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票的“票”字还未说完,旁边那看似是四者中拿主意之人便一个巴掌呼在他脑门上。
“绑你母的绑票!圣女大人怎么说的?是请上仙前去一叙!”
随即赶忙躬身摆手解释道。
“上仙别动怒,这小子之前没饭吃饿得慌,走投无路上山入了匪帮,又没胆子作恶。匪帮被穆先生剿灭之后就厚着脸皮跟着俺们了,这都是留下的坏习惯嘞!”
他甚至把剑放在了脚边,就像是随手放下耕田用的锄头一样。
丝毫没有兵器暴力才是自己底气的想法,看不出一点反抗军的样子。
姜云熙想象过许多种可能性,唯独没想到会是如此情景。就这四个,别说动用暗卫,她自己动动手指就能全部拿下。
这就是恶名昭著的白莲教徒?这种人,能让父皇,还有文武百官头疼成那样?
陆明洲也颇为惊讶,他本是做好了面对一群狂热的宗教疯子的打算,没成想这四个居然这么正常,或者说,正常到让他感觉异常的地步。
上一世,陆明洲没少和白莲教打交道,毕竟身边就藏着个白莺莺天天“算计”他。
在他的印象中,所谓的白莲教信徒,都是一群大喊着【为了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万岁】就冲上来的疯子。
他们不惧死亡,因为他们相信死后便能前往真空家乡,享无尽极乐,所以战斗的时候甚至会自爆!
字面意义上的自爆!
当然,或许也和白莲教目前还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没形成席卷一州的大势力有关,但这里的白莲教确实有些不寻常。
“上仙,俺们也不想害您。原先大家都说恁个什么劳什子仙人没一个好东西,但上仙您不同,这两日您让人施粥大家伙都看着,您是好人,还是希望您能行行好,随俺们走一趟。”
男人显得有些促狭,或许他们原本是做好了将陆明洲绑回去的打算,但最后还是下不了手。
“行啊。”
陆明洲很随意地答应道。
“当然,上仙您要是……上仙您说啥子?”
男人瞪大了一双牛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行啊,就和你们走一趟呗。”
“师弟!”
这下轮到姜云熙灵压暴涨了。
主动投入白莲教的包围也就算了,毕竟现场有她,还有几个皇室暗卫在,他们有信心护住陆明洲的安危。
但再怎么说,直接冲去白莲教信徒的大本营都太疯狂了一点。
“师弟你在想什么?跟着他们回去?你真觉得自己还能回来?”
“为什么不能?”
陆明洲信心满满,刚才听这几个人提到大小圣女,那新来的小圣女想必就是白莺莺了。那颠婆效率是真高,几天就混进对面家里了,那他怕个屁啊。
“再说了,不是还有师姐跟我一起吗?”
刚好充分利用现有资源,那么高质量的打手只在来的路上收点东西也太浪费了。
进城后休息了这么多天,皇室暗卫的兄弟们,该起来干活啦!
“不是,师弟……”
你真把本公主当保镖了?
“当然,师姐你不同意,我这个做师弟的也没办法,毕竟长幼尊卑嘛。我这就回去,找郡守单挑。”
陆明洲笑眯眯地说道。
事实证明,人总是折中的,当他宣称要去找约等于化神境界的郡守一决生死后,去一趟白莲教的根据地在姜云熙看来也没有那么不可接受了。
而得到陆明洲肯定答复的白莲教四人则是千恩万谢,被想要绑架自己的人感谢,这还真是新奇的体验。
不过,在顺着白莺莺的安排继续行动前,陆明洲还有一件未了的事情。
“对了,这家的小女娃呢?就是之前引我们进来的那个?”
