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然记得,那是一场大火。
它突然在我的眼前爆开,犹如绽放的红莲。
有多大?它席卷了承载我所爱的那个小出租屋。
我拼了命地往楼上冲,突破了一个又一个试图阻拦我的路人。
家门紧闭着,这让我的焦虑爆发性发酵,我打开外门,以颤抖的手推开了眼前已经有些变形了的木门。
屋子里面已经被火焰席卷,脱落下来的各种物件与一些家具一起,肆意燃烧。
死亡的恐吓试图抓住我,可失去家人的恐惧将我推入火海。
我看到父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妹妹不知所踪,可能还在房间里。
我得救他们出去。
我要救他们出去。
我会救他们出去。
热浪灼烧着我的每一寸肌肤,试图把我逼退,我感受那蔓延上我裤脚的火,却还是不肯放手。
当双亲被我送到屋外,我来不及扑灭身上的火,便再一次冲进火场,打开妹妹的房门。
“哥...”
她倒在地上,呢喃着什么。
我任由那死亡的烈火扑在我的后背,撕扯我的脸颊。
将妹妹送出门后,我大概是已经中招了吧,精神一放松,那阵昏天黑地的晕眩感便袭来,我没稳住脚步,倒在了火场之中。
随后在模糊的声音中,我听到了众多急促的脚步——」
————————
自那天以来,他变了许多,火焰成为了他的心结。
无论春夏秋冬,他始终带着口罩,穿着外套,将想将身体的一切包裹在内。
他是凌秋,害怕火焰的凌秋。
————————
“哥哥,该起床啦~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听到妹妹的早安,凌秋从梦中醒来,双目无神。
凌音像是习惯了这个状态的哥哥,习惯性地抱了抱他,顺手摸摸头。
“该醒来了,哥哥。”
“...嗯,早上好,凌音。”
眼前这个看上去乖巧的女孩,便是自己的妹妹。
哪怕是高考结束了,也没有去特别放纵自己,依旧是那个父母眼里的可爱小女生,头发不烫不染,衣着风格也是一如既往地可爱风,不过也许是大学生的身份给了她一些自觉,现在的衣装虽说流行了些,但那些细节的点缀还是非常有她风格的可爱。
“看什么呢,快去洗漱,等一下就要出发了!”
“所以说为什么要买大早上的车票啦...”
“只有早上这会还没有这么热,别抱怨啦,快起床~我还要给哥哥梳头呢。”
“所以都说不麻烦你了...”
“这么漂亮的头发,哥哥都不好好打理,太浪费了。”
总而言之,似乎凌秋确实是家里最后一个醒来的人了,父母为了将两人送去车站,早早就起床做好了早饭,食物的香味飘入房间,勾得人心痒。
凌秋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走进卫生间,慢条斯理开始刷牙。
夏天的温度会让他生理上和心理上不适,但只要触碰到水,凌秋的心就会平静下来。
他抬起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着镜中的自己——
“?你谁啊?”
几乎是脱口而出,凌秋震惊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此时凌音已经来到了凌秋的身后,拿着梳子,慢慢梳理那头快到腰的头发。
“唉...哥哥就是长这样啊,大惊小怪什么。”
“不...那些疤痕呢...?”
“你忘了吗,在那之后,我们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医院做手术吗?平时也一直有保养的啊。”
“不不不...这接近整容了吧...”
“哥哥你已经很多年没看过镜子了吧...对比起来当然差别很大啊。”凌音叹了口气,颇感不满地轻轻揍了两拳在他的后背,“现在的哥哥真的很好看了,你不觉得吗?”
“确实还算不错...嗯,意外地挺满意的。”他的语气似乎有些臭美,又有些释然。
“那今后就自信点,在外边也抬头挺胸,不要成天戴着口罩好不好?”
“不好,牛战士永远不会摘下他的面具。”
“啊...浪费。”
只不过,在别人面前特别乖巧的妹妹,似乎只有对自己的时候,才会粗鲁一点点?
