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火。
街灯散尽，背着双肩包的高挑少女低着头漫无目的的走着。
她在如龙似蛇的光影下徘徊，时而抬起头，于是她容貌变得清晰。
洁白的下巴上，是一张令无数女人为之嫉妒，无数男人为之痴迷的俏丽脸庞。
洛如烟，结束了她的打工，已经是夜晚十点。
她不能去见她的妹妹，也不敢。
医生不会危言耸听，医生只会隐瞒病情。
洛梦梦也许还能活几个月，也许只能活几天。
手机电话没响，那就是最好的事情。
“小女娃子，你听说过无量真主吗？你今天有缘了，你把这个拿着，你爱的人会来到你的身边，你恨的人会死，你想要的一切都能如你所愿。你不要问为什么，因为真主大人是善良的，是仁慈的，是不可亵渎的......”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相信这些话呢。
洛如烟略带困惑的眼神从面前的老太太身上扫过。
她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七十岁的高龄，戴着一副银色的方框眼镜，脖子上挂着一串木质的念珠，手里还抱着一本书。
那个老太太左右打量，见四周无人，便给洛如烟手里塞了一张卡片。
“把这个卡带回家，别让你的家里人看到。”
说完这话，老太太便连忙逃入了黑暗。
洛如烟看着手里多了的这张卡片，眼底闪烁着明灭难测的晦暗光芒。
她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顷刻间变得苍白。
可她漆黑双眸下，猩红色的交通指示灯吹熄了。
代表着安全的绿色光芒将她的身体完全覆盖。
“一切都会......如我所愿吗......梦梦......母亲......”
洛如烟走过那个路口，她的影子随着和路灯位置的变幻不断偏移，像是一只从土里蠕动着，缓缓爬上地面的巨型沙虫。
“还有......温良。”
......
又过了一天。
与病娇少女们的死亡日记更新了。
洛如烟。
“周一，我好像有点乱了，乳粉倒进了果茶里，珍珠和芋圆也分不清。这样的我，一边拖累着的大家，一边拿着店长她发给我的工资......我真的糟糕透了。”
“好想死，好想要解脱。到底还有谁能帮助我......”
“我遇到了一个老奶奶，她给了我一张卡片......我按照卡片上的内容去念了，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无量真主，无欲无求。天光照我，庇除厄难。”
温良掐着手指，蹲在学校的卫生工具室。
蹲在拖把和水桶进进出出的地方。
看完了周一的日记，温良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才是造成洛如烟病态心理的元凶。
那就是错误的信仰。
妹妹生病住院的事情只是导火索。
如果不是这份日记告诉了他，温良恐怕根本察觉不到荼毒洛如烟纯洁心灵的真凶。
本身，信仰是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作为一种引导人们的存在，使人们团结一致，抵抗各自天灾和危难。
但是，一旦这种信赖被利用，就会变成诅咒，腐蚀信仰者的骨血和灵魂。
会把一个健康的人变成厉鬼，毁掉她对何为正确的判断。
以前轮回，温良就一直好奇着洛如烟到底为什么总是低着头默默念着什么。
那个时候，他觉得那只是洛如烟病态的一种表现形式。
但日记里短短的两句话，使得温良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她被蛊惑了，在面对生活的重压下，放弃了对现实的认知，转而投身虚无。
而洛如烟口中常常被提起的，恐怕就是某种邪教的祷词。
温良想起了第99次轮回的经历。
他想起了婚床上，那个穿着丝绸睡裙的娇媚女子。
那天的洛如烟看着他的眼神满是爱意，她的娇躯如同蛇一般钻进了温良的怀里。
她贴着温良的肌肤，滑进他的胸膛深处，一点点靠近他的脸。
女子笑的灿烂，用两根纤细的玉指，点开了温良的唇齿间。
她深深吻住了温良，向他口中渡入了冰冷的毒。
“我要把你，我最爱的人奉献给无量真主......是她......下凡显灵了。”
“是她，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那次轮回，温良以为他改变了少女的病爱，在夏铃铃和萧轻雨全都和平放手的那个世界，他以为最终彻底攻略了洛如烟。
然而，婚床之上，温良还是死去了。
这一次，温良总算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了。
因为缺乏父母的关心，洛如烟只剩下她的妹妹洛梦梦。
但洛梦梦的身体虚弱，在梦梦死去以后洛如烟失去支撑。
她把意志寄托给神，然而她寄托的最终源头也只不过是早已腐朽的人心。
“无量真主......我倒是要见识一下。”
温良的计划不变，而且也找到了他需要对付的对手。
......
