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家主没了脑袋的尸身倒在地上,不断溢出的鲜血顺着地板缝隙流淌,一股腥臭味弥漫开来。
一时间,宴席之中落针可闻。
别说那些家主了,在场最惊讶的毫无疑问当属姜云熙。
诛杀大长老,那是讨灭叛逆;来的路上了结恶吏,那是为民除害。
可你这刚进门没说超过两句话就把人砍了,砍的还是前一秒刚送你礼物拍你马屁的人,顾家家主别说得罪陆明洲,甚至今天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这就让姜云熙无法理解了。
至于其他人,包括有元婴初期修为的洪家家主,都没有任何动作。
这位小圣子早已名声在外,谁都知道他在魔衍宗之中如今是个什么地位,别说是和他动手,就是让他掉根头发,全家指不定都得被魔衍宗屠光。
再说了,死的又不是自家的人,就算自家的人给这位小圣子杀了,只要不想全家陪葬,在场的估计都得上去问问手酸不酸,有没有累着。
于是乎,场面忽然陷入了十分诡异的状况之中。
明明是在场修为最低的人,却让修为高出他许多的十几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怎么?师姐准备的这么好吃的饭菜,大家都不吃吗?”
陆明洲停下扒拉碗里饭菜的筷子,抬头看了一圈,那眼神里明晃晃的就是“不给面子?”几个字。
吃,我们吃还不行吗?
当年楚狂就因为青州州牧的一句话惹到了他,这位魔衍宗宗主就直接单人杀穿了一州,最后三公出面才挡了下来,还赔了个武川郡。
不愧是魔宗圣子,这喜怒无常杀人如杀鸡的样子和他师父如出一辙。
坐在姜云熙手侧,和陆明洲面对面的洪家家主此时最是压力山大,这小圣子的眼神跟刀子似的,一下一下从他身上刮过去。
别看他是元婴修为,这种靠着自家不知道从哪偷学来的修真传承,和魔衍宗这种魔道魁首根本没有可比性。再加上武器法宝的差距,洪家家主非常有自信就算全力抵抗陆明洲杀他也就十招内的事情,更别说还有个元婴中期的姜云熙在一旁,虽然姜云熙现在也是一副呆掉的样子。
他们这些家主原本是笃定了宗门弟子不会对他们动手的,毕竟他们年年上缴供奉又给足贿赂,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白送你东西不好吗?
姜云熙这种一时同情心泛滥想去管管那些贱民的贵人,在乾朝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没见过,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最怕的就是遇见陆明洲这种,他杀人不讲道理的啊!没好处他也杀!
洪家家主拿起碗筷,顾不上什么礼仪得体,二话不说就开始扒饭,吃得那叫一个快,生怕慢了被当做不给面子。
然后,然后他的肚子上就被飞剑开了个洞。
“喔,我叫你吃你还真吃啊?”
一剑扎穿洪家家主的丹田,连其元婴一同搅碎,当场就让他没了性命。
这下,剩下的家主们集体冻结了,手上拿着碗筷,不知道是该夹菜还是该放下。
好像扎错地方了……
腹部的伤口中除了血液,肥大的内脏也因为压力差的关系挤了出来,一股远超血腥味的腥臭开始弥漫在房间中。
陆明洲有些后悔没有斩首了,但事已至此,他得把自己立起来的人设给好好演下去。
“师弟……”
顾家家主被杀的时候,姜云熙还一愣一愣的,这下洪家家主被杀后,她终于反应过来,急忙想要叫停。
这小师弟什么时候杀性这么重了?
她先前是没想到武川郡本地的大族都那么没底线,现在则是意外于陆明洲的喜怒无常。
对姜云熙而言,似乎自从来到武川郡……不,自从她跟着陆明洲出了魔衍宗山门之后,就没有一件事是在她预料中的。
难不成小师弟真要把在座的这些人全杀了不成?
姜云熙是对这些家主刚才的态度非常气愤,但对她这个有常识和道德底线的小公主来说,还远不到杀他们全家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宗门派来的就陆明洲一个人,就算加上她还有那些暗卫,也根本不可能管到整个武川郡。郡守现在摆烂了,如果杀光了这些大家族,谁帮他们去赈灾啊?