虽然感觉到最多的就是她嘴里的恨铁不成钢罢了。
不过凌秋确实因为学业和别人的目光,心理压抑的问题一直都没有解决,到现在也依旧还在依靠药物治疗呢。
自从高考结束以后,拥有了松缓一些的生活节奏以后,他才渐渐感觉到好转。
不过...凌音确实长得很快啊。
“没想到你已经这么高了,以前你还矮我一个头呢...唉,看来我也老了吗..”
“你只比我大了一岁好吗!而且你还休学了一年吧,天天吃这么少也不运动,你知道现在怎么形容吗,细狗。”
“你也这么觉得吗?我前一秒最爱的妹妹。”
“那当然不是。”凌音笑了笑,“在我眼里,哥哥就是哥哥。不过有个好消息是,应该没有人会再叫你细狗了。”
“为啥?或者说那现在要叫我什么?”
“男娘?”
“?”
————————
总之,一阵打扮后,凌秋也已经就差穿鞋了。
此时的他,一头乌黑亮丽柔顺丝滑的长发被妹妹精巧的手编了个好看的半扎发,小八字刘海也刚才经过凌音的修剪变得精致好看。身上和以往一样,衬衫外披着件能覆盖整个手臂的外套,是相当不起眼的灰白配色,下身则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休闲裤,也许是因为天生身段比例好,这般随意的搭配在他身上显得还是很好看。
“感觉看上去好像养了两个女儿,哈哈。”
父亲的话温和又尖锐,一时间还不适应自己外形的凌秋也难免尴尬地挠了挠脸。
“好了,先吃吧,等一下送你们去车站,以后啊,你们就要两个人生活了....”
眼看母亲又要不建议间唠叨起来,父亲也是将话题支开。
“话说,你们两个能考到同一所大学,真的太好了。”
凌音心领神会接过父亲的话,顺着这个话题讲了下去,母亲的唠叨也不得不中途断开。
总而言之,家庭气氛一片和谐。
每一天这样的光景,都在治愈着那颗被火烧焦的心。
早饭很简单便用完了,到了该出门的时候了。
“凌秋,真的不打算摘下口罩吗?”
出门时,父亲看着凌秋又一次戴上口罩,无奈地笑了笑。
“已经习惯了,我还是觉得戴口罩更适合我一些。”
————————
新的世界。
口罩下,是凌秋压抑不住的弧度。
这是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世界。
全新的环境,全新的生活!
“不过好担心啊我的好哥哥,”凌音这会正要和凌秋分头行动,“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自从那场火灾以来,他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在家里还能交流多几句,可一旦到了家外边,他真的可以做到一天不说话。
这变相导致了他缺失了与人交谈的能力。
考虑到这一点,这会凌音选择去和公寓那边对接的人办手续,将采购搬运的事情交给凌秋。一般来说这就是正常,女生去负责沟通,男生多出点体力,不过在体格不相上下的兄妹之间,这种常识就不适用了。
“你在担心谁啊我的好妹妹噢。”凌秋隔着口罩给了个自信的眼神,其中不乏几分轻蔑和骄傲,“我可是能自己去商场买东西的,靠谱的成年人。”
“这种程度就能叫可靠的成年人吗...这让我更担心了,”凌音叹了口气,半眯上眼,用质疑的视线盯着面前这个说是哥哥更胜姐姐的身影,“我是担心要是你被人搭讪的话,你该怎么办。”
“哼~那我一定撒丫子就跑,我在逃跑这方面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真敢说啊...明明连我都跑不过。总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哥哥不要闯祸噢?”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目送凌音先一步往很靠近学校的公寓走去,凌秋也转身去附近的超市里买点必需品。
因为自家似乎经济条件相当不错,后来也相当舍得给两人花钱。为了不折腾两个娇弱的小孩,父母那边的态度直接就是「能用钱解决的就不要自己动手」,让两人随便带了点衣服和电子设备就来了。
必要设施公寓该有的基本都有,凌秋也不必担心什么。
反正妹妹那边也没有催,没怎么看过外面世界的凌秋,自然也就花了很多时间在闲逛上。
超市卖的东西其实都大差不差,只是像这般悠闲,这般漫无目的,这般放松,恐怕也只能是在久远前的那个凌秋才能做到了吧。
小孩子总是喜欢吃香喝辣,现在的凌秋并没有进入能有烟火的区域...
