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在远方、一道巨大闪电击打大地，就好像在用这惊响鞭挞世间万物。
蛰伏于各种起伏的崎岖地形之中的生物和残象，都似乎因为这雷光而受到惊吓，发梢呈现羽毛状的黑发女子，此时正微微皱眉地看着那些四处躲藏的生物。
……说起来，残象算是“生物”吗？
虽然接受义务教育的时候，老师就已经明确说过结论，但她仍然时不时会思考这个已经有了“固定答案”的问题。
“秧秧，午饭打算吃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从背后传来的女子声音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决定就好，六莹。”
然后，她便转过头、看向了把刚刚调试好的拳套武装卸下来的“赵六莹”并轻声回答道。
而似乎对这个发言并不感到意外，赵六莹便开始思索一道刚好想要尝试的菜色——
“秧秧，你吃不吃辣？”
“嗯……如果只是微辣的话，应该可以。”
“那我不给你的放辣吧，毕竟我不是很把握得准‘明庭微辣’是怎样的微辣。”
考虑到秧秧出身地的饮食习惯并不常用辣椒，赵六莹便干脆要给她做一个不辣的版本。
以“今日炊事员”的身份，赵六莹按了按角落灶台的启动键，而知道准备午餐需要时间的秧秧则是拿起倚在门边的雨伞——
“…我去外边看看残象的移动情况，饭做好了跟我说一声。”
“好。”
“哒——”
听罢，秧秧便打开雨伞、离开了难得以完整的一层楼作为基础构筑起来的临时营地。
“滴滴滴——”
正常降下的雨水坠于伞面而发出轻微的响声，随着这种让人放松的自然之声，秧秧踩着缺失了左边一半的楼梯，走到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而完全露天的二楼。
“滴啪啪啪——”
随后，雨似乎更大了。
从背部吹来的风变得强劲了一些，如此便将雨抛落至裙摆。
……气息被掩盖了？
而试图用自己的异能去理解此风雨之中的流息时，秧秧有些惊讶地发觉居然无法完成感知解析。
“……”
“滴滴——”
“？”
未等她多想什么，葫芦终端传来了通讯的提示音。
因而，秧秧立刻触碰葫芦嘴处的按钮，接通了这则通讯——
“秧秧。”
“是、忌炎将军，请问有何吩咐？”
听到直属上级的声音，秧秧随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令尹大人有一个任务指定要你执行。”
“唉？……任务内容是什么？”
虽然大概猜到是任务相关的通讯，但没想到会是今州令尹的直接指名，这让秧秧感到惊讶。
而忌炎在稍微沉默斟酌了一下之后，终归是说出了来自今汐的指令：
“令尹大人，让你前往云陵谷执行为期三个月的特别侦查任务。”
“云陵谷？那里已经许久没有发出过任务了吧？”
“对，因为云陵谷的频率场极为特殊，‘无冠者’的残魂还在那里徘徊，时常使得里面出现异常频率，为了避免危险，边庭一直都采用远程监视加上长期的‘火炮’瞄准作为该地区的应对手段。”
“但现如今，令尹大人却打算去侦查该地……难道是有什么诡异之事？”
多少知道一些关于“云陵谷”的情报，秧秧作出了理所当然的推测。
“这点我也无从得知，毕竟，令尹大人只是吩咐我让你终止稷庭遗址的侦查任务，并到云陵谷执行侦查任务。”
“……”
听到忌炎如此明确的话语，秧秧也就了解到这次任务的保密等级恐怕非同小可。
——居然连忌炎将军都不知道详情…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任务啊？
“…我知道了，我是直接去云陵谷吗？”
“不、你需要先返回今州城内，然后与本次任务的其他成员汇合，并听取任务详情，之后才去云陵谷。”
“了解了。”
“就这样。”
“是。”
“哔——”
如此应罢，忌炎便中断了通讯。
“呼……”
而听到如此不寻常的任务后，如果说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那定然是假的。
不过，知道此命令不可拒绝的秧秧，只能够通过深呼吸去舒缓情绪，并眺望那在逐渐厚重起来的雨幕之中、仍然如游龙般穿梭云层的璀璨雷电来稍微转移注意力。
“轰隆——”
“…哒——”
在又一道远处的雷电巨响之后，稍微平复好心情的秧秧便转过身原路回到了营地之内。
“嗯？这么快就回来了？”
对于她的归来，赵六莹不由得感到意外。
因为一般都是在自己打电话之后，秧秧才会回来。
“……嗯。”