然而陆明洲的一个眼神,就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那并非以杀戮为了之人的癫狂眼神,也不是对百姓生死毫不在乎之人的眼神,其中蕴含着坚定与决绝,以及觉不容许他人置喙的威严。
这眼神令姜云熙感到十分熟悉,片刻之后她才意识到,这是她常常能从父皇眼中看到的神色。
难以置信地,她从一个甚至不足戴冠年岁的少年身上,看到了乾朝当今帝皇的影子。
父皇不会在外面藏着私生子吧?
姜云熙很快散掉这大不敬的念头,而这时陆明洲却已经放下碗筷,起身看向在座的其他家主。
“各位,这饭好吃吗?”
没人敢抬头,也没人敢说话。
谁也不知道,回答之后等着的会不会就是当头一剑。
“各位应该知道本圣子是来做什么的,这事情做不好,饭就吃不下。谁让本圣子吃不下饭,那本圣子就让谁再也吃不上饭。”
陆明洲从一开始就想得很清楚,此番离开宗门外出,道门的追杀是大事,白莲教的剿灭是难事,唯独这宗门任务,是一件易事。
说白了,和魔衍宗内部没什么太大区别。
或许姜云熙还对这些家伙的底线抱有期望希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然而陆明洲就简单直接多了。
“这两家,呃,姓什么来着?不重要。”
陆明洲说实话都没注意听先前这俩人哔哔了些啥,白莺莺事先调查过了,这里的修真世家就没一个干人事的,所以他直接挑了在场两个修为最高的开刀。
“他们两家的产业、地盘、势力,你们自己分掉,本圣子只有两个要求。其一,争斗仅限今晚且过程中不得伤及一个平民。其二,明日午前,我要看到除去你等果腹的份额之外所有的存粮开拔送去各地赈灾。”
陆明洲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明日若是本圣子在不相干的地方看到一滴血,或是在谁家多找出一斗米,那谁家就一斗米都不用留了。那么,还有六个时辰。”
在陆明洲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开始后,在场的家主立刻争抢着破门、破窗而出。
在一阵鸡飞狗跳后再度安静下来的房间内,陆明洲拿起姜云熙面前的酒杯。
“何等丑陋,不是吗,师姐?”
将酒液一饮而尽,随即他差点被那股辛辣的味道呛得吐出来。
咳咳咳……目前身体的年岁还是太小了点,好久没喝高度酒了还没适应……
这副装大人的模样让姜云熙又在陆明洲身上找回了原本那个小师弟的感觉,回过神来的她终于找到机会发问了。
“师弟!你怎么不问缘由上来就杀人?武川郡本就出了乱子,若是这些家主再被逼得反叛……”
“放心吧师姐,反不了一点的。”
陆明洲从旁边拿了壶蜜酒,果然还是甜口适合他。
“要是这点程度就能把他们逼反,十年前他们也不会师父还没打进来就舔着脸去迎接了。”
姜云熙除了太有底线之外,也犯了将这些家主看做一个整体的错误。
家族之间看似是同一个阶级的利益共同体,但实际上竞争关系大于合作关系。
“杀掉两个最大的,把他们的积蓄分给下面的小家族,同时让他们看到不听话的下场,剩下的用不着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会做好一切啦。”
当他们看到不听话的人死掉,他们只会希望死多点这样他们就能分多点,却绝不会认为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但是……”
姜云熙觉得陆明洲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但这种做法却又和她从小接受的儒家教育格格不入。
看着踌躇犹豫的姜云熙,陆明洲忽然觉得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爱。上一世那个最终蜕变为铁腕女帝的女人,现在却连杀两个地方豪族都犹犹豫豫。
看来这个时候,她还没体会到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有多爽。
“师姐,我有几句诗,念与师姐听听。”
借着酒劲,陆明洲从异世记忆中翻出了那首流传甚广的诗。
“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不礼不智不信人,尽皆可曰杀杀杀!”
上一世他陆明洲放过的,遗漏的,这一世一个都别想跑!
“正是这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贪恋无度,才导致如今的饿殍遍地,他们但凡少吃一口,就能活人无数,有何不可杀的呢?”
“况且,正如我白天所说,我们可是魔道啊,不是吗?师姐。”
少年略显稚嫩的嗓音,说出的话语却尽显霸道之意与杀戮之气。
【丞相之子?三公之子又如何?违法乱纪、欺压百姓,就是朕的儿子也一样可杀!该杀!】
陆明洲无法知晓,此刻的他在姜云熙眼中,已完全与曾经那个还未同三公九卿妥协,意气风发的父皇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