只是看到烟头上的火星,也足以让凌秋心中一悸,更别说锅下的熊熊烈火了。
对于他来说,这也算是一种PTSD。
绕过各种各样可能出现火的地方,凌秋将采购的东西挂在自己纤细的手上,慢慢往公寓走。
还早得很呢。
虽说如此,考虑到还得做点简单的打扫,他顿时就不想这么快回去先,刻意地慢慢走。
....真不愧说是大城市,什么人都有。
大白天烂醉在路边的男人。
大白天烂醉在路边的中年男人。
大白天烂醉在路边的...女人?
凌秋停下脚步,他发誓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女人看上去特别性感,绝对不是。
大概吧。
看她摇摇晃晃走一步是一步,接着又稳不住脚步往地下一躺,循环往复,凌秋实在有点看不下去。
客观来说,这女人确实穿的不算是性感的类型,现在正值暑假结束的时节,对方穿的真的只是很普通的短袖短裤。
性感的是她的身体罢了。
凌秋放下了东西。
凌秋a上去了。
“......”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诶嘿嘿,小妹妹想不想要和大姐姐我——”
是搭讪!
凌秋拔腿就跑,瞬间就消失没影。
虽然因为跑得太快没刹住车摔倒了,但是没关系,能跑起来就已经很健康了!
过了一会,凌秋杀了个回马枪!他又来了!
“请...请用!”
他将一瓶水塞到对方手里,哈腰点头一套连招给人家看傻了。第一次见主动给予帮助都这么低声下气的。
凌秋提上东西逃跑了!
凌秋又摔倒了!
但是逃跑成功!
“...那算什么,好可爱。”女人撩起自己的刘海,刺眼的阳光和手里的冰水让她清醒了些许,她感觉到脖子上有什么带子在勒着,伸手一拉。
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后面去,被头发遮住的工作证。
教师,栗萌。
那是一个和她的现在丑态完全不沾边的身份和名字,但很意外的脸部特征高度吻合。
谁来了都得来句「我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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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一定要和妹妹炫耀自己和陌生人说话了,不然白遭罪了。
虽然刚才的情景算不算是一次完整的交流还是两说,可他本人似乎已经心满意足。
凌秋抹掉因为方才的举动流出的汗水。
倒不如说,他现在会如此不堪,和他不肯摘下的口罩有莫大的原因。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自己的,要有谁质疑,通常随便说点什么就行。
「我有口臭」「我得特殊流感了」「我有口腔传染病」反正随便说点话,总会有人理解的。
但他不一样,他说不出话。
他和那些单单只是喜欢特立独行的人有本质区别,至少他确实表现出了「你敢逼着我摘口罩我就死给你看」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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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确实是一个特大的进步...但是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菜是折了一半的吗?”凌音的挑着眉头看着有很明显折痕的青菜,又看了看有些颤抖的哥哥,无奈的叹了口气。
然后突然发难。
“老实交代!”
“干嘛啊,凶巴巴的。”凌秋眼睛撇开,可恶的凌音,每次只要是父母不在二人独处的日子,凌音就会从乖巧的妹妹变成比他小的姐姐,压迫感那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稍微摔了一下...两下。”
“啊啊所以我就说嘛,去那边坐下,我来处理好。”
“那个,我大概可以自己...”
“反正你肯定又要随便冲个水就骗人说处理好了吧?听话。”
“是...”
凌秋的膝盖由于有衣物遮挡,实际上跑得也没有很快,所以只是稍微有点红肿,倒是没什么好处理的,但用来支撑的手就难免破了点皮。
不怎么严重就好,没见红就好。
简单处理完后,凌音就钻进厨房开始准备饭菜。
凌秋也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先往房间去。
这里的布局和家里那边差不多,功能也差不多,大小的话还是差上一点...但不重要。
因为他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奢侈」。
给两个人居住的地方,居然会有三件能睡的房,这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
他本来以为这里会只是有一个洗手间,两间很小的房间,一个小小的客厅和小小的厨房,一个只拿来晾衣服的阳台。
“凌音,我的房间是哪个?”