“不过午餐也准备做好了，现在只要把面条煮好就能吃。”
一边头也不回地说着，赵六莹一边从储物箱中取出两袋大份面条，然后直接倒入漏勺并放到沸腾热水之中。
“咕噜噜噜噜——”
不断翻滚的热水让拧巴的面饼松散开，而秧秧则是一言不发地在简易饭桌前坐下。
随后，赵六莹熟练地把另一个装有热腾汤汁的小锅拿起来，将其中香喷喷的汤汁倒入两个大碗之中。
在做完这个动作后，面条也已经完全熟透。
“好咧。”
很好的把握住时间，赵六莹把漏勺拿起、然后将其中的面条平均地分到了两个大碗之中。
紧接着，她从储物箱中取出一罐写着“怒州特产·袁婶辣酱”的罐子，把里面应该是仅剩的内容物全部倒入其中一个大碗中。
如此、赵六莹完成了今天的午餐烹饪。
“呐！”
“谢谢。”
如此简单地道谢后，秧秧接过托盘中汤色清淡的那一碗面。
“吸溜——”
外边是滂沱大雨与风雷交加，身在由水泥建筑成的楼层之中的两人，则品尝着热腾腾的美食。
这种情景完全算得上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不过，秧秧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轻松的神色，反而是在沉思着什么。
而如此微妙的变化，对于同样拥有“细致观察”之能力的踏白同伴的眼中，可谓十分明显。
但这一切都应该在吃过午餐之后再去探讨才合适。
所以，两人便默契地安静吃完面前的午餐，然后才开始了必然要面对的话题。
“嗝——”
“呵……”
听到连汤水都不放过的赵六莹打了一个饱嗝，秧秧便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嗝——先不要笑，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为啥你从刚刚开始就不对劲？”
又打了一个饱嗝，赵六莹率先问起了这个事情。
“……实际上，令尹大人有任务给到我。”
“又有任务？是要对稷庭遗址的什么地方进行详细调查吗？”
“不是。”
闻言，秧秧很明确地答道。
“令尹大人调我去云陵谷进行侦查任务。”
“唉？”
这完全出乎预料的发言，让赵六莹不由得愣了一下。
因为她也已经在踏白有这么长时间了，很清楚每一个侦查任务的执行周期——最少都应该是两个月才对。
“现在你到这边才半个月吧？忽然又调你去云陵谷？而且云陵谷的话，因为存在无冠者的残魂，所以一直都是不允许踏入的警戒区吧？”
“嗯。”
听着这些事情，秧秧肯定地点了点头。
“秧秧、这个事情很奇怪，就不能往上面反映一下？”
“…并不需要这样，本来就只是侦查任务，遇到危险是可以随时逃跑的。”
“不不不，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如此跑来跑去，也太不体贴了吧？”
“………六莹，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军士，还是夜归军所属…不能说这种话。”
当赵六莹这么说的时候，秧秧罕见地摆出非常严肃的表情。
不过，似乎心里头不服气的赵六莹继而说道：
“秧秧，难道你就不生气吗？被上头这样子随意调动，居然要求一下子就从稷庭遗址去云陵谷这种危险的地方！”
“…我们踏白身为前线，需要考虑的就只有如何完成任务，若要上阵杀敌就只需想上阵杀敌的事，若要临时被调去其他地方调查就只需要想如何把调查做好。”
“………但这样子的安排很不合理吧？”
“…我也知道这样确实欠妥，但是，后方要考虑的事远比我们前线要多得多，比如物资补给的维护，无音区整体情况的把控、出现意外应该如何调动人员，会威胁到一般百姓定居点的野外残象和流放者也不会体谅官府，将士的身心健康管理、饮食管理，粮食生产与调运，其他州是否需要协助……诸如此类等等都是维持整个局面的关键，这些环环相扣的节点，只要其中一个出现差池都有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
“所以，我们作为前线军士，上头的命令还是不要过多质疑，毕竟…我们只是棋子，并不知道棋盘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动，观察棋局变动是后方人员的职责。若过分质疑甚至是猜忌他们，到时候，可能会导致我们身为前线错过原本唾手可得的胜机。”
“……”
“‘绝对信任’是军队里唯一不可动摇的，也就是所谓的‘军心’。”
