多些。”

“不想说这个了。那条项链怎么样,你喜欢吗?”

“好吧,好吧。”

“确实挺不错。”内安捏着额头的刘海,“我送你的调料套组怎么样?好用吗?”

男人演讲的声音变得更加激烈了,祥子的眉头随之皱紧,她本以为父亲今日的反常是他要做出改变的征兆。酒味随着男人的动作传到她的鼻尖,祥子突然有些想笑,她发现事到如今,自己居然还会对他抱有期望,是因为生活在最近出现的变化吗?在其他事情上有了好转的苗头,就理所当然觉得所有事都是如此?

“很好用,帮了我很大的忙。”

见无法说动她,男人的话语又急转直下。从鼓吹自己的计划到埋怨她作为女儿的不听话。

“你妈妈一定会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和你结了婚?后悔对抗她生长的家庭也要和你在一起?后悔她和你生下了我?!”她站起身,黄色的眼眸锐利如捕猎的鹰隼,话语也像尖刀一样刺入男人的心脏,“现在她永远的离开了!你的腰就再也直不起来了!你就再也离不开那些该死的酒精了!你听着,丰川清告!我每天打工都要担惊受怕!我害怕我接到警察的电话,害怕他们告诉我你又在什么地方不省人事!我更害怕等哪天警察都找不到你,被人抢光了东西!只能像只流浪狗一样在角落里发臭!”

“看看这里!睁开眼看看这里,丰川清告。”室内的灯光被她打开,照亮地上的酒瓶,呕吐物以及发霉的衣物,“这就是你在的地方!到了这里之后,你眼里有过我吗?你又给过我什么?我每次回家连一个像样的人都看不到!我都不知道该和谁说话,甚至还要清理你留下来的这些垃圾!我每天都在为了这个地方奔走,你知道走这里的夜路有多恐怖吗?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你这满肚子啤酒的蠢货!”

祥子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内心的愤怒,“我是绝对不可能把钱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在走近房间之前,她最后看了男人一眼。见他像雕像一般愣在原地,她心上又蓦然泛起一股难过和不忍。

男人当然不是一直是这副模样的。祥子亲身经历着家庭的败落,自然清楚是什么害他变成了这样。在很久以前,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她也有一个让她敬仰,信赖,依靠的父亲。

...

“怎么突然开始追溯往事了,直辉叔叔?”

直辉这时从烤盘里夹了块肉,“你那时候说自己想和同龄人说话,想交到好朋友。你当时很沮丧,记得吗?你那时候被孤立了。”

“那地方有一些很恶劣的家伙。”内安回想着,最终摇头,“现在他们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事情不算很糟,对吧?组里的同事都挺喜欢你的。你那时候好学还懂事,能帮上不少忙。我记得有些人你现在也有联系。”

“嗯。”灰发女孩点头,“像中岛,羽下他们..这倒都是因为我父亲。当然,还有您。”

直辉反转烤肉,又提出一个话题。

“佑树现在怎么样?”

“不算好。”内安喝了口饮料,接着说道,“父亲总是瞻前顾后。觉得是我的原因,但我总觉得,他是在拿我当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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