“靠里面那个大的主人房。”
委屈她睡客房是不是不太好?凌秋正这么想着,于是乎走进了主人房——
为什么有两张床?还是那种可以拼在一起的?
另一张床已经布置的七七八八,那毫无疑问是凌音的物品,那也就是说....另一张对面的床就是自己的床位了。
“要不要我搬去隔壁房间?”
“你敢试试?”
“......”
总之,似乎,其中有深意。
因为带来的基本只是衣服,凌秋将衣服挂好到衣柜上,四周环顾。
堆满了两个人的东西,根本没地方拿来放电脑,倒不如说就算要放,那至少也得有张桌子吧。
探索一下——
果然,在隔壁房间发现了被用来当做电脑房的地方。
而且那房间里有两张电脑桌并排放在一起。
他一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自己刻意慢慢磨蹭回来,逃过搞卫生的这一劫,却错过了阻止的最佳时刻。
总之木已成舟,事已至此,来都来了。凌秋将电脑及配件安装好后就回到客厅休息。
在那场火以后,他便不再感到家庭给他的压力,也许是父母也在那之后,也释然了许多导致的吧。如今出来只剩二人,轻松自由的感觉带来的喜悦,实际上还是没有想象中的大。
但父母突然间不在身边,多少会有些不适应吧...各种方面来说。
不过,既然凌音在一起住,凌秋也能很放心地继续享受生活了。
抱歉啊,妹妹大人,哥哥是个只能吃软饭的窝囊废。
一定会努力从窝囊废进化成拖油瓶的。
然后再从拖油瓶进化成...正常人?这个跨度算是正常吗?是不是太激进了,感觉变成草履虫差不多了吧?
“哥哥在发什么呆呢?”
厨房的油烟处理性能好像相当不错,凌秋在客厅没有感受到多少油烟气,这会凌音就已经端着炒好的菜放好在桌面上。
“...没,只是觉得有些抱歉啊,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要麻烦你。”
“我和你说过的吧,这种事情就没必要拿出来说了。”凌音有些不太开心,还是继续自己的事情,“如果只是做做这么简单的事情就能抵掉一条命,那我给你做一辈子也无所谓。”
好沉重的回答...还是以后乖乖听话不要再提了。
他不喜欢家人之间,用亏欠的思维来交流,这种思维下的思考,从根源上来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因为时间仓促,中午的菜算不上豪华,只是简单的煎了个肉扒和蛋,炒了个青菜,凌音的手艺和摆盘让这简单的午饭看上去十分有胃口。
不过一般情况下,家人的习惯是直接白灼,大概是因为凌秋摔跤压到青菜,不好看了吧。
对此凌秋在心里默默道歉。
看着凌音犹如新婚的妻子那般贤惠,凌秋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对面就算是首富,就算是什么完美乙游人设,凌秋也会狠狠地骂对面是王八蛋的。
真能做到吗?不会被一拳干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歉吗?
“凌音,以后就算嫁人了,也要多向着哥哥一点噢。”
“现在爸妈不在,我真的会拿筷子狠狠敲你诶。”
“好痛,可不可以不要在说之前揍我。”
“哼。”
————————
提早吃饭,也是为了在大伙都去吃饭的这个间隔人少一些,反正两人也不打算在学校办理什么业务,基本上只要去学生服务中心随便搞点什么就好。
学校虽然是一起的,但专业还是不一样,凌音是外语专业,而凌秋则是因为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专业,中规中矩就选了个工科专业,用他的话来说,既然走上了工科这条路,未来基本就和进厂脱不了干系,只不过是学不好只能打螺丝,学好了可以指挥别人打螺丝。
两人之前就已经有过带班的人来联系过,各自进了班级群,不过开学大部分都是这样,搞好了自己的事情以后,就是准备开个班会见见辅导员之类一些没有营养的事情吧,但无论如何,这个面子还是要给,所以两人才不得不耐着这么热的天气出来。
因为天气很热,凌音还得带着降温喷雾,防止万一。
凌秋的动作有些僵硬,但也比之前好很多,至少不用刻意往身上抹点水才能动,或者说就直接原地去世。
凌音打着伞,将比自己矮一点的哥哥罩在伞下。
“凌音,无论是男子力还是女子力,你好像都拉满了,哥哥真的自愧不如。”
“再调侃我就要把你推出去晒太阳咯?”
