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打人啊，那没事了。
被打的里面那个大的只不过有点炼气的底子，而那个打人也就堪堪筑基。
终于不是一群元婴境界的大汉一拥而上或者化神境界的妖兽扑面而来，姜云熙暗中比了个手势，让藏在人群中的暗卫们解除警戒。
二人也不嫌热闹小，顺着人群让开的一条道走进茶馆，看向那边。
行凶的那人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周围人群的变化却并不在意，又踹了一脚，这才笑吟吟地转身，跟陆明洲对视。
这人留着山羊须，穿着打扮倒是人模狗样。
他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很是随意地拱手行了礼。
“让二位上仙见笑了。”
陆明洲没管这人，而是看向了桌下抖得跟筛糠似的俩人，还有那俩人死死抱在怀里的那块已经包浆了的剑匣。
剑匣本身并不算太贵重，能看得出是经历了相当时光的老物件，想来祖上应该也是出过元婴修士的，不过现在似乎是彻底落寞了。
从暴雨般的拳脚中缓过气来，他们颤颤巍巍地爬起身，脸上几乎找不到什么完好的地方。看到两个新来的修仙者，还穿着魔衍宗的衣服，顿时脸色煞白，刚站起来的腿脚又软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大的抱起小的，那还梳着冲天辫的小女娃直接吓哭了出来。
她甚至刚才被打的时候都没哭！
那人被这女娃的哭声吵到，一脸凶相地喝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子愿意买你的破烂玩意已经是发善心了，你这贱骨头还敢坐地起价？还敢强买强卖？”
“哭哭哭！哭你母的哭！一家子贱骨头，活该晦气死！上仙在这里，再哭就拿你们去炼丹！”
年纪大些的人口鼻中皆在渗血，眼角崩裂，穿着倒像是读书的，但皮肤黝黑，显然平日里多是在干些粗活重活，算不得耕读世家了。
相貌与其有六七分相似的女娃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只是哭着。
“大人……您拿走吧，拿走吧，我不要灵石了，不要了……”
“爹，不是说要拿祖宗传下来的宝贝换灵石给娘治病吗？娘快死了！不能拿……呜呜！”
男人捂住孩子的嘴，孩子不理解父亲的做法，急得一口咬上去，可就算被咬得皮开肉绽男人也没放手。
“这是怎么回事？”
“上仙，小事、小事，哪敢劳烦上仙……”
“问你了？”
陆明洲瞥了赶着抢话那人一眼，直接打断他，指了指女娃。
“她说的都是真的？”
男人全身一颤，仿佛直面什么吃人恶兽。
“无事，无事。我们不长眼，跟这位大人要灵石，还吵扰了上仙……是我们不对！东西我们不要了！上仙看在小女年幼的份上，绕我们一命吧！”
陆明洲拿起落在地上的剑匣，在手上抛了抛。
“你家祖传的？”
“是……啊不！不是！不是！”
“你要他家的剑匣，就得给钱，这是道理。”
听到陆明洲的话，那男人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上仙，我是郡守大人家的吏员，不知我如何得罪了上仙？”
“首先，我不认识你。其次，买东西要给钱。”
吏员的脸顿时落了下来，一阵面色变换，转过身用更凶狠的语气朝那一老一小二人吼道。
“什么破玩意，老子不要了！”
他刚想离开，却被陆明洲伸手拦下。
“不要便不要，但买东西是一回事，打人又是一回事。你把人打成这样，得赔偿，这样吧，一人赔十颗灵石，此事便两清。”
吏员闻言脸直接涨成了猪肝，他盯着陆明洲身上的宗门法袍看了又看，不再说话，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从里面抓住一把灵石，直接砸在父女二人头上。
男人用后背护住女儿，却是根本不敢接。
“你们的户籍住所县衙里都有……灵石你们拿着，看你这小丫头那病死鬼的娘有没有福气用！”
“等等。”
吏员刚要走人，又被陆明洲喊住。
“上仙，您还有何事……”
他抬起头便看到有东西向自己面门飞来，便下意识接住。
那是个小巧精美的戒指。
戒指？
嚓！
伴随着视野的飞速变换，吏员看见一个肥硕的无头身体喷溅着血液瘫倒在地上，随即再无意识。
许晴晴手中的纸扇都停了下来，嘴巴半张。
“喏，师姐你看到了，大家都看到了吧？这人偷我储物戒，我是正当防卫啊。”
陆明洲捡起储物戒，用吏员的衣服擦干净血迹再戴好。
一旁的父女已经吓呆了，女娃这次连哭都忘了哭，只剩个鼻涕泡不断变大，最后啪的一声炸开。
“这里没你们俩的事了，拿着灵石回去吧，有人找你们麻烦就亮出这个，自可保你们一家平安。”
陆明洲剑指轻点，女娃的小手上便出现了魔衍宗宗主令的拓版。