说到最后，秧秧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语调如此结论。
这番话毫无疑问让赵六莹难以反驳，所以，她只能够冷笑一声而讥讽道：
“…呵……真不愧是明庭军校出身的首席精英，如此的觉悟和对上级的体贴信任，我自认望尘莫及。”
“…………”
“…那你便回去老实的当人偶吧，让人自愧不如的一级军士、秧秧大人。”
一边这么说道，赵六莹一边把两人的大碗放回托盘之中，然后走到洗碗的盆子前。
…我……难道说错了吗？
发现对方这般气鼓鼓的样子，秧秧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轰隆——！”
而恰好这个时候，外边又传来了一道惊雷。
但纵然是这样的声音，也丝毫无法动摇半点此时此刻的沉默。
“哗啦——”
手里拿着布、在已经混合了洗洁精的水盆中擦拭大碗，赵六莹忽然这么说道：
“……其实啊…我并不是说你的话错了。”
“唉？”
“只是……我入伍并不是因为自愿。”
“那？”
既然对方有意愿主动缓和气氛，秧秧当然是顺着这么应了一声。
“我父母被捉到监狱里了…然后，军队看中了我的共鸣能力，就给我提条件。”
“……”
“他们说只要我在这里好好干，就可以给我父母减刑，当然我也可以现在就直接退伍，然后找其他工作，但怎么看都不可能有比在夜归军里的条件更好了。”
“………抱歉。”
忽然间意识到赵六莹的个人情况，与自己其实截然不同，秧秧一下子就明白为何她会对方才那些“正论”感到不高兴。
因为这并不是“正确与否”的问题，仅仅是个人经历决定了这种情绪上的必然反应。
“呵、又不是你的错，干嘛道歉呢……而且说到底，我父母只是经济犯罪，并非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何况……那件事情…我父母只是背锅的。我们一家自知清白，倒也不怕什么闲话。”
“……六莹，你是怒州出身的吧？”
“对啊。”
“但你现在却在今州成为踏白，这肯定又意味之…我觉得、或许就是因为知道你们是清白的，所以才故意如此周旋？毕竟，一般我们这个部队并非单纯有能力就能够进来。”
“呵…别把他们想得太好了，如果真是明察秋毫，为何不立刻就把我父母放出来？”
“……事情没这么简单的，六莹。”
“罢了罢了，你是明庭大家族出身，肯定无法理解我们吧。”
“………”
“不过，你不是坏人，这点我还是很清楚的……不然，我不会跟你说这么多。”
就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赵六莹也是把两个大碗洗好而放到了灶台上。
然后，她又走到储物箱之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并打开——
“喏。”
“嗯？啊！”
发现赵六莹冷不丁地把一串钥匙扔过来，秧秧伸出手勉强接住。
“这是车钥匙、拿着吧…烂好人秧秧。”
“……”
“因为他们配给我的‘据点移动车辆’是差不多十年前的老古董，所以，那辆车没有‘终端识别’和“频率识别”的功能，只能用钥匙开。”
“…原来是这样……但到时候你要去其他据点的话，该怎么办？”
“当然是提前预约‘顺风车’啊，就跟你过来我这个据点用的方式一样。”
“……我的军衔等级比较高，所以想要有顺风车搭并不难，但你——”
“你就别担心了，如果你真的觉得需要照顾我，就干脆用一下你的权限，给我从今州城搞一辆最新型的移动车过来。”
“…我尽量试试吧。”
听到这么一个请求，秧秧露出微笑并如此回答道。
“那再见了。”
“……”
虽然嘴上这么无所谓地说着，赵六莹却没有看向秧秧，那背影仿佛有着某种寂寞的思绪。
见状，看了看手中钥匙的秧秧如此说道：
“…我还是等到雨停再走吧。”
“唉……？没问题吗？这任务是令尹大人亲自指派的吧？”
“虽然是令尹大人的指派，但她并没有给我时间限制，所以，我可以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回去。”
“……”
“…等到雨停了再出发也不晚，毕竟，这么大的雨，开车也不好开。”
如此说着，秧秧把车钥匙放入裙子的口袋中。
“说的也是啊……现在这个天气，想要去侦查也很难呢。”
“嗯。”
“那干脆我们玩锄大地？”
“好啊。”
“一副牌分四份，打两局。”
“嗯。”
在这么决定之后，赵六莹便拿出一副扑克牌出来，并坐到桌子前、开始熟练地洗牌和发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