“你要谋杀哥哥吗?”
“又不是亲的,谁心疼。”
“这种态度倒是很符合亲妹妹的定义。”
双双办好入学的手续后,正好遇上班级开会的时间,凌音叮嘱好凌秋一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后,就先行退场了。
青春的女孩子就是容易吸引视线,就这几步的距离,吸引来了好几个男生的目光,凌秋很想一个个瞪回去,但是又怕遇到真家伙被猛揍一顿,所以畏畏缩缩就溜走了。
两边的开会时间刚好错开,在自己开始之前,还有十来分钟的时间,凌秋也趁此机会先随便逛逛。
于是乎,他往看上去闲杂人士特别多的楼里走去。
从地图上来看,那栋楼好像用于部分社团活动,至于走来走去短袖短裤人字拖的,大概是地方特色或者说是大学生特色吧。
好热。
凌秋往自己身上喷了下降温喷雾,撑着伞,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那边挪。
路上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似乎都会回头看一眼凌秋,至于原因为何,凌秋根本不敢思考,他光是发现到自己会被注意到这件事就已经紧张到身体僵硬了。
楼内的通风措施还不错,没有太阳直射后温度也下来了一些,再加上每个独立的教室里都多少有冷气供应,凌秋也终于夺回了行动能力。
楼上的教室传来某人唱歌的声音,虽然很小但也很容易被捕捉到,如果他能知道原来的音波有多强烈,大概就会感叹这个社团的隔音措施做的实在是好。
楼下多是一些倾向体育的项目,就凌秋这一路走来,要么是能拳拳打死凌秋的拳击社,要么是能让凌秋吊死在空中的攀岩,要么是跳两下能让凌秋骨头散架的舞狮团,要么是无论干啥都能让自己当场猝死的田径社。
好可怕。
还有些足球篮球的社团,不过大概都是像是攀岩舞狮那般,是个拿来存放器材的仓库,所以大致看一圈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二楼。
似乎有个音乐社,空间和一般的舞蹈室这么大,从门口的窗看进去,还能发现里面有寥寥几个人,有些在弹琴,有些聊天摆烂,有些在玩鼓,剩下的则是在堆在一起等麦克风。
隔壁就是舞蹈室,可能这边的人就没有这么积极,里面放东西也是分两种不同风格,大概一个是街舞队的,另一个则是芭蕾之类的吧?
再往前...还有书法社,这个空间就不像前两者那般大,只是一般的教室大小,但是也足够大了,倒是令凌秋疑惑的是,书法社的隔壁就是一个文学社。
一般来说这两个不应该合在一起吗。
文学社的门开着诶?
看了下时间,剩下的时间也许不够一层层去探索了,楼上还有两三层楼,况且凌秋的体力也不允许。
这楼大概是老旧教学楼改的,将教学设备搬走后,至少空间能够留下给学生用,这倒是挺好的,听说他们入学前的这个暑假,学校的面积还扩张了。
凌秋只想要安静的环境,他抱着参观一下,如果有人上来搭话就跑的心情,进入了文学社。
室内除了两扇窗留了出来,其他地方都用书架围住了,书架上只有一个留了空,但从痕迹来看,这个书架不是刻意留空,而是还没填满。
没错,先前的书架上有分类,从漫画到网络小说,再到经典名著,除了一些偏专业知识的书籍,基本都上全了吧。
而且大概也是学生自己买的。
这个数量,基本上可以媲美一个小书店的分量了...
