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者:一巴拉利 更新时间:2024/9/6 22:31:45 字数:2269

贩卖完自己的人权后,我准备径直走回家,无论踯躅在多么遥远的小路上,我想这条路也肯定是自己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路,一边走在这条小路上,一边顺手拍掉嫩叶上的露滴,一边瞅着前面的灌木丛,一边琢磨着反反复复的事情。

 想到这里,心绪骤然就变得暗淡些了,我不由得惴惴不安,又突然间觉得自己莫名的滑稽,于是停下手独自暗笑。嫩叶青翠的颜色中,渗透着一种悲哀,仿佛要将我掏空,让胸口觉得隐隐作痛。

 该怎么形容呢?此时,卖掉人权的我,感觉自己从此可以坦然地应对人生,可以悄无声息的、轻盈的度过此生,但又有一种预感,自己只是偷来的猫一样,无声无息的苟活下去。

 为了达成复仇的私欲而选择放弃人权,真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可笑至极,泪打湿了我的眼,差一点就要蠢哭了,夜晚的路几乎没有行人,可又羞于让自己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哭相,还是倔强地强装出笑容,然后放慢脚步,就这么应付过去吧。

 为了平复心情,我来到了附近的公园休憩,在自动贩卖机投入硬币,随着砰一声,像豆大的雨点,一罐咖啡掉了下来,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蜷缩着身子,一个劲地拧着鼻子。

 不管怎么说,每天一半的时间里会陷入如此这般的胡思乱想,真让我受不了,总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怎样才能清醒地把握住自己,回想迄今为止所有的自我批判,其实毫无意义,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我的自我怜恤,根本谈不上自我批判,还不如什么也不想,慵懒地躺在床上,才显得更有良知些吧。

 不远处,一位男子向我招着手,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困扰,旁边有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坐在沙池泪流不止。

【抱歉,小姑娘,这孩子好像跟他爸妈走丢了,我这位大叔不知道怎么跟他交流,你能帮帮忙吗?】

 突然被人喊道,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不得不停止了哭泣,拖着沙哑的声音慢慢地向他走去,希望公园的灯不要照到我脸,泪痕斑斑,斑驳不堪,我的眼睛一定哭肿了。

【小朋友,怎么啦?跟爸爸妈妈走丢了吗?】

他吸了下鼻子,默不作声,只一个劲地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爸爸妈妈的手机号码吗?我打电话给他们】

【不……不用了,他……他们让我在这等,但……但是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他们还没回来】

 听到这里,我叹了口气,幸好不是什么麻烦事,不是我薄情,只是我实在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现在的哭相,我应该显得更淡然一些。他情绪平复了些说

【姐姐,你和我一样流眼泪了呢】

 面对孩子直言不讳的表达,我也一时语塞。

 想想现在的我,随着年龄的长大,多么悲屈啊,为了顾及他人的想法,嘴上净说着些压根儿不想说的话,还有违背真心的谎话,我真的很讨厌,长大是一件相当残酷的事呢。

 反而是孩子最纯真的话语,让我隐约发觉自己的扭曲。因为现在的我认定只有这么做,才不会吃亏。

【小姑娘,手帕纸要吗?】

那位男子递了包纸巾,我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接过并默默地擦着眼泪。

【小姑娘,有什么心事吗?跟我这位大叔谈一谈吧,虽然可能没什么作用,但说出来会令你畅快些吧】

【我的亲人死了】

【抱歉,世事无常,生老病死,但他会一直陪在我们身边的,当你为追逐目标而实施行动时,他或多或少会守护着你,引导着你】

【抱歉,让您见笑了,还得让您安慰我】

【无妨无妨,我也剩不得多少时日了】

【冒昧问一下,是发生了什么吗?】

【癌症,晚期,治不了,我也放弃治疗啦】

【还真是听到个不好的消息呢】

【不用过于悲伤,我自己也看开了,人生一世,不过一叶扁舟,前不久就有人那么说我“你变得越来越俗气了”很伤人,对吧?但那就是当时的我啊,很糟糕,很无聊,很软弱,感觉做什么事都白搭,感受着悲凉,恨不得瘫坐在道路旁的草地上,一睡不起】

 他看了看旁边的孩子,又望向远方,发出幽微光亮的屋子,是那么生疏和冷淡以至于深陷悲伤之中难以自拔。

【小姑娘,你还有兄弟姐妹的亲人吧?】

【我有一个妹妹】

【那就对了,相比起我这个无亲无故的大叔来说,还有人等你回家呢,你要由衷地好好珍爱她,亲情乃这世上最强烈的情感,即使再任性,再难过,再寂寞,也要好好守护重要的亲人,受伤的你不必过分关注自己的扭捏作态,只管坦率地撒娇就好,你享受着多么巨大的特权啊!而且是心安理得的享受者着,撒娇成本极低哦】

【嗯,好的】

【不要认为放弃了人生就等于失败了,大叔的人生要结束了,可你看起来才刚上大学吧?充满勃勃生机的年纪会成天陷入思考中,徒增无穷的烦恼,这也是正常的】

 大叔与我自身的悲伤、痛苦等心情全然无关,作为另一个个体自由的活着,可他却好似比我自己更加清楚的了解我。

【你知道“洛可可”这个词吗?定义是指“只有外观华丽而内容空洞的装饰形式”每个人出生时便是“洛可可”作为纯粹的自己,后来不断地往自己身体里塞东西,像个傻瓜一样胡思乱想着,品尝着人生的味道,被一种深深的虚无感所扼住喉咙,情绪变得变得低落而忧郁,所有的努力好似都已达到饱和状态】

 现在的我竟然神采奕奕,让我倍感惊讶,被他这一连串的高昂演讲给安慰到了,不由得脸颊发红。

【可是啊,小姑娘,生而为人,你要美丽地活着】

 不知何时,沙池的小男孩早已被父母接走,而我却听得入迷,全神贯注地听着他的言论,现在我脸上绽放出怎样的表情呢?可能脸上毫无笑容吧,但我的心却高昂地笑着。

 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话语而充分感受到生存的价值,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位大叔可是从绝望堆里走出来的人啊,现在的我将如洪水般的思绪干净利落地斩断,让人神清气爽。

 如果有人说这些话语让人觉得很陈腐,不靠谱,甚至说你这是在干嘛?也许他是上了年纪又或者是太过年轻了吧。

 现在的我要干劲十足地活下去,愿意奉献一切,说真的,无论多大的痛苦,我都可以忍耐,不是我被磨平了棱角,而是那个孩子哭喊着、仰慕着姐姐,给予了我紫罗兰般的信赖,我不想辜负她的期望,所以我要美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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