中午，徐林的办公室。
温良站在教师面前。
那个性感的女教师把皮裤拽了拽，伸出手敲了敲桌子。
“解释一下吧温良，为什么这次段考你的全科平均分都不到五十。”
解释？
解释起来，可就复杂了。
难不成要和徐林说他有前世记忆？
只要成绩考的超过洛如烟，就会让对方焦虑加重，从而变成一个阴沉变态跟踪女？
所以没什么好解释的。
“虽然平均分没到五十，但是每一题都是我认真解答的。能考成这样，我付出了相当多的努力和汗水。”
他这话说完，半个办公室的教师都忍不住笑了。
虽然温良在学生中不太起眼，但许多班级的老师对他都有印象。
以成绩波动很大的天才少年而闻名。
温良给出的回答乍一听，好像驴唇不对马嘴。但仔细品味就能感觉到其中微妙的内涵。
徐林低着头看了眼温良的试卷。
还真别说，温良交出的试卷虽然成绩平平，但是没有漏写任何一处。
徐林看着看着，眼神突然就复杂了起来。
因为试题卷和答题卷是分开的，她迅速从试题卷里翻找，拿出了温良的那份试卷，越看表情就越凝重。
徐林发现了。
温良的试卷几乎是追着历年的高频错误点在填，他把每一题都能踩的雷全部踩了一遍，并且还不仅仅只是一门学科。
从他试题卷留下的答题痕迹就能看出温良根本就知道那些题目的解题思路，而且全都直击要害。
这家伙宁可在试题卷填满解析。
但偏偏他就是没选那个正确的答案。
他交出的这份答卷堪称样本，宛如一个真题解析的艺术品。
“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你是故意找茬的是不是。”
“我只是犯了大多数人都会犯的错误。”
温良很安静的回答。
徐林数次把手举起，拳头紧紧捏住，又放下。要不是温良平日里性格内向，从不与人发生冲突。
她都要怀疑温良是不是打算以身入局，整治一下这个畸形的，以分数为尊的教育业界。
她明明就是看得出来温良是在骗她，这臭小子明明就会考，也能考好。
一定要写出一张拉低平均分的试卷来丢她脸。
这下好了，这一周恐怕徐林都要成为其他任课老师的笑柄。
“那什么，徐林。这种学生主要是个性难训，惩罚过重不好，但不惩罚也难以树立威信。”
隔壁办公桌，高年级的任课组，有一位头发花白的历史教师发话了。
“正好学校不是有个废弃的多媒体教室没人打扫吗，那边本来打算开展社团活动的，你让他跟着学生会一起工作好了。”
徐林叹了口气，算是认同了那位教师的观点。
“回去吧，看你这次成绩下滑的，下次别这样了！”
“多谢两位老师。”
温良轻轻鞠躬，捧着办公室的大门离开了。
“洛琛那老小子运气怎么就那么好。住院了学生成绩反而还上升了......”
“那个成绩平平的夏铃铃数学提高了四十多分，反观我这边......哎......”
温良听着门内的牢骚，摊了摊手。
在他离开以后，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意。
他知道徐林一开始肯定吓坏了，班级的优等生爆雷，才把他拉过去谈话。
但温良就算做了准备，让徐林看见他的解题思路，也还是被罚了。
“我的试题卷里面明明解析都写好了，徐老师可以把备课的时间拿去和美少年约会……好心没好报啊。”
当然，这么夸张的成绩变化，有个人一定肯定会比温良的班主任更按捺不住吧。
温良就是在等她。
......
“洛如烟。”
还没走到走廊的角落，温良就被那个他想要见到的目标拦住了。
那个高马尾少女今天看起来比昨天更加憔悴，但俏脸上却带着些嗔怒。
这份气冲冲的模样，反而让她苍白的面容多了些血色。
“温良，你是不是故意考成这样的，你在同情我？”
洛如烟向前一步，把手臂按在温良身后的墙面上，目光锐利直逼少年的眉间。
她本来今天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段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洛如烟也都没什么感觉。
昨天在无量真主面前祈祷了以后，洛如烟觉得有种力量萦绕在她的周围，让她身体都轻松了几分。
父亲和妹妹的事情，也都不再让她感到疲倦了。
然而，当她听见隔壁同学的话题中传来“温良”两个字时，洛如烟一下就清醒了。
她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一年一度的段考。
她和温良约定好了一场决斗。
她问那个温良怎么了，所有人都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但眼神都不约而同的看着走廊上张贴的成绩榜单。
“难道说，我又一次被温良打败了？”
这次可不同，如果说大一入学时的温良和她的段考是错开的，还能用试卷难度不同解释。
但这次……两人之间的试题可是完全一样。
她比之前成绩下滑了二十多分，会失败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洛如烟连忙跑去了走廊。
在走廊的公告栏，她看到了那个成绩榜单。
排在倒数第八的，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温良。
那个时候，洛如烟只觉得胸口一口闷气没能顺上来，直接就给气的清醒了。
不是答应好的要尽全力击败她吗......这样的胜利对洛如烟而言，有什么意义？
温良考成这样的分数，洛如烟打死也不相信的。
她觉得自己被羞辱了，被同情了。
于是，听见温良被班主任喊去谈话，她便早早的堵在办公室门外。
见到温良出现，直接就从角落里杀了出来。
“放学别走。你跟我来广场，我有话要和你说。”
看着她生气的模样，温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赌对了。
在那个什么无量真主和他温良之间，病爱少女选择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