其中有一个书架上的书很特别。
那似乎是成员自己写出来的小说。
虽然也有分类,但还是让凌秋感觉到十分震撼。
毕竟他们真的敢将自己的作品印刷出来,这件事就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之外了,他曾经因为没有朋友,所以喜欢自己鼓捣一些小故事——就像是和自己沟通那般可怜,但那终究也只是他自己随手写下的东西。
他的心理活动其实平时很少,大概很少。只要抓起笔,他想要说的话就会很多,只要想要写些什么,他的思绪就会去到很远。
他试着在书架上拿下一本书。
封面的标题是...「泪滴于起舞的火色之中」。
不知为何,凌秋有种想要翻开来狠狠看个三天三夜的冲动。
但是时间不允许。
至少看个开头...?
“你好,请问你是...”那是听上去就会让人心中特别安静的声音,那是个棕色头发的漂亮文艺少女,要说哪里文艺,大概是气质上就非常文艺。
“嘶——”倒吸一口凉气,凌秋就连转头都没有,将书放下转手逃跑一气呵成,这一次因为来者威胁不算很大,他便控制了一下速度,否则现在应该撞在门框上抱头痛哭了。
明明已经逃走了,过了一会凌秋又回来探了个头。
“对...对不起!”
说完就逃跑了。
室内的文艺少女推了一下眼镜,只得笑出两声。
“奇怪的人...话说那好像是男人的声音吧...”她呢喃着,抚摸了一下凌秋刚才拿起来的书,“等他下次来吧,可不能惊动了他啊。”
那是她所撰写的小说。
虽然不到著名的地步,可有人能够拿起她的小说这一点就已经让她很开心了。
————————
“哥哥...别这么沮丧啦...我觉得这种事情很正常的。”
“不,绝对有问题,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如果哥哥以前有好好吃饭的话呢。”
“我不管~~~到底哪里像女孩子了啊,父亲不也才说是「像」吗。”
“父亲的话已经特别委婉了噢...”
回去的路上,凌秋依旧靠在凌音旁边,躲在伞下。
距离前门相对靠近的这边是男生宿舍,男生变多的区域投来了相当多的视线。
“凌音,站在哥哥左边。”
“怎么啦?”
“好多人在看...”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挡在哥哥右边啊?”
“我是说好多臭男人在看你,才不给他们看。”
“噗...好好。”
虽然只是这样一个细节,但作为妹妹还是感觉到特别开心。
不只是来自家人的关心...至于多出来的部分是什么,恐怕只有她一个人清楚吧。
“今晚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喔?”
“平时的不就很好吃吗?”
“嘴真甜,今晚给你做更好吃的。”
摸不着头脑的凌秋只当自己捡到便宜了。
但是为什么,感觉就算这么做之后,还是这么多视线...还是盯着凌秋看的。
“这个学校好可怕...男生都是南桐吗...为什么要看我...呜呜。”
“所以说哥哥现在不算是男人...”
“诶!?不算吗!?”
————————
晚上吃过饭以后,长途跋涉和开会都让两人疲倦了。
值得一提的是,开会的时候好像凌秋的辅导员没有来,是让的班助顶替,让人不禁为这位教师的职业素养感到唏嘘。
“哥哥,如果累了的话就先睡觉吧?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了。”
“那就拜托你了...”凌秋打了个哈欠,头也洗了澡也洗了,身体干净以后走进空调房马上就软下来了。
面前的床铺已经换好了他喜欢的丝滑柔软毛绒空调被,这大概是直接叫人送上门的吧...连这种事情都想到了,凌音真的考虑的好周到啊...
感觉,今晚不需要褪黑素也可以沉沉睡去...
朦朦胧胧中,他像章鱼一样缠上空调被,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已经睡了吗...真是的...”凌音露出一个很甜美的笑容,那是平时凌秋根本不可能看到的表情,“要是哥哥能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就好了。”
不然也不会强硬地要睡一间房了...
