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球,赤坂。”
“是你传的好,木村。”
赤坂略微点头,但没有接受夸赞。她走上前,和对方击掌。
吉川站在她们一侧,知道赤坂看得见她,就故意朝她翻出白眼。赤坂吐舌回击,修整没有花上太多时间,她又开始配合队伍调整位置。继续她们和二队的训练。
比赛在既,训练自然不会放松。若是她们还能赢下这场,她们还能走得更远,走上更大的赛场。室内响起球鞋摩擦而起的尖啸,犹如树丛间的鸟鸣,每一声鸣响,都是动作幅度的反映。
排球又一次滚落至球场边缘时,赤坂她们的教练出现在球场,她还未做什么。另一队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和赤坂的队员们一一告别,临走时,也没有忘记朝着她挥手。
“明天不用来了,放假。去做点别的事吧。”
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关上前门,盖住从门口传来的亮光。教练声音不大,经由室内结构的层层反射,却也显得掷地有声,足以穿透每个人的耳膜。
没有人发表意见,她们沉默的看着她,赤坂的视线越过教练的肩膀,落到那扇紧闭的前门上。
她在发呆。
“去唱歌,跳舞,喝酒,吃饭,聚餐,打游戏,怎样都好,开心一点,好好享受。但不要过度。”
教练看着沉默的队员,接着说到。
“下一场比赛过后,可就没有这种时间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她又问到。
“针对下一场比赛,教练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您难道不担心....”
说话的是麻里,这人怯生生的举起手,
“担心什么,担心你们会输吗?”
她笑了。
“你们会吗?”
“不会。”
木村替麻里答道。
教练看着她们每一个人,接着点头。
“就这样,解散。”
....
“一起去吃饭吗?”
在更衣室,麻里坐在长凳上,突然开口。她衣服换了一半,身上就穿着内衣。
“去哪?”
土屋关上柜门,抛着手上的钥匙,走到麻里的旁边。
“吉原街新开的餐厅,在推上评价还不错,去试试看?”
她把手机画面展示给对方。
“我可以,还有人要去吗?”
“算我一个。”
“吉川?你今天有空?你不是也要打工吗?”
“今天不去,没我的班。”吉川说到,“不欢迎我?嗯?”
“当然欢迎啦,要是你能——”
“什么意思?”
“她乱花钱,买了个很贵的标本,现在吃不起饭。”
石上插入她们的对话,她才洗完澡,拿着塑料盆从她们中间走过,头发还散着热气。
“又?那你别去了。”麻里皱着眉头,朝着另一侧挪动位置,“你有钱再说吧。”
“她哪次有钱?”
吉川瘪着嘴。
“我最后不是都还了?”
“我不想和没钱的人去吃饭——”
赤坂站在淋浴间,她关掉浴头,用毛巾擦过头发。
另一边的交谈声,在这边听来,都像是朦胧的幻觉。
“还好吗,赤坂?”
“木村。”赤坂停下脚步,看向木村。她们都散着头发,后者也刚洗完澡。正往自己脑袋套上衬衫,“怎么了?”
“你和早川同学的事。”她说,“有段时间没看见她了。”
“....姑且是解决了。”赤坂短暂闭上眼睛,想起那个戴眼镜的女孩,“怎么突然问这个。”
“看你在发呆,有点不像你。”她露出个友善的微笑,“想找你聊聊,有冒犯到你吗?”
赤坂摇头,“那我先出去了。”她说。
“赤坂,我们要去餐厅,你一起来吗?”
已经商量好的四人对着赤坂发出邀请,放在平常,赤坂不会拒绝。如今在众人眼中,她只是利落的换好自己的衣服,衣物随着她的动作盖住她的腰身,她的话语也随之出现。
“我不去了,你们去玩就好。”
“诶?你不去吗?”
麻里惊讶道。
“我有别的事,下次吧。”
她甚至没有多和其他人聊天,就从更衣室离开了。
“木村,那你呢?”
麻里又看向这时走出的木村。
“什么?”
“聚餐。”
“可以,什么时候?”
“她怎么了?”土屋的视线从门口收回,对石上投去探询的视线。
石上摇头,保持她一如既往的沉默。
赤坂没有回家,相反,她在街上逗留许久,总在店铺间四处徘徊。最终,她从一间花店走出,带着一株白色的花。
暮色降临时,她来到自己前几日造访的街区。沿着还未消去的记忆拾级而上,顺利在复杂的街道间找到方向。在这个时间,不断有归宅的人群从她附近走过,似是注意到路人手上提着的袋子,她再次拐进眼前的商店,至此,她的手上又多出一个袋子。
不出所料的,她在路上见到熟悉的人。
“赤坂姐,你怎么?”
