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迷幻并不是这种场所的标配,倒不如说,有些时候那种环境只会让人感觉到无穷无尽的吵闹。
就像是杯中倒映着昏暗灯光的酒一般,喝酒的意义和目的,也不一定有固定的解释。
就像这世间很多事情一样,大多对错是非都是来源于人的主观意识,太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连逻辑也难以解释所有的事情。
交给感性,就对了。
至少当举起手中的酒杯时,永远只注重于下一口的滋味,和上一口的留香。
这里是栗萌基本上隔三岔五就会泡在里面的酒吧,和迪厅的风格不同,这里似乎更喜欢找些乐队来演唱,比起音响里单纯功放出来的音频,大概音乐这种东西,还是要实际演奏才会有感觉。
这也是栗萌如此中意这个酒吧的原因之一。
钟爱归钟爱,可再怎么说,她也不至于每天都泡在这里,她有时候会想起难受的事情,可现实的太多,让她没有这么多沉醉在过去的闲功夫。
除非,她本身就有工作在身。
“柯冬先生,似乎这么久以来,你都特别钟爱啤酒,明明是在这种酒吧,不考虑慢慢品一些,平常不喝的酒吗?”
被称作柯冬的男人坐在栗萌的对面,此时他没有说什么,将视线放在远方的舞台上,那里正是即将要开始表演的乐队,现在乐手们似乎在检查设备,主唱也已经开始和台下的观众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他将手里的一整杯啤酒一饮而尽。
“不了吧,啤酒更加适合我一些。”他基本上喝不醉,应该说,他的体质本来就是特别能喝酒的那种类型,此时只是区区几杯啤酒,连让他思考缓慢的程度都没办法达到。“度数越高,酒精入喉的感觉就越是滚烫,像是在灼烧一般,会让我想起一些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所以,啤酒就好,只是苦涩罢了,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比起生活的苦,啤酒的苦算什么。」”
“也罢,我倒也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毕竟我时不时也会像你那样喝得烂醉。”她抿了一口酒杯里的液体,那是作为老顾客,调酒师为她准备的特调,调酒师的手法很娴熟,调出来的酒也很有层次感,特别有味道,似乎知道栗萌不能喝太多,混合酒精之前他还会特别注意控制度数,“这么说来,真得谢谢你,一直以来照顾容易喝醉的我。”
“哪有,你愿意买单就已经足以让我多做一些事情了。”
“虽然,用的是你的钱,哈哈哈。”
栗萌爽朗地笑着,看着面前的男人将自己空着的杯子满上,然后再一次一饮而尽。
“真是豪爽的喝法,怎么,这么想喝醉吗?咱点的下酒菜还没到位呢。”
柯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嘴角带着微笑,喃喃道。
“虽然我早就说过,我需要的并不是什么治疗。”
“当然,柯冬先生,你需要的当然不是什么治疗,你需要的只是时间,和一点点小小的契机。”栗萌笑着,微微皱着眉头将酒杯清空,哈出一口气,十分爽快的样子,她叫来服务生,随手又点了几个样式的酒水,直勾勾盯着柯冬的眼睛,“当然,也许还有像我这样女人的陪伴。”
“你说的对,哈哈哈哈。”
柯冬笑着,但不知什么时候就带上了一丝苦意,就像是鸡尾酒入喉后,哪怕果香再浓,也难以盖住来自酒精的苦涩。“可是我已经停留在了过去,我忘不掉她。”
“从各种角度来说,柯冬先生,你都值得我敬重。”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乐器声开始奏响,酒吧内很快就被这音乐的氛围影响,台下的观众也越来越多,但两人都纹丝不动。
他们总是来,早已去过,只要在欣赏,哪个位置都是一样的。
“栗萌医生,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吧,那个弹吉他的女孩子。”
“嗯,那是林花,值得让我为之骄傲的学生。”
“如果我的女孩也在,她一定也会像那样熠熠生辉。她最喜欢音乐了,总是唱给我听,明明还这么小,就已经在五音不全的家庭中,展示了她的天赋...我还记得那一天。”
“天才只是能和林花同台竞技的门槛,她还会走得更远。”
“谁知道呢。”柯冬似乎相当不服气,他的眼里早已不是这昏暗的灯光,而是那早该灭去的,名为希望的亮光,“在父母心中,自己的小孩,当然是最好的,谁说了都不算。”
「...是吗,如果我的父亲也能这么对我说,那就好了。」
“但是啊,她似乎没有办法再踏上那个舞台了,我还记得,她灿烂的笑着,对我说,她想成为一个歌手,呼...为了不影响她,当时我还特地戒了烟,没想到啊,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
“恕我直言,柯冬先生。你...你还是觉得失去了一切吗,事到如今。”
“这问的是什么话,医生。”下一秒,看向栗萌的眼睛里,那希望的光已经消散,又变回了那充满悲伤,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痛苦淹没的眼神,“我当然已经失去了一切,如今我大概已经别无所求,等到那孩子毕业,稳定以后,我大概就会去找机会出去兜兜转转,寻找适合我的葬身之处吧。”
“既然知道我是医生,就不要把那种让人担心的话轻易说出口,谁知道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吧。”
“总之,从我的角度来看,你并没有失去一切,再更多注意一下周围的人如何?”
“我的周围...那可是一个人也没有,毕竟我只是一个,把自己的人生投入酒精香烟和工作,用来逃避过去的痛苦的男人罢了。”
“先不说我,至少有人不这么认为。”
栗萌的眼神一瞬间也失去了神色,闭上眼,是某张已经快要忘记了的面庞,倒不如说,她已经到了不拿出照片来,就已经想不起来的地步了,相信面前这个男人也沉醉在同样的痛苦之中吧。
“作为医生,露出那样的表情,让患者很担心啊。”
“呵呵...也是,这是我的失职。”栗萌冷笑一声,大概是对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吧,随后她又拿出那张笑面,“柯冬先生,就算是我,也会有一些没有办法愈合的伤口,我们的情况很相似,却又不同。我不会再有第二个父亲了,可你还有最后一个女儿,不是吗?我的伤口连结痂的资格都没有,柯冬先生,我并非要用我的苦难来让你好受一些,因为那是我对自己的不尊重,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通过我这番话,稍微再仔细想想,仔细地想想。”
“想想?想什么?想那个孩子为什么事到如今也不愿——”
“去想想,为什么你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吧。”栗萌微微皱了眉头,“那是你们都要面对的,不要把错全部归咎于他人,也不要自己全部揽下,去试着找找答案,去试着解决它。”
“...医生,以前你可不会像这样给我丢这么些难懂的话。”
“你只差临门一脚了,只是这一脚会把你踹到人间还是深渊,就看你的选择了。”
“真希望有个天堂的选择呢。”
“哼。”
两人就坐在位置上,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
“至少你还算是个不错的酒肉朋友,哪怕我们不是医患关系,我也还愿意和你出来喝酒。”
“那可真是,倍感荣幸啊,医生。”