————————
「我本不是凌音。
我不记得那时候我几岁了,只记得我的父母的脸上,总是挂着阴沉的表情,他们总是因为很多事情相互争吵,甚至大打出手。
记得某天,拉着母亲的手,我看到父亲在深夜的街边买醉,和不认识的女人勾肩搭背,谈笑风生。
记得某天,我独自在家,看到母亲和陌生的男人出入家门。
记得某天,他们从以前的大打出手,变得沉默不语。
直到某一天,沉默的火山爆发了。
我记得父亲手上破碎的酒瓶和随手丢掉的烟头。
那烟头烫过母亲的身体,意犹未尽,掉落在地上后,又去挑衅了跃跃欲试的酒精。
火势瞬间变得紧张,可他们视若无物。
母亲嘶吼着,控诉着父亲为何要背叛他们的感情。
火光在母亲从厨房拿出的刀上跳跃,似乎在说着。
还不够,还不够。
我看到血液喷出的瞬间。
我看到父亲用那破碎的玻璃瓶划过母亲的喉咙。
我看到他们的身体重叠在一起,那是父亲先行失去生命后,无力的垂靠。
母亲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伸出手抱住死去他,转过头对我说:快跑。
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而我最听话了,我绝不会成为让父母操心的孩子。
警察来了。
在那之后不久,有人愿意收留我,成为我的父母。
我只能祈祷,只能祈祷——
他们对我很好,他们给了我新的名字,凌音。
无论是吃的穿的还是用的,都相当大方。
很多方面都非常照顾我。
只是他们的儿子,凌秋似乎有些闹别扭,按理说,当哥哥的不应该更成熟一点吗?
有一次,我记得很清楚,他因为父母旅游优先听从了我的意见,而非他的,所以对我有了偏见,在之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和我针锋相对。
我也做过错事,当我以为要被惩罚的时候,他们转而将怒火发泄在他身上。
「你一个做哥哥的怎么回事?」
「都说了有什么就先让着妹妹,不要什么事都斤斤计较。」
那不对吧..?
明明错的是我啊...
他们的包庇同时伤害了两个孩子。
我也是有独立人格的。
我失去了亲生父母,有过创伤,所以呢?我想要的只是正常的家庭,我想好好当「女儿」的角色。
女儿就只是女儿啊,为什么要这么多特权。
我不要,我不需要啊。
这样不就会让我感觉到,他们只不过是在顾忌我的过去而在可怜我吗?
我不想要任何人的施舍。
那一天,我觉得离他们是那样遥远。
事后,凌秋似乎和家人聊了什么。
该说不愧是叛逆期吗,我听得到,他和父母的争吵。
「所以呢?我就应该为了那些过去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就不需要讲道理的话——」
我听到怒吼,我听到有什么打在肉体上的声音。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绝对不会原谅她!」
那天之后,凌秋变得像个刺猬,父母无论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
我偷偷向他道了歉。
「我知道你爸你妈对我比较偏心,我可以说清楚的,真的,你们是一家人,你们不应该为了我一个...总之,不要吵架,好不好?」
他却说。
「别什么「你爸你妈」的说吧,那也是你的父母。」
我以为他还在生我的气。
后来他也一直保持那个样子,不和父母说话交流,无论是需要钱的时候,还是受伤了,或者有什么不得不让家长去的事情。
但是他对我似乎不像以前那样。
下雨了,他会将自己的伞给我,虽然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家这一点很让我费解。
他会在特别热的天时,给我递过来一支冰凉的水。
在家里的客厅不小心睡着时,我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他为我披上被子。
当我强撑着生病要去学校,也是他亲自买了药将我送回家。
他还私下教训了那些个辱骂我的男孩们,将对面干趴下,自己也鼻青脸肿了才肯罢休,回家了还撒谎说「自己手痒了」,结果又挨了家里人一顿打。
这么说来,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某天,我这么叫他。
「哥哥。」
他愣住了。
那是我第一次私下叫他哥哥,在那之前,我都是只在父母面前那样称呼。
「嗯。」
我感觉到我和他的关系似乎没有以前那样僵硬了。
私下也能开玩笑。
只是他和父母的关系,真的越来越不好。
我很担心,便和他说了这件事。
「没关系的,我和他们只是需要相互理解,这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他才刚和父母吵完架,却以这么平和的口吻和我说。
但他似乎并没有他表现得那样风轻云淡。
第二天,他回来得很晚。
也就是这一天,我的噩梦重新降临了,当我在房间里感觉到头晕目眩时,我打开房间门,看到躺在地上的父母。
我反应过来是瓦斯泄露,父母估计是中毒了。
突然间,厨房那边发生了爆炸。
火势一瞬间席卷了客厅——
我想要去救他们,但是身体似乎不听使唤,大脑已经被这场景麻痹。
眼前突然一幕幕演出着那两个人在火场中相互厮杀的场面,我甚至要感觉到血液滴在我的脸上。
我抱着头痛哭,缩在房间的角落。
「哥哥,救我。」
我的脑海里闪过那个人的身影。
他并非是因为我有这样的经历才对我关心有余。
也并非因为我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因为他感受到的,就只是我而已,没有任何标签。
我听到火焰的声音,它附着在可以燃烧的地方,它不断壮大,恐吓着我,
「爸,妈!」
那是哥哥的声音。
我听到他的声音从大变小,大概是把已经晕倒的两人拉出去了吧。
...也好,至少要把爸爸和妈妈救出去,那才是他的家人...
