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立戏剧院,百年前成立。
距离火车西站大约三百米,途中需要经过一座大桥。
当然,每个经过这座大桥的人,眼中看到的世界都不一样。
百年之前前走过这里的人,眼中看见的是战火纷飞的那段岁月。
行驶过大桥的吉普车和黑色高级轿车来回穿行,他们低着头,不敢和任何一个这里的人对上双眼。
五十年前,这里开始翻修,建筑工人们推着手里的推车,肩膀上挂着一条有些泛黄的毛巾。
三十年前,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昂首挺胸,手里握着黑色的摩托摩拉、诺基亚之类牌子的按键手机,笑容满面。
十年前,戏剧院远端散场的艺术学院学生,他们结伴而行,勾肩搭背。
而今天,温良站在大桥的那头,望着天桥上的那头。
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侧躺在桥边,铺盖搭在肚子上;
国立戏剧院已经不再对外招生,桥边看不见一个年轻的学生;
偶尔有一两个匆匆跑过的中年男人,西装的领带有些歪斜,他们佝偻着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一次次望着大桥两边的合川,眼底闪过落寞和疯狂。
“近日,幸福湾大桥出现两名自杀死者,身份为一男一女,男子身份为24岁的企业职工,女子身份仍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温良站在大桥的右侧人行道上,迎着他面走来的一个大爷正在遛弯,手里提着个鸟笼,口袋里收音机露出来一般。
嘶嘶哑哑的讲述着近日的广播。
“又自杀了,老人家我都听了十来回了,啧啧。”
大爷眼神从温良的脸上扫过,感慨的摇了摇头。
笼子里的八哥也跟着一同叫道:
“啧啧!啧啧!”
温良越过大爷的身边,走到桥头最高的地方,抬眼看着远方。
远方有两条渡船,昏黄色的微光在河口的角落摇晃。
这地方,温良眼中的感觉也很不一样。
除了洛如烟被陌生人推下去过,还有一次是萧轻雨从后面搂抱着温良,把他给撞了下去。
他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就像刚才那位大爷说的那样,这座天桥,每隔几个月总会有那么几个自杀的人经过。
他就算轮回再多次,也抵不过这条河下埋葬着逝者生命的厚重。
也许是温良的气场有些晦暗,半夜睡不着觉出门遛弯的大爷也忍不住和他开口了。
“小伙子,你也不大,这大晚上的跑这里做什么。”
“喂鱼。”
温良声音不大不小,平淡说道。
“喂鱼?好小子。”
那大爷一下就听出来了。
这座大桥这么高,这喂鱼的饵料他手里也没装,能用什么喂鱼?
还不得是用他自己的身体吗。
“感情你也是要来投江的,这年头,怎么小年轻一个个的心态都那么脆弱。你和大爷我说说呗,大爷听听看又是一个什么倒霉蛋。”
那遛鸟的大爷把收音机一掐,噪音果然减轻不少。
“大爷你要是想听,我自然也愿意说。”
温良来这里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目的,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找到给洛如烟传播那什么无量真主的组织。
像他这种落单的年轻人,很容易成为传教的目标。
至于第二个目的,则是顺带碰一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贵人。
温良前世有过经验,虽然这条江有不少人会来这里自暴自弃。
但其实这座大桥的对面是个富人区,毕竟国立戏剧院就在旁边,可谓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他如果能蹲到一些大人物,再凭借自己拥有的轮回记忆,以他的口才,和具有欺骗性的容貌,哪怕是空手套白狼也并非不可能。
而眼前这位大爷虽然外貌邋遢,但温良也绝对不会随便把对方看轻,说不定这两句话一聊,大爷无妻无子,心底泛起怜爱之心,就把他临终遗产送给温良。
那洛如烟的问题就解决了。
当下,温良就用看似安静,但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语气,把他双亲失踪,友人父女重病,还有双马尾前女友用手铐限制他人生自由的事情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那你跳吧,这个爷爷劝不了你。”
大爷听完,叹息一声便作势要走。
“对了大爷。我挺好奇其他人自杀的理由,大爷你既然说小年轻心态脆弱,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他们对人生绝望?”
温良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走。
他现在和大爷这样聊天,无量真主的成员才更有可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虽然也增加了被警察劝回的风险,不过至少短时间应该不会。
“啥都有,老婆跟人跑了的,挂科延毕的,还有些小年轻说什么单推偶像毕业,说玉玉了,就跳了。”
“......大爷你懂得还真多。”
“大爷我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们明明能活得好好的,非要把自己作践死,但你只是缺钱。”
温良耳朵微微一动。
紧接着,他的手里就多了个东西。
“大爷要给我打钱吗?”
温良故作惊喜的摊开手里的东西,一看,居然是一枚护身符。
拿到这枚护身符时,他眼底闪过一道不被察觉的隐秘光芒。
这枚护身符,他见过。
是上周目,洛如烟佩戴在腰间的。材质其实只是普通的雨花石,实际价格五十恐怕都不到。
这些病爱少女除了温良,谁的礼物都不会在乎。更别说佩戴在身上了。
除非,她是自己把这个物件买来,当做装饰的。
问题是,这个大爷怎么会有洛如烟以前随身携带的器物?
“我不能收,这太珍贵了。”
温良默默把那枚雨花石护身符的外表记下,紧紧盯着大爷。
但那个大爷只是平静的把石头推了过来,开启了收音机,一副不愿意继续深聊下去的样子。
“小伙子,我看你眼神里有光,你嘴上说自己是来自杀的,其实大爷我觉得不然,你恐怕是来等人的吧。”
大爷哈哈笑着,提起了他的鸟笼。
温良只是安静的听着他的话,脑海中飞速的计算起了对方的身份。
“一块廉价小石头,里面最多带着点我对你的祝愿。怕你不懂我的意思,我便直接点告诉你好了,这块石头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红色的轿车宛如一头雄狮,停在了大爷的身边。
车门打开,一瞬间一股空山新雨般的香味从后车厢里幽幽飘来。
温良看见一条白色的缎带,和一抹乌黑的秀发。
“三爷,天晚了,父亲让我接您上车。”
温良瞳孔剧烈收缩,因为当他听见那位后座少女声音时,脊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看到车门那里,一条洁白的小腿如莲藕般探出。
虽然,少女的容貌仍然隐藏在车门的后方。但即便如此,温良还是一下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第三位病爱少女,古风世家的大小姐,萧轻雨!
“好嘞,小轻雨啊,三爷我只是随便遛遛弯,正巧遇到一个小伙子,就指点他两句罢了。”
大爷把手里的鸟笼递了进去,弯下腰时,又缓缓扭过头来,看着温良手里的“护身符”。
“小伙子,那石头,其实遍地都是,所以你可不要觉得捡了大便宜咯。”
他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火红色的车门就被合上了。
......
萧轻雨看着车窗外容貌英俊的男孩,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怎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们家的二小姐会对一个男人假以颜色。”
萧轻雨轻哼一声,旋即笑道:
“三爷,轻雨也是正常女孩,偶有动春心也是稀疏平常之事。但今日不过一面之缘,不如说轻雨只是对能和三爷攀谈的年轻人有些好奇罢了。”
“是吗。一个快要自杀的小子罢了,三爷我倒是觉得他活不过今晚了。”
“轻雨倒觉得未必呢。”
萧轻雨看着后视镜,那里已经温良变成了一个黑点。
“三爷可喜欢把话故意说满,来哄骗轻雨了。轻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如让轻雨和三爷打个赌好了......”
“就赌,下次轻雨来桥边接三爷时,那个男孩也在三爷的身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