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辞有些老土,但我回到了家,因为出现了变故,大学那边的课就暂时不去了,占卜社也理所当然跟着一起暂停了活动。
那天夜里的事情,一直闹腾到第二天清晨,一宿未归的我回到家,在我的告知下,离才得知了消息,绽放得正盛的蔷薇花,如今却哭丧得只剩下秸秆。
现在的她,全程都侧着脸来躲避着我的视线,像是蔫儿掉的向日葵再也不面对太阳。
尽管如此,在我面前的她却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忧愁,我很明白、很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已经相当糟糕了,饭也不怎么吃,好几次都昏倒在了走廊,可只要我一回来,她就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妆容,小跑到玄关,发出哭笑难辨的声音来迎接我。
我知道她不想让我担心,可离所做的一切只会让我心生内疚,所谓的亲人,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的存在,如果是旁人,一旦远离就会关系趋淡,逐渐遗忘;而亲人却不同,远离会让我有种揪心的疼痛,反倒留下伤感的怀念。
一种难以忍受的悲凉,屁股瘫坐在沙发上,瞬间又回到了做作又古板的状态中,我开始静静的、慢慢的思考,最近的我为什么如此之糟糕呢?又为什么如此不安呢?似乎总是害怕着什么?害怕失去什么?害怕总是失去什么?
我羡慕一种人,他们能一辈子都只生活在与自己同样软弱,同样善良,同样温柔的人们中间度过这难堪的痛苦,甜蜜的温柔乡啊!没有痛苦的天国啊!如果能避免痛苦的度过一生,那该付出多少代价呀?唉,最近我的脑子里净装些不该有的想法。
【姐姐,浦田老师的事情怎么样了?】
离突然冷不丁地问我一句,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除了回家时的问候语外,第一次主动向我搭话。
【没事的,正在找着呢,一定会找出来的】
我用着尽可能轻松的语气,但想想又过于沉重,一直拼命假装冷静,着实有点对不起离呢。
【姐姐,其实你用不着心虚地绕着圈子来辩解,我也不是一无所知地活到今天。姐姐,还不如摆明了告诉我的好,就算痛苦一两天,但过后倒还轻松些。如果只是火灾那件事,你用不着担心我,我能够自己笑着忍过去,但另一件事情却让我更加的难过】
离的这段话语让我的胸口一阵发堵,我只是个纯粹的笨蛋呀,我向神灵认错,在心里祈祷,请求不要再生病,不要再有坏事发生,不要再出现灾难。
【我会查下去的,妹妹】
【一定要查下去吗?】
【一定会的】
【姐姐,你能给予我紫罗兰般的信赖吗?】
【我保证,我亲爱的妹妹,晚安】
【晚安,敬爱的姐姐】
这不是一件可以一笑了之的事情,因此我也颇费了一番功夫,不停在线索之间斡旋,找情报贩子要些灰色地带的情报。
一连着三四个晚上不回家,就算睡着,也是一会儿梦话连篇、一会儿长吁短叹,第二天早晨就像灵魂出窍的人一样傻愣着,便拍拍自己的脸颊,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泪水簌簌地流下来,因为愤恨使疲惫踪影全无,悲伤使我振奋。
外面已是深夜,风也变得静悄悄的了,天空中撒满了闪烁的星。经过几番周折,我终于打听到了最大的情报组织“茶话会”的所在地,就是那天爆炸的酒馆在地下室,接待我的是戴着狐狸面具,内侧装有变声器的女人,身着长袍,完全看不清她的身体曲线,谍报组织都这样吗?