我要坚持不住了——
「哥...」
「凌音!!!!」
他被倒下的木头砸到,他被火持续灼烧,但他抱着我的时候,我却感觉那样安心。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你以后也要好好活下去。」
他实在没坚持到最后,将我轻轻抛出到门外。
我再回头,只看到哥哥变成火人,倒了下去。
那年,他十四岁。
在那之后,他和父母的关系完全缓了下来。
但哥哥变了很多。
交不到朋友,毁了容,被歧视,被说闲话,他很快被检查出来抑郁症。因为病情,申请了休学。
明明他像个英雄一样做了这些事,为什么?
我试着像他以前做的那样,一点点接近他的内心。
从生活的每一处关心开始。
为了他,我学会了做饭,我学会去控制那让我感到恐惧的火。
也许是因为我的执着,只要我在,爸妈就会将他的起居交给我。
可他的心理状况仍然没有好转。
「凌音,我,好想,死。」
当我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我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恐惧。
「不可以。」
「谁会喜欢,这样的我呢?」
「不要说这样的话,哥哥。」
「谁会看着这张脸,说喜欢这样的我——」
「无论哥哥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我大喊着,祈求着他能够真正听到我的声音。
万幸的是,他好像听到了。
「...真的..吗?」
我看着那样的他,心如刀绞。
「真的,无论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所以,不可以死。」
在那之后的某天,他提出了要重新上学,戴着口罩,头发也留长,用衣服遮住身上的伤痕。
我喜欢那样胆怯又勇敢的哥哥。
我和哥哥已经是同级生的关系了,他被安插进和我一个班。
保护他,是我的第一原则,无论谁来了都不能让我退缩。
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多数人都没有再嘲弄他,虽然也不会接近他。
但是那样就好。
因为哥哥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坚毅起来。哪怕在那之后,大家偶尔在背后议论他被本人听到时,也会偷偷和我诉苦。
我喜欢那样软弱又坚强的哥哥。
一点点,虽然只是一点点,他确实在慢慢重新融入这个世界。
以那从来不会摘下的口罩和外套。
我和爸妈也费尽心思找到保养哥哥皮肤的方法,后来做了好多次手术,终于,哥哥的皮肤逐渐好了起来。
但哥哥总是不愿意看镜子,他害怕看到自己的模样。
但我一直在看着,在近距离看着。
看着他的皮肤重新回到像正常人那样的状态,甚至更加光鲜亮丽。
看着他那像是老天赏饭吃一般的五官,在每一个瞬间都那样充满魅力。
看着我喜欢的他,只在我面前表现出来怯懦胆小的一面。
我无数次想要就这样占有他,占有他——
但我要忍耐,要忍耐。
哥哥不会逃走,不会离我而去。
我要让他没办法离开我。
要让他在喜欢上别人之前,先喜欢上我。
不是作为哥哥的妹妹。
而是作为被他拯救了的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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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秋就睡在身边的床上,她只要一侧过脸就能看到他的盛世美颜。
毫无防备的脸,和他抱着被子边角像个小女生的动作。
总有一天,她会跨越两张床之间的距离。
占有,他的一切。
“在那之前,不能轻易对别人摘下口罩噢。”
「因为如今的你每次摘下口罩,都会夺走别人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