他本想帮那女娃擦擦脸上的鼻涕，但女娃的父亲却露出一副护仔虎狼般凶狠又绝望的表情。
陆明洲只得无奈地耸耸肩，收回手，向外面走去。
“师弟，为何直接动手杀了那人？”
姜云熙完全看不明白陆明洲刚才那么做是为了什么，用纸扇撑着下巴，耐不住好奇问道。
倒不是说他这么做不行，更不是忌惮那什么郡守，只是姜云熙不懂，身为圣子的他为何要用这种不体面，甚至说得上掉价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是魔衍宗新任的圣子，是宗主的亲传弟子，而这里是魔衍宗的地盘，他只消之后见到郡守随口提一句，这个吏员的下场也绝不会比现在好。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没什么，想杀便杀了，我们可是魔道啊。师姐觉得刚才那人罪不至死？”
“那人一看便知平日就习惯仗势欺人，死不足惜。”
姜云熙摇摇头。
看吧，这便是在宗门管理下的郡县。
人心不古，道德沦丧。恶吏盘剥，百姓煎熬。
无论正魔，宗门对地方百姓的管理总是这样，只要能收上足够的供奉，其他便撒手不管。
我求我的大道，凡夫俗子哪值得仙人在意。
若是武川郡还在仙朝的控制下，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姜云熙的记忆中，她的父皇总是忧心忡忡的。
明明是皇帝，但做任何一个决定都要小心翼翼，还总是被三公九卿、文武百官反对。
追根究底，还是休真宗门这种超出规则律法控制的存在导致的。
即使想要改变，仙朝也太过庞大，任何一点小动作都有可能造成剧烈的动荡。而当外面的正魔两道宗门都在虎视眈眈的时候，任何动荡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姜云熙不讨厌陆明洲，甚至她还觉得这个小师弟算是蛮讨人喜欢的。但为了亿万黎民，只能让他成为那个撬动局势的祭品了。
不知不觉，静谧的街道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经过了刚才的那番骚动，看热闹的人早跑得一个不剩了。
百姓们躲在家里，瑟瑟发抖，无家可归的乞丐则蜷缩成一团将自己藏在阴影里，祈祷着自己不被发现。
“看来，武川郡的情况，比宗门收到的消息中所描述的，要严峻得多啊。”
发现修真者，特别是来自宗门的修真者被当地百姓如此恐惧，甚至比见到妖兽还夸张，姜云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师姐觉得，武川此次的动乱，原因在何呢？”
相较之下，明明是接下任务的本人，无论是一路游山玩水的赶路节奏，还是现在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陆明洲似乎对此毫不在乎。
“圣子殿下这是在明知故问？”
结合先前的骚乱，以及现在当地居民对自己二人的态度，姜云熙觉得事情的真相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无非是过去下山的那些无法无天的修士，还有横行霸道的恶吏，搅得民怨滔天。”
至于那郡守，想来是因为被连同武川郡一起丢给了魔衍宗，所以心灰意冷直接开摆了，干脆放弃约束手下的人，开始“无为而治”了。
乾朝独尊儒术，以官职匹配境界，特别是有守土牧民之责的州牧郡守，他们只有在自己治理的区域内才能发挥全部的实力。
例如郡守按理是元婴境界，虽然根据郡的大小、人口有所波动，但都在这个大境界范围里。
虽然一旦外出就只有普通元婴修士的实力，但若是在自己的地盘，有本地山川地脉加持，便可拥有虽不及化神却远超元婴的实力。
这也是乾朝一直作为独立于正魔两道之外第三大势力屹立不倒的原因，若是光论守土，太尉、丞相、御史大夫这三位三公都能和炼虚境碰上一碰，而且这还是稳定存在的职位，不像宗门每一代的实力浮动巨大。
但与之相对的，此等好事必定有代价，其中之一就是和自己治理的区域高度绑定，毕竟丢掉官职等于散功，为了保住乌纱帽，地方官一般为了政绩都还是很拼的。
十年前，武川郡被魔衍宗拿下的时候，这里的郡守面对楚狂无力抵抗，朝廷也懒得捞人，就连人带郡丢了过来。
魔衍宗这儿也倒好，正觉得多块地管起来麻烦，刚好附赠个郡守，那就继续让他管着了。反正只要供奉交的出，一切都好说。
“不过师弟你不用担心，这种事情你师姐看得多了。”
姜云熙拍了拍陆明洲的肩膀，信心十足。
她是没当过地方官，但这类奏折她可没少看，大体流程姜云熙觉得自己还是门清的。
“只要让郡守约束手下官吏，号召当地大族捐粮，尽快赈灾、收拢流民，动乱自然也就慢慢消停了。”
然而陆明洲只是笑笑，不做评价。
“也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