“路过而已,顺便来帮忙。”她解释说,“你平常都这个点下班吗?”
“平常还要更晚一点,今天的活比较少,师傅就先放我回来了。”
田中视线下移,看见赤坂手上的袋子,一时陷入沉默。
“不走吗?”
“....”
青年最终跟上赤坂的脚步。
“平常,他们是怎么解决晚饭的?是你负责做饭吗?”
“....”
田中不是很想回答,但在赤坂面前,他还是说了。
“嗯,都是我负责。”青年轻声说,“我会多做一些,他们就能热剩下来的。”
“这样啊。”
“到这里就可以了,赤坂姐。”他们来到楼下,这时,田中拦下赤坂的脚步。
“田中,这些是...”
“到这里就好了。”说着,他接过赤坂手上的袋子,“我很感谢你,赤坂姐,但到这里就够了。”
“田中,你....”
“你应该也很忙吧?快回家吃饭吧,赤坂姐。”
田中回避着赤坂的视线,空气在楼道中凝结。暮色的阴影逐渐沉重,几乎化作实质。
赤坂张口,却由此体验到她极少体会到的无力。
“这花...”
“你留着吧,赤坂姐。”田中婉拒道,“我们..都不太会养。”
“田中....”
赤坂沉重的叹出口气。
“那就这样吧。”她转过身,没能看见田中如释重负的眼神,“我有空再来。”
“...嗯。抱歉。”
意外的,房门在这时打开了。
“小弘,你又带朋友来了?怎么不叫人家进来?”
居然是他的母亲。
赤坂不知作何反应,看向田中。
“...那就上去吧,赤坂姐。”
进屋后,赤坂和田中配合着老人。待她情况稳定,就先后进入厨房,对于经常做家务的两人来说。他们很快就做好了分工。赤坂一边整理冰箱,为自己购置的蔬菜腾出位置。
她帮田中打下手,等他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她在柜子上拿过上次留意到的花瓶,简单做好清洁,插上她从店里买来的香石竹。
后来,赤坂从屋内拿出清洁工具,开始做那些上次没做完的家务。
“你弟还是不在吗?”
“...可能还要晚一些吧。”
“他现在怎么样?”
“您见到他就知道了。”对此,他似乎不想多谈,“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赤坂姐,你帮了大忙。”
“下次拍摄我也会来。”
“...”
这时,田中从口袋中拿出一笔钞票。
“收下吧。”
“我不是为了这个...”赤坂瞪大眼睛,当场就想回绝,但见到田中的眼神,她还是收下了这笔钱。
考虑不周么...她无奈的想到。
他们又聊了一会,关于他们分别之前的时光和过去的人。
“那我就回去了。”
“我送你吧。”
“不用,田中照顾好婆婆吧。”
赤坂回绝了。她从楼梯口离开,意外和一道身影擦身而过。
他们分别的很快,赤坂只来得及一瞥他的侧脸。而这一瞥,就足以唤起她对过去的印象了。
“那个好像是..他弟弟?”
少年打开家门,在玄关换上鞋子,没有回应兄长的问题。
“你又去哪了?”
他来到室内,比起做好的饭菜,他更在乎窗台上的白花。那花独自立在刚刚洗净的旧玻璃瓶里。花瓣层层叠卷,白的毫无杂质,好似冬日的白雪。
聪莫名的在意它,没有去动,就这样看了许久。
“我在和你说话,聪。”田中弘不满的说,他眉头皱紧,弟弟的漠然让他不耐,但一见到那朵花,他却变得柔和许多。
“不是你买的吧?”
田中聪知道,哥哥不会买这种东西。
“一个老朋友送的。”
“老朋友?”
“你不用知道。”
田中弘皱着眉。
“呵,我想也是。”
聪冷笑,离开窗台,“我在外面吃过了。”在关上房门前,他只留下这一句话。
窗户将夜色的黑暗禁锢其中,室内的光线温润而柔和,在木质的桌椅上流淌,宛若丝绸的纹路。酒客在灯光下交谈,在交错的酒杯中交换见闻,酒精混杂着情感,被这些人吞如腹中,以此为代价,唤来如甘霖般的恍惚。
这已经是一座很不错的酒馆了。高条的审美和高要求换来这般舒适的环境,驹月细腻老练的技艺带去丰盛又可口的酒水。但常客们都知道,和往日相比,酒馆内还缺了一样东西。
“..您是,什么意思...?”