【一定得带着那个面具吗?里一层,外一层的,交易情报时不应该更加明朗些吗?】
【不不不,不是人人都像您一样是明面上的调查员,我们是地下的谍报组织,保密工作肯定是必要的,就算您是熟客也不行】
【既然是最大的情报组织“茶话会”那你应该很清楚我来的目的吧】
【当然,无非就是情报嘛,比如浦田老师呀,杀他的凶手之类的,身为“情报屋”的我无所不知】
【那么告诉我,为什么浦田老师有那么多药物?】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您没有给予我们对等的利益,也就是金钱或者情报】
【难道我的工作证还不管用吗?】
【哟,官压人一等啊!多么卑劣的手段啊】
【我不管手段,我只需要结果,赶紧告诉我,你也不想这里被搅得底朝天吧?】
【好好好,免费的活只干这一次,浦田老师的药物都是由我们“茶话会”提供的,怎么样?满足了吗?】
【他为什么要这些药物?】
【一次机会用过了哟,我没有义务回答您的问题】
【杀他的人是谁?】
【我说过了,我没有义务回答您的问题】
【他人在哪里?】
【您真是完全不听人说话是吗?】
我意识到自己心中有条毒蛇正在蚕食我的理智,我正在逐渐地坠落、坠落,眼看便快摔到地板,而现在却以为我自己在沿着阶梯上升,真是丢人现眼。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终将被黄土所掩埋,在这无休无止的沙漠,永远也找不到存续的绿洲,我不希望线索这儿断了,我希望继续追下去,即使再大的悲哀接踵而至,我也在所不惜,我心急如焚,可上天却只徒留一片哗然。
【那么我就用人权跟你做交换吧】
【哼,你这不是挺有趣的吗?和某人一样,也是一条看家的狗,所以你想用这次的赌注机会问些什么?这次我会认真回答你,三个问题,一个问题也不能多】
【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他在哪?】
【步行穿过繁华的商业街,越过霓虹的高楼大厦,找到隐居于小巷的宝藏酒馆“竹斋”就是那家伙的根据地,名叫八尺乌,是某个组织的上位长老会成员之一,如果要找他,就跟前台的酒保说‘这酒是老藤产的吗’就可以了,能不能见到人,我就不保证了】
【他最近是不是也来找到过你?】
【对啊,可壮烈了,一个炸弹,砰的一声,把我辛辛苦苦经营的酒馆给炸掉了,说来也倒也有趣,他和你一样卖掉了人权,做了回夹着尾巴的狗】
【你从交易完后说话就一直很不客气啊,称呼也从您变成了你】
【是你亲口向我说卖掉人权的,不可能我还得对着摇尾巴的狗狗还毕恭毕敬地说话吧?】
【那是不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嗯,是的,最后一个问题,慎重点哦】
【他杀过人吗?】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意外呢,但这关乎别人的隐私,未经本人许可,我可不能轻易透露】
【那我换一个,他杀人有逻辑性吗?】
【这我倒是是知道,他有一套自己的规矩:被悬赏人是未成年人的委托、血亲间手足相残之事、损害举目无亲者之事、不接。这明明是他自己的私心,却打着组织内规矩的名号】
【就只有这些吗?】
【不不不,还有一个独属于他自己的准则,成了家的人他不会杀,就算那个人没有成家他也不会自己动手,顺带一提,他把很多因为组织里杀掉目标而变成孤儿的孩子送到我们这里,安置在救济孤儿院,时至今日也仍在维持这个习惯】
【那他杀过人吗?】
【我讨厌套我话的人,他要么洁癖,要么因为内疚,要么就想在组织里洁身自好,剩下事的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已经大发慈悲地向你透露多情报了,假如谈话结束了的话,就请吧】
【虽然有些突兀,但你很像一个人】
【我都戴上面具,用上变声器,穿着密不透风的大衣了,根据情报,你还有超能力,我连一根指头也没被你碰到,你还能看出些什么呢?】
【只是有些神似罢了,打扰了】
【最后奉劝一句,不要相信骗子的话,对任何人都适用】
【多谢你的提醒,我会自重的】
【那一路走好啦,摇着尾巴的狗狗】
我在这里出卖了自己的人权,它是属于我的,我可以自由地使用,而我却选择了贱卖,我的确为此感到痛苦不堪,内心炙热,对于自己的良心过于薄情。
但回过头来想想,透过悲哀的极限,才能看到黎明后羞愧的心情,现在的我已经彻底沦丧了吧,作为一个扭曲的人,歪歪扭扭地活在世上。
所有人都嘲笑我吧,嘲笑复仇的努力,嘲笑贱卖的人权,嘲笑拼凑的生命,这或许能让我愧疚不堪的心稍微坦率些吧些吧,我平生第一次感到,被他人指责或许会令我更加安心。
所以我做了一夜好梦。
我们拥有自己的身体和生命,我们能如愿所偿地对待它;如果生命是属于我的,我就应当可以自由地放弃它;如果我要结束生命,那就算是国家也无权干涉我;如果人迟早会灭亡的话,那就索性华丽的灭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