白莲教的四人又是一阵左顾右盼。
“上仙,都是俺们的错,您要打要骂俺担着,那小女娃……那是小圣女说这样才能引来上仙您,这……”
“放心吧,我非是要怪罪,只不过我找这女娃的母亲有些事情。”
四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良久,他们向两边让去,空出了进入屋内的道路。
推门而入,那名为成安平的男人依旧是同数天前一样,一副苦命人的嘴脸,但整个人却明显瘦了一圈。脸上的伤好了不少,可淤青依旧留着,看着分外狼狈。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他吓得打了个哆嗦,抬眼看见陆明洲,直接向后跌坐到了地上。
深陷的眼窝中,布满血丝的双眼除了惊恐,更多的是懊悔和悲伤。
他并不求饶,只是不断喃喃着“我没想这样的”,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将女儿护在了身后。
陆明洲看得出来,成安平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就在这五六日的时间里,他似乎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
不过相较之下,他女儿就显得活泼多了。
小女娃丝毫不害怕陆明洲,灵巧地绕开老父亲,啪嗒啪嗒跑到陆明洲面前,用沾着泥的小手拉住陆明洲金丝玄袍的衣角。
“大哥哥你来啦!你是来找果果玩的吗?”
“果果乖,大哥哥是来找你娘亲的。”
“娘,大哥哥来找你啦!”
跟着小女娃走进里屋,只见一名端庄女子正坐卧于床上,面带笑容地看向陆明洲。
“难得上仙大驾光临,本该是好好答谢日前搭救良人与小女的恩情,可惜妾现在却是无法招待上仙了。”
难得的,陆明洲先是一愣,随即露出苦笑,也不管这里的主人家同不同意,从一旁拉了张板凳,便随意地在床前坐下。
“夫人这是何苦,就为了引我前来,却要落到如此田地。”
眼前的女子面容饱满、神态放松,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整个人的轮廓都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经过而变得越发朦胧,手指都已经呈现半透明的状态——在能看得见她的人眼中。
没错,甚至不是谁都能看到她的,现如今在这间房子里的,除去上一世便和白莲教纠缠不清的陆明洲,以及那名为果果的小女娃外,想来再无第三人能看见床上的这名女子。
她,早已经死去了。
现在还留在陆明洲面前的,是连遗骸都算不上的,最后一点点残渣,是由强烈的愿望所凝结的最后一点微光。
不止是魂飞魄散那么简单,一滴血、一丝肉、一寸骨,构成她这个人的全部,乃至与存在本身都化为了柴鑫。
尸骨无存都算恭维,在白莲教秘法的转化下,她的一切都将溶解,投入囊括一郡愿力的洪炉之中。
即便付出如此代价也想实现,她便是有着如此强烈的愿望。
“非是上仙之过,为人妇,为人母,盼良人女儿平安便是最大的心愿。况且,妾变成如此模样早已是注定之事,无非早晚而已,能够在最后得见上仙一面,便是万幸了。”
从一开始,在六日前,陆明洲会主动去看热闹,会出手帮助这对父女,就不是什么心血来潮。
当时他察觉到了人群中央有明显的愿力气息才决定靠近,本以为是当地的白莲教在搞事情,但看到的却是一个身缠浓厚愿力、还流着鼻涕的小女娃。
而且其身上的愿力温暖柔和,非是白莲教徒那类强行征用的愿力,只是量显得略多了些,但却也刚好在那恶吏的拳打脚踢下护住了这个女娃。
既然她身旁的父亲身上全无一点愿力香火的痕迹,那不难猜测,为其缠上如此守护的便是其母了。
然而今天,当陆明洲再一次见到这女娃的时候,她身上的愿力别说减少了,甚至抵达了一个离谱的程度。
一般白莲教的低层传教使都没那么多!
这已经不是普通信徒等级的事情了,想必白莺莺也察觉了此事,才会安排了将他引导到此地的一出吧。
“夫人找我何事,但说无妨。”
陆明洲也发现了之前这件民宅给自己诡异感觉的缘由,在靠近观察女子之后他看到,无数的愿力丝线从四面八方牵扯、缠绕过来。
此处,或者说这女子本人,就像是织机上的线轴一般。
“作为武川郡此番白莲动乱中的第一个白莲信徒,夫人当得起这个资格。”
“果然,是瞒不过上仙的眼睛。”
女子面带浅笑,即便被揭穿真实身份也丝毫不慌。
或者说已经没有慌的必要了,单纯只是思念体的她就算放着不管,过一会也会自动消散,与周围那杂乱的愿力一同,被收去那白莲教圣女候补的手中。
“妾对上仙所求仅有一事,望上仙——”
“能将妾等彻底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