“钢琴坏了,不在这里。”
祥子瞪大眼睛,感到难以置信。
“怎么会坏....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我每天都在做检查,怎么会突然出问题?”
“那是台上了岁数的琴,祥子。”高条不为所动,坐在办公桌的另一边,和眼前的女孩对视,“随时都可能出问题。”
“根本不是...”祥子还想说些什么,独自求生的嗅觉却扼住了咽喉。她感到冰冷,但她已经习惯了。她转而改变态度。
“我知道了,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她弯下腰,对面前的女人行了一礼,随后就要离开。
“唉。”
看着她,高条终是叹了口气,她揉着眉心。“和我到外面喝一杯吧。”她从办公桌走出,拿上挂在门边的外套。站在门口,示意祥子跟上。
祥子的视线跟着她的身影移过室内,她短暂看向别处,跟上高条的步伐。坐在酒馆的吧台上。
“你知道该怎么调,驹月。”
“还请稍等。”吧台后的男人略微躬身,他手上还有别的工作。不能马上照顾她们。
“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话。”高条望向驹月忙碌的背影,“我要说的是,你不能再这样下去,祥子。”
“起码,你不能再像这样弹琴了。”
祥子不愿开口,高条谈及她的状态,她却不知道作何反应,内心也没有感受。就像说的是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事。
这时,驹月总算能腾出手,给祥子送来一杯果汁。那承着橙色液体的玻璃杯就立在她的眼前,在酒馆的灯下,它染上较浅的,接近于昏黄的颜色。
“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工作。和以前一样,你回来后也做得很好。但我们和驹月都知道,你需要的不是这个。”
祥子拿过眼前的玻璃杯,吸入其中的果汁。等到驹月送上高条的那份饮料时,这人才一边用吸管搅动着杯子,一边继续向她开口。
“去别的地方弹琴吧,祥子。”
别的地方,离开这里,她又能去哪?何况她....
下一刻,她的身前被放上一笔钱。
“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祥子注意到那笔钞票的厚度,她已经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高条难道不是要辞掉她吗?
“奖金,福利,之类的。还有你要预支的工资,都在里面。”高条抬了下自己左边的肩膀,“市川那次也算在里面,你当时做得很好。”
“我不知道你具体经历了什么。”在祥子的注视下,这人饮下一大口,重重的呼出口气,“大人们最擅长的,就是不去过问,然后习以为常。”
祥子握着那笔钱,感受着它们的重量。
“你可以走的更远,祥子。”
她的眼里有祥子读不懂的情绪。
“拿上这笔钱,到外面去看看吧。”
“.......”
祥子陷入静止。
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起码应该表示感谢。但这念头无法实现,她被更沉重的东西堵住了。她被困在其中,说不出任何的话,也做不出任何的动作。
始终,她都像雕像一样坐在原位。钱已经被她收起,她可以回家了。女孩却还坐在原地,如同被人遗失的雕像。
她颤抖了。因为出现在头上的触感。
高条用手抚过她的头,那只宽大又温暖的手停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打着。
“我要先回去了。”
高条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最后对祥子露出微笑,“等喝完这杯果汁,你就回去吧。”
“驹月,看着点。”
吧台后的男人颔首回应。
酒馆的喧哗依旧响亮,祥子蒙受了意外的,她完全没有想到过的善意。却也担负了更沉重的东西。她有些埋怨她,埋怨她擅自的善意和期望,埋怨她自顾自说了话,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但在最深处,她却感到雀跃。
口袋中传来热量,她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还是高条留在上面的体温。钱是没有温度的,她的钱都来的理所应当,是她应得的报酬。高条也是这么和她说的,但祥子知道,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她继续喝着橙汁,里面没有酒精。这是他们为未成年的她做的考虑,祥子却觉得好像喝了酒,不然,在她不断喝下橙汁之后,她会觉得燥热?
在橙汁见底时,有人坐在祥子身旁。
那是个打扮张扬的青年。他穿着某个乐队的t桖,还缠着有白色字母的黑色头巾。
“你好,我叫龙崎响。你可以叫我龙崎,在一支叫RustySnipe(锈蚀之鹬)的乐队做吉他手。”
“要不要来和我们一起玩音乐,顺便赚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